事情說開之后，時間就這樣平靜地流逝了幾天。

除了某位莫名其妙的姜都督時不時會打著一些聽上去就是胡扯的旗號來打擾她和秦夜...

鐘眠覺得這日子其實還是不錯的。

這一日，鐘眠照常去鳳棲殿給自家母后問安。

“阿眠這幾日，似乎與南嶼那位殿下走的很近。”面色溫柔地替少年理了理衣領，蘇微語輕笑著開口:“是因為，之前的那一次救命之恩么？”

鐘眠:“...”

母后都知道了啊...

那父皇肯定也知道了這件事...但是父皇為什么一點反應都沒有？還有皇叔...他也不曾過問...

她也很久都沒看見皇叔了...

腦海里的思緒天馬行空，鐘眠面上卻是絲毫不顯，她沉默了一會兒，旋即遲疑地開口:“...并非。”

并非是因為，救命之恩。

即便是救命之恩，也改變不了她對一個人的態度。

她對秦夜...

也很顯然，只不過是因為，喜歡。

“阿眠這么誠實，母后倒是不好為你找理由開脫了。”面色越發溫柔，蘇微語輕聲開口:“只是...阿眠，你還記不記得，自己答應過母后什么事情？”

鐘眠乖乖地回答:“記得的。”

“阿眠記得，卻沒有做到...對不對？”摸了摸鐘眠的腦袋，蘇微語輕聲開口:“...阿眠，母后不是要否定你的選擇和喜歡...而是，你們兩者間的溝壑...實在太大了，你明白么？”

實在是身份不允許。

此時的九州，看上去似乎風平浪靜，但不管是否是真的...阿眠和那位南嶼太子...畢竟屬于兩個截然不同的陣營。

即便阿眠不做帝王，和南嶼太子在一起的可能也很小。

畢竟他們二人都是男子...而且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南嶼太子成為南嶼下一任的帝王，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畢竟他是南嶼帝的獨子，南嶼唯一的皇子。

蘇微語倒也不是對帝王這個身份有意見——只是有鐘清煜這個不好的例子在前，她實在對這個身份的人難有什么好感，也很難對這個身份的人放心。

她真的是一個很自私的人。

比起讓阿眠之后難過，她寧愿現在就快刀斬亂麻地把這段錯誤的感情破壞掉。

聞言，鐘眠沉默地抿唇。

她知道母后的好心...

也知道母后的擔心...可是...

“他不會。”鐘眠的語氣很認真:“母后，他不會，他亦很好，我相信他。”

她相信秦夜。

“...相信...”不由得怔了怔，蘇微語面上的笑容突然就淡了下來，看上去有點勉強:“阿眠...你知道...母后當初...也很相信你父皇的。”

信任真的是這個世界上很脆弱的東西...一不小心，一瞬之間，就會碎了。

碎了之后，就再難修復了。

“母后...”

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鐘眠不由得擰起眉心:“兒臣...其實父皇...其實...兒臣們都很希望...”

“破鏡重圓固然皆大歡喜。”

意識到鐘眠想要說什么，蘇微語搖了搖頭，嗓音輕輕的，低低地開口:“只是，我不需要。”

“...我，不需要的。”

鐘眠沉默:“...”

她知道的。

母后是一個多固執的人啊...這么多年來都過來了...又怎么可能會輕而易舉地因為她的一句話就心軟從而改變自己的決定。

她真的很想父皇母后能夠和好的...可是母后不愿意...

也沒關系...她尊重。

她尊重...母后的決定。

“不需要，便不要好了。”鳳眸里氤氳出淺淺的笑意，鐘眠勾起唇角輕聲開口:“母后做的決定，不管對的錯的，兒臣都會支持。”

都會支持。

蘇微語有點好笑:“所以...阿眠的潛意思是...你都這么支持母后的決定了...母后是不是也應該無條件地支持你的決定啊？”

鐘眠抿起唇角淡笑不語。

顯然，蘇微語猜的是對的。

這個小鬼精靈。

有點無奈地嘆了口氣，蘇微語沒好氣地抬手捏了捏少年白嫩的臉頰:“好啊臭小子，出去一趟也不知道學了點什么，居然也學會套路母后了啊？嗯？說，和誰學的？”

“不需要學的。”

鐘眠已經習慣了自家母后嘴里時不時就會蹦出一兩個她聽不懂的詞匯了，她搖了搖頭，表情還有點隱約的小驕傲:“兒臣很聰明的，可以無師自通！”

還無師自通...

蘇微語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了。

這種無師自通到底有什么好驕傲的？不過看在自家傻兒子大抵不知道她口中的“套路”是什么意思的情況下，蘇微語就勉強原諒這個傻小子了:“哦，那我們阿眠還真是太聰明了！”

她有點沒憋住笑。

忍不住笑出了聲。

鐘眠也不知道自家母后在笑什么，只是眨巴眨巴地眼睛小聲地開口:“那...母后答應兒臣了？不阻止兒臣了對不對？”

哪里還舍得...

阿眠那么相信那個南嶼太子...她這個做母親的，自然也很樂意相信自己的兒子...只是以后的事情著實是太難預料...

蘇微語擰了擰眉心:

“阿眠...你有沒有想過，你們二人，可都是男子...即便是母后答應了...這世俗的眼光...”

他們該拿什么去面對？

蘇微語頓了頓，沒再說話。

鐘眠想到的，卻是另外一樁事情了。

母后一直都不知道...

當初出生不久后便失蹤的，并不是她的女兒...而是她的兒子...她也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其實是個女孩子...

這件事情還能瞞多久？

鐘眠自己都不知道。

只是若是這件事情若是暴露在母后的面前...只怕她會更接受不了了...畢竟她那位皇兄...

鳳棲殿內的佛堂，是為名義上的她建造的...

母后祈的所有福...

也都是為了她...而她那位皇兄呢...他什么也沒有...生死不明...就連所謂的福氣，也報答不到他身上。

若是母后知道了這件事...

她可能會很難過很難過的吧？

有點煩惱地抿了抿唇，鐘眠沉默了好一會兒。

蘇微語只當自家兒子是在憂心這件事情，所以也沒怎么在意，剛想勾起唇角安慰一下，然后目光一瞥，她卻是登時愣住了。

那是...什么？

少年身姿修長，筆直地站在她的面前，但是...

那雪白的袍擺上，竟不知何時染上了點點的鮮血...而那個位置...瞳孔一點點縮緊，蘇微語沉默一瞬，才顫聲開口:

“阿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