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官職被撤
- 孔子:一個小老百姓坎坷的人生奮斗史
- 楊雪舞
- 15047字
- 2019-02-18 17:01:35
第七節:想居高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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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不到丈高的土丘,冢前孤然一塊石碑,碑文為顏襄親題:大宋國大司馬叔梁紇之妻顏征在陵。墳冢上新土鮮鮮,流灑著清晨的朝陽,如潑了流金一般,燦燦然發出金色的光彩。
清晨的露水,零落了墓前的青草;悠閑的霧氣,迷蒙了字跡清秀的碑文。斜躺在青草與墓碑之間的孔子,身上灑滿了晨起的陽光,也灑滿了昨夜紛紛飄落的枯葉。他的一張通紅的臉,在朝陽下像一團火;他那濃濃的睫毛上,幾滴水珠在陽光下閃耀著,不知是朝露,還是淚水。
亓官氏摻了外公,踏著一路的露珠來到母親的墓前。遠遠地便看出了孔子有些異樣,她松開摻著外公的手,幾步跨到孔子跟前,伏下身子,手摸著孔子的額頭,大聲喊起來:“外公!外公!”
顏襄是一位博古通今的智者,從小就喜歡他這位外孫。受女兒的囑托,顏襄在孔子八歲時做了他的老師。這是顏襄一生中遇到最好的學生,天資聰明倒還在其次,關鍵是他這時已經有了一種極高的學習熱情。顏襄興致勃勃地一口氣教了孔子七年,成了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母親之外孔子最親也最尊敬的人。如在平時,顏襄無論說什么,孔子都會聽。可是,這一回,顏襄差不多每天都來勸孔子回家去,孔子還是要呆在母親的墳前流淚。這樣已經七天了,顏襄已從萬分的焦急中走向了平靜,這時聽了外孫媳婦的呼喚,他知道遲早要發生的事情終于發生了,似乎一點也不驚慌,一邊往前趕,一邊平靜地問道:
“有什么事?”
“孔子,燙得像火,暈過去了!”亓官氏帶著哭聲向外公訴說。
“不要緊,你不要著急。”顏襄安慰著外孫媳婦,來到孔子身邊,看了看孔子,說:“扶起他,回家去。”顏襄言罷,幫著亓官氏,一老一小,扶起孔子,艱難地向前走去。
在顏襄的吩咐下,亓官氏熬了一些稀粥,放在孔子的床邊。一切如顏襄所料,沒多久孔子便蘇醒過來。他睜開長長的眼睛,四處打量著,終于明白自己回到了家里,立刻不安起來。
“母親,我要與你在一起。”他聲音嘶啞,話像是說在喉嚨里,一邊掙扎著要起來,結果又倒下去。
“喝了它,你才有力氣。”顏襄讓亓官氏拿起一碗稀粥,吩咐孔子說。
已經有七天了,孔子不僅不愿回家,還不愿進食。亓官氏給他送去米飯,他讓她放在母親的墓前,說是要與母親一道吃。
孔子聽了顏襄的吩咐,歉意地望著他的新娘子,不再言語。亓官氏在顏襄的幫助下,扶起孔子靠著床頭,一勺一勺地喂他稀得如水的米粥。孔子老老實實地喝完一碗,再不肯喝第二碗,靠在床頭歇了一會,似乎有了些精神,又說:“我要去,要去與母親在一起。”說完掙扎著又要下床。
亓官氏焦急萬分,求救地望著外公。
“你不要動,孔子,你知道是誰讓你回到這屋里來的嗎?”顏襄問道。
孔子聽了,望望顏襄,又望望亓官氏,那目光分明在說:不是你與她,還有誰?
“你錯了。孔子,這一次,是你母親讓你回到屋里來的。”顏襄說。
“母親!母親!”孔子激動地呼喚著。
“對,是你母親。清晨,我正在酣睡,我的女兒、你的母親來了。她傷心地對我說:快去接我的孔子回家,告訴他,母親已經死了,希望他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不然的話我會萬分地傷心。”
“不,母親沒有死,她不會死的!”孔子打斷顏襄的話說。
“她已經死了,卻又不會死,因為她活在我這個父親,你這個兒子,還有她這個兒媳,還有其他許多人的心里。你知道嗎?孔子,不僅是你,你的外公也萬分地想念他的女兒、想念你的母親。因為你的母親、我最喜歡的一個女兒,她是天下最讓人掛念的人!如果上天能夠允許,我一定愿意為她去死。”說到這兒,顏襄的臉上涌起了汪汪的一波淚水。
孔子見了,吃驚地望著外公。
“她是我的女兒,你知道老年喪女的痛苦嗎?你知道我是多么掛念她嗎?你知道她有多好嗎?”
“知道,我知道她有多好!”孔子抱住外公,激動地說:“母親是我的天堂,逗我笑、喂我食、給我穿上御寒的衣;母親是我的良師,使我知道愛,引我熱愛學習,她還親自教我詩、書、禮……我怎能離她而去!”孔子說著,掙扎著又要起來。
“你難道離她而去了嗎?我的外孫!我可是時時都在想著她啊。”
“我也在時時想著她。外公,我時時在想著她……”
“你既然在時時想著你的母親,你的母親又怎么離你而去呢?”
“是啊,真是這樣啊!她沒有離我而去。”孔子重新躺到床上,喃喃自語。突然,他倏地坐了起來,忍不住大聲地喊道:
“母親,母親,母親!我的太陽,我的生命,我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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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非常美麗的早晨,清新的空氣,讓人感到心胸也寬暢了許多。窗外的鳥兒,似乎比平日起來的早些,嘰嘰喳喳地已經叫了許久。借了清晨格外溫柔的陽光,亓官氏幫著孔子整理著衣衫。
對于衣著,她雖然知道許多,與孔子的母親來比,顯然是相差得太多。好在孔子今天特別高興,也特別有耐心,他溫和地告訴惠姑,寬帶母親是怎么系的,玉佩應掛在什么地方……費去了差不多半刻鐘,孔子總算穿得有模有樣了,在亓官氏關注的目光下,他左手握了劍柄,氣宇軒昂地走到堂屋里站著的外公面前,等待著外公的評判。
“好、好、好!”外公高興地說:“作為士人,你的外表已經是冠冕堂皇了。只是,一個真正的士人,不僅是他冠冕堂皇的外表,更重要的是他的德才學識。”
孔子點了點頭,說:“感謝外公教誨,外孫此去一定不會給你丟人。”
“我相信,你去吧,外公和惠姑在家里等你歸來。”
孔子對顏襄深深一揖,又對惠姑點點頭,走出門去。
這是孔子自母親過世近三個月來最開心的日子,懿子搭信來告訴他說:季孫氏要招開一個盛大的宴會,宴請曲阜所有的士人,希望孔子能去參加。這懿子正是魯國大夫釐子的大兒子,釐子因為欣賞孔子,不僅在婚姻上替他幫了大忙,還對自己的兒子懿子說:“孔子是微子的后人。微子雖然在宋國敗滅,卻是個恭謹節儉的圣人,這種人的后代,就是不做國君執政,也會是才德顯達的,如今孔子的表現正好應了這句話。你要交朋結友,就要交這樣的人。”懿子很聽父親的話,常常主動與孔子交往,這回知道季孫氏要宴請士人,就第一個來給孔子報信。
季孫氏作為陪臣,在魯國三桓中居于首位,全面主導了魯國的政治、軍事與經濟。為了展示自己對人才的尊重,籠絡人心,季孫氏特意舉辦了這么一個士人大會。孔子去參加這樣的盛會,自然可以與許多學識淵博的人交談,這對孔子來說,當然是最快樂的事情。
踏了春光,浴著春風,孔子高高興興地出走幽深的墓道,走在寬闊的大街上,拐了幾個彎,便來到季孫氏門前不遠的地方。突然,孔子瞥見了那個令他厭惡的身著紫色絲衣的人。就是這個人,在泰山腳下看閱兵時,孔子被他噴了一臉的唾沫,要不是南宮容適時趕到,或許還要受到他的羞辱。這個人,就是季孫氏的家臣陽虎。此刻,他正得意洋洋地站在季孫氏的門前,不斷地與進去的客人熱情招呼。
孔子見了,像見了飯里的蒼蠅一般,心里很不舒服。他不再向前,稍停了一會,穩定好自己的情緒,然后手握佩劍,昂首闊步地走了過去。不料,孔子正要邁進門欄時,卻被陽虎伸手攔住了。
“我去赴宴,你為什么攔我?”孔子橫眉冷對,瞥一眼陽虎問道。
“今天是宴請士人,不是請你的。”陽虎冷笑著說。
“我,魯國大司馬叔梁紇的兒子,難道不是士人么?”
“我說你不是。”陽虎上前一步,蔑視地看著孔子說。
“你去請季孫公來,他若說我不是,我就走。”孔子坦然地迎著陽虎的目光,理直氣壯地說。
“季孫公,是你這樣的人說見就見得么?”陽虎大聲地吼起來。
“這么說,季孫公認為我是士人,請我來赴宴;你這個陽虎說我不是士人,不讓我進去赴宴?”
“不管你怎么說,我今天就不讓你進去,看你又能怎樣!”陽虎咄咄逼人地說。
孔子不再理他,抬頭看看天,又低頭看看地,然后搖搖頭轉身往回走。不知不覺,他走到了母親的墓前,撫著高高的墓碑,仰望著蒼天,忍禁不住地嚎啕大哭。
造化弄人,歷史無情,王室的后裔,竟讓一個看門人就給擋住了,不能去參加一個陪臣宴請的士人大會?!
“在這個世上,你若要得到別人的尊敬,就得有高尚的品德和淵博的學識。”母親的這番話,又在孔子的耳畔響起,而且越來越分明。
“我發誓,我今后一定努力,做一個有高尚的品德和淵博學識的人。”孔子在心里喊著,然后又張開雙臂,仰望著蒼天大聲地訴說道:“我的母親啊!如今一個陪臣的看門人,就可以蠻橫無理地阻擋你的兒子去參加他的主子宴請的士人大會!這都是天下無‘禮’太久的緣故啊。總有一天,我要讓天下恢復周禮!”
孔子的最后一句,聲音太大,以至于墳頭的幾只翠鳥,驚得轉動著黑溜溜的雙眼,不住地點著頭,仿佛是在同情孔子的不幸遭遇、在贊賞孔子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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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已經落進西山,連最后一株霞光也讓她喚去。整個闕里暗了下來,遠山變得越來越模糊,給人一種神秘兮兮的感覺。空山里的鳥兒,啾啾地叫過不停,象是在呼喚親人們回來。亓官氏已經走出大門望了有好幾回,看到的都是空蕩蕩的墓道,她回到屋里,對顏襄說:
“外公,我想走出去看一下,去接一接我家的孔子。”
“好罷,我同你一塊去。”顏襄說:“只是這事你不要著急,男人晚回來一些,今后是常有的事情。”
正說著,聽到外面傳來有節奏的腳步聲。“他回來啦!”亓官氏說,高興地趕忙迎了出去。
這是孔子婚后第一次出門做事、第一次歸家,也是她第一次出迎。就在屋門外,在涼爽的晚風里、在朦朧的夜色中、在啾啾的鳥聲里,他們緊緊地、緊緊地抱在一起,都恨不得把對方揉進自己的心里。
“有一個自己的女人,真好!”孔子動情地喃喃自語,聽到了顏襄的咳嗽聲,這才依依不舍地松開雙手,呼喊著奔了進去。
“外公!外公!”他站在外公面前,神色又些不安。
“坐吧,今天你一定很累了,肯定是遇上了最值得你留在記憶里的事情。”顏襄沒有去看孔子的臉色,高高興興地說。
“是啊,是啊!今天我確實遇到了一件讓我永遠都忘不了的事情。”
顏襄聽到孔子的話語有些不太對勁,這才看著他擔心地問道:“怎么,是什么不高興的事嗎?”
“是的,開始我很不高興,也很傷心。后來,我……”孔子停住了話語,亓官氏看到了孔子眼角邊一顆晶瑩的淚珠,不由得大吃一驚。她連忙掏出一方絲怕,來到孔子面前,就像當年母親一樣,輕輕地、輕輕地替他擦去。孔子一把抓住她的手,望著她不安的眼睛,說:“后來,我去了母親的墳前,我……又哭了。哭了許久,也想了許多。我后來聽到母親對我說:要得到別人的尊敬,就得有高尚的品德和淵博的學識。我為此還發了一個誓。”
“什么誓?”亓官氏慌忙問道。
“我說:總有一天,我要讓天下恢復周禮!”
“這么說,你根本沒有去參加宴會?”外公問。
“沒有!”
“是為什么?”
“季孫公的家臣陽虎,說我不是士人,攔住我不讓我進去。”
“這樣。”顏襄沉思了一會,對孔子說:“這一定不是季孫公的意思。”
“陽虎不肯請季孫公出來。”
“陪臣奪國君的權,家臣又奪陪臣的權,這天下真是太亂了。”顏襄感慨地對孔子說:“不過你也不要太在意,不管怎么樣,士人只是需要士人來認可,對于那些小人,他們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士人,就像這個陽虎,一定還沒有士人的目光和胸襟。”
“外公,你也是這么認為的?”
“不是什么認為,事實就是這樣!”
“謝謝外公!”
“外公也要謝謝你,通過這件事,外公看出你已經成熟了。今年,你雖然還只有17歲,可確實已經成熟了。你不僅是名副其實的士人,而且也是一個君子。”
“君子!外公,怎么做才稱得上君子?”
“君子為人:年少勤學,年老講學,有財物布施,有品德昭然,有學識授人,這便可以稱君子了。若還能全然不計名利,謹守文武法則,順天時地理,小可以教民安樂,大可以平治天下,就可以稱為圣人了。”
孔子聽了,跪伏于地,對顏襄深深地一鞠躬說:“外孫知道了,一定謹遵外祖父的教導,去努力爭取。”
“不知外孫今后是要爭取做圣人,還是想爭取居高官?”顏襄問道。
“想做居高官的圣人!”孔子一字一句地回答。
“以外孫的品德學識,若能居高官,定然可以為天下人謀利。只是如今的天下,還不是有德人就能為官的天下,外孫屆時一定要隨緣而順之。”顏襄語重心長地說。
孔子聽了,心中一驚,但還是面色肅然地點了點頭。顏襄見了,在心里對自己說:“看來,我的外孫已經從喪母的悲痛中清醒過來,人也成熟,該讓他獨自闖蕩天下了。”這么想著,又對孔子說:
“外公這次在你這里住了這么久,該回去了。外公回去之后,讓人送些銀兩來,你們夫妻好好過日子。”
“外公!”孔子動情地呼喚著這位外公兼老師的長者,說:“外孫真希望能天天見到你,聆聽你的教導。”
“我知道,就學問而言,外公早就沒什么可以教你的啦。從今往后,你的老師主要就是圣賢的書籍、你周圍的人、你自己的生活經歷。有機會,你要盡可能向圣人賢人求教;平日里,要多發現身邊人的長處;遇事,一定要認真地想一想再來決定。這樣,你就可以成長得更快些。”
“外孫一定謹遵外公的教誨。”孔子真誠地說:“只是,外孫還有一事請外公答應。”
“什么事?”
“這次外公回去以后,不要讓人送銀兩來。”
“可是,你們家里現在已沒有什么銀兩了。”
“外孫可以去掙,外孫想憑自己的力量養活自己和惠姑。”
“唉,跟你母親一樣!”
“我本來就是母親的兒子。”
“好吧!”顏襄望著孔子,認真地點了點頭。
第八節:小官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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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屋外的小鳥還沒有醒來,孔子已經睜開那雙長長的眼睛。他極小心地將惠姑放在自己胸前的胳膊挪開,身子朝床外挪了挪,用兩手肘在后面,慢慢地坐起來。借了窗外微弱的晨光,他凝目于眼前一張酣睡的臉。這是一張極為端莊的臉:五官搭配得非常均稱,光潔的額頭,細細的眉毛,長長的睫毛下藏著一雙如新月般亮麗的眼睛;還有那微翹的小鼻子,觸到時讓人非常的動心;更有那鼻下的紅唇,火火地讓人銷魂。
“惠姑,我的女人!”孔子在心里喊著,將她那只粉嫩的胳膊輕輕地放進被窩里。我成家了,母親卻走了。留下我成了一家之長,現在我不僅要對自己負責,還要對我的女人負責,對我們的家負責。我們既然已經成家,就會有小孩……想到這里,孔子心里很甜,也很擔心。對,我必須去做事情,去掙一些錢來,養活我自己、養活我的女人,到了今后,還要養活我的孩子!
亓官氏醒了,她睜開眼睛,看著坐在身旁的孔子,問道:“天還沒亮,你就起來了?”
“嗯,從今天起,我都必須早早地起來,我要去做事。”
“做事,做什么事?”
“我不知道,我今天先去找一找懿子,看他能不能幫我找到一些事情。”
“你今天就要去?”
“對,我必須去。”
“我起來,給你做飯。”亓官氏說著,一骨碌爬了起來。
看到她光潔的身子,孔子突然雙手抱緊她,默默無語地抱著,抱了很久,這才松開手,說:“你去吧!我再好好地想一些事情。”
她溫柔地點了點頭,戀戀不舍地離他而去。孔子終于從母親過世的噩夢中醒來,給她這個做妻子的無盡的溫情和眷戀,這使惠姑萬分地高興。
這一天,孔子盡管起得很早,待他找到懿子時,還是到了午時。孔子生平第一次求人,平時里思維敏捷、口若懸河的他,此時卻是支支吾吾,半天也開不了口。聰明的懿子見了問道:“夫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做。”
“是的,我現在已經成家,就應該負起對家庭的責任。為此,我必須找些事做。”孔子坦誠地回答。
“不知夫子是想去做能掙許多錢的事情,還是想去做能有很好榮譽的事情?”懿子也坦誠地問道。
“你能不能具體說一說。”
“可以的。就我的能力而言,你如果想掙許多錢,我可以介紹你到我的一個遠房親戚那里去替他收租。這是一個很有賺頭的工作,憑了夫子的能力,把租子收齊了,會得到很高的回報。你如果想要很好的榮譽,可以花些時間作一篇頌辭,頌揚如今最有權威的季氏,你這么做了之后,我的父親就可以去向昭公建議,給你個掛名的虛職,這時候,季氏就一定不會反對。你得到了這個掛名的虛職以后,俸祿也會是很高的。”
“是這樣。懿子,我感激你為我的事這么費心。只是,我現在不想要賺許多錢,也不想要什么虛職的榮譽,我只想能為我們魯國做些具體的事,又能有些俸祿養活我和我的妻子。”
“你是想做官?”懿子望著孔子。
“是的,只有做官才能替魯國做些事情。懿子,你看能不能幫我這個忙?”
“夫子,你既然有這樣的想法,這事我一定盡力。我這就回去與父親商量,因為這事只有我父親才能成全你。到明天的這個時候,我們還是在這兒碰面,我一定給你一個確切的答復。”
“好吧。”孔子點點頭,與懿子分手。他懷著興奮的心情,走在曲阜最繁華的大街上。他相信懿子,既然這么說了,憑他家的勢力,給謀個一官半職是不成問題的。孔子這么想著、走著,突然發現街上有一個小攤,有一對男女在攤前挑選笄。這是女子固定發髻的用具,女子15歲成人后許嫁了的便要梳髻插笄,這也是惠姑需要的。孔子此時心里充滿了美好的希望,眼里盈盈著愛的光輝,他快樂地走近小攤,挑了一根碧綠的玉笄,也不還價,把身上的錢都給了,拿了玉笄一路朝闕里奔去。
心里有個自己掛念的女人,真好!孔子這么想著,越走越快。
走進闕里后,四下里再沒一個人,他情不自禁小孩般地手舞足蹈唱著,還張開雙臂,一蹦一跳地往前奔去。夕陽已經西下,鳥兒啾啾地在呼喚自己的伴兒歸窠,孔子遠遠地看見惠姑在門前等他,不由大聲地喊起來:“惠姑!惠姑!惠姑!”
“唉!亓官氏聽見了,看見了她的孔子,歡天喜地地答應著,迎著他像只蝴蝶輕盈地飛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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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孔子與惠姑都很興奮,這是他們結婚以來第一次暢談自己的未來。對于今后的想法和安排,孔子侃侃而談著。突然,他想起了到曲阜大街上買的那根玉笄,從懷里掏出來,小心地插在亓官氏的發髻上;然后拿著母親用過的兩面銅鏡,替亓官氏一前一后地照著,讓她欣賞自己的美麗。
“你看好看嗎?”孔子問。
“我不知道。”亓官氏說著開心地笑了,伸開雙臂,緊緊地擁抱著孔子,說:“你真好,也很溫柔。可是,在我家時,你為什么只強調要女子溫柔呢?”
孔子聽了,肅然地說:“上天造就了世間萬物,將人分為男女,卻又列為同類。這就是告訴我們男女是該有區別的,也是應該平等的。之所以有區別,是因為陰陽有別,天賦各異。男子陽剛,在體力勇氣上都強過女子;女子陰柔,在體力和勇氣上都弱于男子。因此,各自應當做好自己的角色。”
說到這里,孔子稍停了一下,問詢地望著惠姑,只見惠姑的目光也正詢問地望著他,顯然在問:“各自應該充當什么樣的角色,又怎樣去充當各自的角色呢?”孔子讀懂了她目光里的問話,接著說:“在如今男女組成的家庭中,男子自當主外,去從事國家的管理、征戰、農田生產等方面的事務;女子自當主內,來操持家務、編織、相夫教子等方面的事務。”
“為什么女子就不能主外呢?”惠姑微著,但卻固執地問道。
“你是不是想去主外?”孔子有些吃驚,反過來問她。
“我不想,但別的女人可能會想。有些女人,在體力和勇氣上也可能并不比男子差,為什么她們就不能主外呢?”
“不能,絕對不能!”孔子非常肯定地說:“惠姑,你想想看,遠在堯舜之前的那個‘只知其母、不知其父、與麋鹿共處’的女媧時代,有多么的可怕。在這段漫長的時間里,因為人類走不出母權,無法形成大的有力的團體,結果原地踏步地走了許多萬年,卻還是愚昧無知、渾渾噩噩地比動物強不了多少。可是,當人類一旦擺脫母權,走進父權,在血緣的聯系下,立即導致了越來越大的社會團體:氏族、方國乃至王國。這樣的團體,一個比一個更能凝結眾人。結果是,整個社會浩浩蕩蕩地向前發展,一年要勝過以往母權社會的千百年。正因為這樣,到了周朝,天下才可以形成了前古未有的泱泱大國。”
“夫君是從社會的需要來說男女的分工。”惠姑說:“這么一來,有些女子就要委曲一生了。”
“或許只能是這樣。”孔子說:“你要知道,在血緣的聯系下,社會之所以發展得這樣快,是因為血緣更能凝結眾人。人是靠合力才能夠戰勝萬物的,單個的人,不說老虎,連狼也打不過。但是,人一但聚集了整體的智慧和力量,不僅能打敗狼,還能把狼訓練成狗,把老虎也關進了籠子。”
“你是說人的強大是靠整體的力量?”惠姑問道。
孔子點了點頭。
“你是說這么一來,每個單個的人就要遵從于整體的利益?”
“對!”
“那么,女人就只能永遠主內了?”
孔子搖了搖頭,說:“原來是女子以生養之親來聯絡人,組成一個內部聯糸松散卻很平等,發展的很慢的社會;后來男人以血緣的關系聯絡人,組成一個內部聯系嚴謹等級森嚴的,發展的非常迅速的社會;到了今后,肯定還會有比用血緣關系聯絡人更有凝結力的社會組織出現,這時候女子或許就可以主外了。”
“會有這樣的社會組織出現嗎?”
“會的,我想是會的。”孔子很有把握地回答。
這晚,他們談了很多,差不多到午夜,這才相擁著睡去。天剛亮時,惠姑醒來,看見孔子正渴望地看著她,有些吃驚,問道:“你怎么啦?”
“我昨晚做了一個夢。”
“給我說說。”
“我夢見自己站在泰山腳下仰望,突然天邊出現了彩虹。我高興地看著,赤、橙、黃、綠、青、藍、紫,一色也不少,是個全色的彩虹。我高興地喊起來,又出不了聲,結果一用力,就醒了。”
“我聽父親說,夢中你看見了全彩的虹,是個很好的兆頭,心里想要做的事情,一定能做成。我看,今日懿子一定能給你謀個好差事。”
“我只要能給國家做事就行。”
“你想當多大的官?”惠姑問孔子。
“當然是越大越好。”孔子認真地說:“可是,我自己知道,這一次,是不可能當大官的。”
“為什么呢?懿子難道不是你的好朋友么?懿子的父親難道不是魯國最有權勢的三個大臣之一么?”
“這是兩碼事,普通的士人做官,需從最基層做起,建立了大功之后,才有可能當大官。”
“這次萬一就能呢?”
“但愿吧。”孔子快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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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剛升起來的時候,惠姑送孔子出門。她戀戀不舍地看著孔子,看著他走到闕里的盡頭,看著他那修長的身影消逝在翠色之中。好久好久,她才回過頭來,來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母親去了,她留下的那張織布機還在,惠姑要接著織下去;母親去了,她養的一些雞、羊、豬還在,惠姑要接著看管、喂養下去;母親去了,孔子的衣食,惠姑要來照顧下去。等等這些,使得惠姑的生活雖然單調,卻比較的勞累。因為有一個關愛自己的丈夫,更有非常美好的期盼,惠姑并不感到苦,心里總是甜滋滋的。她先去喂那一群雞,她“咯、咯、咯”地呼喚著它們,看著它們歡快地撲騰著翅膀,追著她的聲音而來。母雞似乎比公雞更加饑餓,一到惠姑面前,就頭也不抬的只顧啄食;而那兩只大公雞,卻高高地昂起頭,四處張望著,待低頭來啄食時,卻又目不轉眼地望著身邊的母雞,一邊翻轉食物,一邊“咯咯”地喚它喜歡的那只母雞來食。惠姑看著心中高興,不由唱起了一首古老的歌曲:
“生死離別啊聚散悲歡,我們曾經許下山盟海誓的誓言:‘今生拉著您的手永結美好,與您永不分離白頭到老!’”
這日,惠姑就這么做著家務,偶爾也唱一唱歌,很快就到了午時,待她剛備好午飯,孔子就匆匆地趕回家來。看到惠姑一張百合花般純潔的笑臉,孔子高興地上前抱緊了她。
“一定有好消息告訴我吧?”惠姑輕輕地問道。
“還不錯!”
“是多大的官?”
“下屬很多。”孔子得意地說。
“有多少?”
“成千上萬。”
“真的!”惠姑抓住孔子的兩只胳膊,望著他的眼睛,忽然說:“我不相信,你剛去,就能做這么大的官。”
“是嗎?你昨日不是說‘這次萬一就能呢?’現在就這么不自信了?”
“真的!真的讓我一語說中了。這么說,我可真是你的福星。快告訴我,是多大的官?”
“我的福星,我要問:你希望我做多大的官?”
“我希望你,做你最滿意的那么大的官。”
“好!現在,我已經滿意了。”
“是什么官,快告訴我。”
“是一個很小很小的官,也是一個很大很大的官。”
孔子故意賣關子,惠姑急了,拉下臉來望著孔子:“你快說,人家急死了。”
“就是一個小小的乘田,小得手下就三個人;可又是個大大的官,大得屬下有上萬頭牛、羊。”
“懿子就給你找到這么一個官?管理牛、羊的官。”
“對,他已經盡力了。一些要害部門,已經被昭公與三恒有血緣關系的人占去了,這乘田還是懿子費了很大的力氣才給我掙來的。”
“你這么博學多才,結果只能去管理牛羊,真委曲你了。”惠姑替孔子鳴不平。
“不委屈,我已經很滿足了。”孔子說:“乘田官位雖小,做得卻是國家的事情,我可以從這里開始,學習管理的事。如果我真有能力,就能夠把這事做得比別人漂亮。到時候,別人就一定會欣賞我了。”
“可是,你不是想做大官么?”
“我是想做大官,但要做好大官,首先需做好小官;要做到大官,需從小官做起。老子曾說:‘?天下難事,必做于易;天下大事,必做于細。’泰山不拒細壤,故能成其高;江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我要證明自己比別人優秀,就必須在小事上下大功夫,小官大做,將一小官的小事做得比別人好了,我想自然會有人來請我做大官。”
“你是這么想的?”
“對,我就是這么想的。只要給我事做,我就努力去把它做好,做得比別人都好。”
“你準備怎樣來當好這個小官呢?”
“我現在還不知道。關于牛羊的管理,對我還是很陌生的,最大的經驗,就是以前偶爾幫助母親喂過羊。可是,我知道我會做好這件事情,因為我相信,只要我努力去學,很快我就會了解有關方面的情況;只要我去努力做,就會把這件事情做好。”孔子說到這兒,去看惠姑,發現她在笑,不由睜大眼睛問道:
“怎么,你不相信我?”
“相信,非常相信。”
“真的。”
“一絲假都沒有。”
“我的好老婆!”孔子高興地握緊惠姑的手。
“我們吃飯吧。”惠姑說。
“好,我們吃飯。”
孔子與惠姑,手拉著手走進母親生前親手蓋的那間偏房。
第九節:被撤官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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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的陽光,燦燦地滿滿地鋪了一地,孔子在鄉間的小路上急急地走著,四處也沒個陰涼的地方。三天來,他走訪了三個養羊的老人,他不僅知道了要在兩周時就得給公羊去勢,還知道了三月時給小羊斷奶最好。對于羊的飼養,他心中已有了相應的知識。只可惜對于羊痘病的治療,他還一無所知,有待于今后再去學習。按計劃,他今天該去探望一位人人稱道的養牛行家,向他了解一些關于養牛的知識。
僅僅在鄉間的小路上行走了三日,孔子一張原本白皙的臉已經開始轉黑,惠姑替他擦臉時說:“真可惜。”孔子笑了笑,回答:“管理牛羊的官,就該是這樣的。人的相貌,該由他的職業來定,如果一個管牛羊的官員卻長得白白凈凈,這個官員一定失職,因為他的工作規定他必須去挨風受雨。”孔子已請懿子給轉告他還沒見面的新上司,他要推遲六天才能去上任,原因是家中有些事情要處理。其實,他這幾天做的都是上任前有關工作的準備。“要去做管理牛羊的官,首先必須懂得有關養牛養羊的事情。”孔子堅持地這樣認為。只是時間還太緊迫了一些,好的養殖戶不是到處都有,一戶與一戶往往相隔好幾十里,而且這幾天太陽都這么積極,孔子每天上路不久,她就匆匆地升起,待孔子累了要回家時,她才依依不舍地離去。
走啊走,孔子終于走到了鳧山的北面,來到一座牧牛人的院前。院子很大,用了些藤草捆綁的木棍圍著,里面是一排兒展開的小茅屋。孔子走在院前的木柵外,大聲喊著:“堆公、堆公!”
“自己進來吧,我在給牛上草呢。”里面一個粗重的聲音回答。
“好吶!”孔子高興地大聲答應著,推開木柵,進去之后,又認真地將木柵攔好。他往里走去不遠,便來到牛欄前面。只見茅屋里有一排人高的橫梁,堆公正舉一根木叉,將牛草叉到橫梁上去。
“堆公。”
“喔,你來啦!”堆公一張魚網似的臉上露出笑容,朝孔子點點頭。
“來啦,你這是在做什么?”
“給牛上草。”
“怎么不放在地上,要叉到這么高的橫梁上去?”
“如今冬日要來了,給它們的草已不是太好,若是放在地上喂,它們根本就看不起,聞聞就會走開;這么放高一點,它們看著就想吃,想吃就努力去吃,結果就會吃得有滋有味。”
孔子聽了,眼睛一亮,看看那些牛,果然都一頭頭睜大眼睛、伸長脖子去努力地扯下梁上的草來,有滋有味地吃著。孔子高興地不由也抓一把叉在手上,一邊學著堆公的樣子將草叉到橫梁上掛著,一邊感慨地說:“堆公,你的學問真大啊!”
“我這算什么學問。”堆公笑嘻嘻地說。
“算學問,當然算學問。你養的牛比別人養的牛都好,你肯定有比別人好的學問,我得好好地向你學習。”
堆公聽了并不言語,只望一眼孔子然后微微地一笑。看著堆公一叉一叉地將草往梁上掛,似乎也并不怎么費力,年紀輕輕的孔子剛干了不一會,就已經氣喘吁吁了。好在草一會兒就掛完了,堆公扔了叉,對孔子笑笑說:“行了,咱們到前屋去坐一坐吧。”
孔子聽了,說:“就在這兒給我講講牛好嗎?我想請教堆公,如今養什么牛最好。”
“就我這牛啊!”堆公自豪地說:“你看這牛,胸又深又寬,身板子前高后低的,多勻實。殺起來肉又特別多,還特別鮮嫩。拿到市上去,人們都爭著買。它們的皮,質密、韌性好,比其他的牛皮都耐用。”
“這么好的牛,養起來是不是很難。”
堆公搖搖頭,說:“比起其他的牛,這牛特別好養,不挑食,又少得病……”
就在牛棚里,堆公緩緩地說著,孔子認真地聽著,努力地記著,學習著關于養牛的知識。堆公見孔子好學,謙虛而又尊敬他人,不由越說越起勁。孔子一會兒看看牛,一會兒又看看堆公,不時提一些臨時想到的問題,后來他對堆公說:
“看來,你這牛的品種非常好。”
“我看是你的眼力非常好。”堆公自豪地笑著回答。
“堆公的牛,原本是從哪兒購進的?”孔子問。
“我們魯國西面一個宋國的牧場。”
孔子聽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日與堆公告別時,太陽已經下山了,回到闕里,天早已漆黑。往前一看,孔子看到一支燭光,遠遠地像星星那般閃閃發亮。是惠姑在暗夜里等我,孔子對自己說,心中一熱,一身的疲憊早已飄到九霄云外。他邁開腳步,飛快地奔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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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阜北效的岱山腳下,有一排八間單房,中間一間較大的,便是孔子辦理公事的地方。他到任后花了兩天的時間,詢問了牛、羊養育的情況,實地察看了他們似乎所有的牛羊。現如今,孔子已經有了一些想法,他將三個屬下全部招集起來,要跟他們很好地商量、商量。
“你們的工作很辛苦,是在做一件給人帶來快樂的工作。俗話說,君子成人之美,所以我很高興與大家一道來做這項工作。據我的調查知道,曲阜目前牛肉、羊肉的供應還是非常緊張。我們既然承擔了這項工作,就要把它做好,把我們的牛、羊養得又肥又壯,讓朝中官員們的桌上,更多一些品嘗我們生產出來的牛肉、羊肉而發出來的快樂笑聲。”孔子一口氣說到這兒,稍停了一下,然后講自己這幾天來的見聞,對自己三個屬下的工作一一作了充分地肯定和表揚,最后他說出了自己的第一個關于養牛的想法。
“好苗是從好種里出來的。”孔子說:“我想,對于牛、羊的品種,我們應該進行一番改良。就我了解到的情況而言,魯國西面宋國有個牧場的牛,似乎比我們的牛好了許多。你們三人都是行家,說說看,是不是這樣的。”
“是這樣。”三人中最年輕的華西看著孔子,又沖著比他大的徒三和最老的狗尾點點頭,說:“對吧?確實是這樣。宋國那個牧場的牛就是好,個大、體健、長勢快。”
“可是,我看到我們的牛個子不大、還有些病牛,長勢又比別人的慢。這么多年了,我們為何不引進一些好的品種來改良我們的牛?”孔子不解地問道。
“這個,還是徒三說吧,你是老哥,你說。”華西斜瞪著徒三。
孔子目光轉向徒三,竟使得徒三垂下頭來,等到他的一張黑臉漸漸轉紅,這才一揚頭說:“這個,還得狗尾說。他是管牛、羊配種的,年歲又最大。”
“唉,現在的年輕人,都這么溜滑,怕得罪人。”狗尾不滿地看了看徒三與華西,咳嗽一聲,說道:“其實,這也不是我們仨的錯,原來的乘田,他哥是季氏家的門客,要牛、要種,自然都往季氏家的牧場去要。”
“我知道了。”孔子說:“那么,從現在開始,我們就往宋國那個牧場去要好種。”
“怕是沒那么簡單。”徒三抬起頭來說。
“為什么?”孔子吃驚地問。
“這些牛、羊,我們雖然是為昭公養的,可惜管我們的鐘大夫,原本卻是季氏家的門人。現在乘田雖然換了,上面仍然是鐘大夫管著,要去宋國的牧場要種牛,恐怕也難。”
“難道鐘大夫就不希望我們把牛、羊養得又肥又壯?”孔子不理解地問道。
“這個,我說不上。”徒三說:“只是,有一點我非常清楚,我們若是不到季氏家要種牛,鐘大夫會不高興的。”
孔子聽了,搖搖頭,說:“我們是為昭公養牛、養羊,昭公是國君。因此,我們也是為魯國在養牛、養羊。我們拿了國家的俸祿,就要把國家的事做好。我們現在的職責,就是把牛、羊養得肥又壯,多產些肉,讓曲阜更多的人有肉吃。我們只有做到了這點,這才對得起國家給我們的這份俸祿,對得起昭公,至于其他人的小利益,我們不能丟了國家的利益去替他著想。”
“可是……”
孔子一揚手,打斷了徒三的話,語氣堅定地說:“這種事情沒有可是,只能這樣去辦。一切,以把我們的牛、羊養好為準則。”
這以后,孔子起早貪黑地忙碌著,不到一年,人明顯地瘦了一圈,只是他養的牛、羊,比以前多了、肥了、也壯了。孔子非常高興,常常一個人站在牛棚里,靜靜地看著牛從木梁上扯草下來吃。這天,孔子正在看牛吃草,看得實在太迷神,以至于懿子來了好一會,而且就在他身后站著,他一點也沒有發覺。
“夫子!”懿子終于輕輕地喚了他一聲。
“是懿子!”孔子轉過身來,高興地拉著懿子的手,說:“你來啦!”
“我還當你不歡迎我呢?”
“怎么會?‘風雨晦暗秋夜長,雞鳴聲里不停息。看到你來這里,還有什么不高興呢?’”孔子高興地背誦著一首古老的詩。
“你近來過得可好?”懿子小心地問道。
“很好,能為國家做事,我非常高興。”孔子說:“你看我養的牛、羊,是不是比原來的好。”
“是的,如今曲阜肉食的供應,要比以前好了許多。”
“還會好更多的。”孔子很有信心地說。
“可是……”懿子說完這兩個字,不安地看著孔子。
“出了什么事嗎?”孔子問道。
“是的,只怨我疏忽,這大半年去了齊國,讓你受到了不應該的打擊。”懿子自責地說。
“你去齊國,我受打擊?什么打擊?”孔子吃驚地問道。
懿子抬起頭來,看看孔子,又看看離孔子不遠,正有滋有味吃草的牛,放低聲音說:“夫子,我們出去說說好嗎?”
孔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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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子跟在孔子身后,來到一條小溪邊。但見這里溪水清澈見底,沿溪兩邊的綠竹翠色逼人。花魚在水中悠然自得地游著,翠鳥在翠色里歡歡喜喜地叫著,美得讓人來了就不愿離開。孔子非常喜歡這兒,卻又不能常來;看著他的牛羊,他心里同樣高興。
“說吧!出了什么事?”孔子催問懿子。
“是這樣,鐘大夫告訴我說:他要撤了你的職。”
“為什么?因為我做得不好嗎?還是因為我有什么地方違背了周禮?”
“沒有,不是因為這些。”懿子有些不安地說。
“我知道了,是因為鐘大夫,是因為我不去季氏那里購置種牛。”
懿子點了點頭。孔子驚詫地睜大眼睛,說:“事情比我想象的要壞,我原以為他會責怪我。我已經想好了要回答他的話,我完完全全是按照周禮的規定來替國家做事,難道我們不都該這么來做嗎?一個君子,拿了國家的俸祿卻去謀一些私人的利益,這只是小人的作為,小人是沒有資格替國家辦事的。懿子,你說我的話對嗎?”
“對,非常對。可是,官場上的事,官大你一級的就可以決定你的命運。”懿子沉思著,突然問孔子說:“這樣子的官場,是不是有些不對?”
孔子聽了,低下頭來,望著潺潺的流水,盯著水里自由自在的花魚,堅定地說:“我認為,這樣子的官場,應該是對的。”
懿子聽了,有些吃驚,睜大雙眼,問詢地望著孔子。
“這事應該是這么理解的:你想,如果盟主不能決定諸侯的命運,諸侯不能決定陪臣的命運,陪臣不能決定家臣的命運,這天下必然是亂哄哄的。今日天下的大亂,不正是由于下一級的不守禮,上一級的無法決定下一級的命運而導致的嗎?”
“事情好像是這樣,可是如今具體到你,卻受著天大的委屈。夫子明明是竭盡了全力,把事情辦得又比別人好,到頭來不但得不到遷升,還要受到不公正的打擊。所以,請你告訴我,這樣的由上一級來決定下一級的命運,是不是有些不對勁?”
“盡管我確實是受了委屈,可還是要告訴你:這沒有什么不對勁,應該是這樣的。”
“可事實上沒有公正,好人受了委屈。”
“這是有些官員的人品問題,是官員中出現了小人,出現了邪惡不正的人。官員中有了這樣的人,正直無私的人就要受到他們的打擊,國家的事情就會辦得很糟。我個人的去留倒是無所謂,只可惜我們魯國牛、羊的生產,會由此受挫。唉,這是魯國的悲哀啊!懿子,你有沒有辦法讓我見一見昭公,我想把情況給他好好地講講。”
“現在已經沒辦法了。”懿子說:“你的努力和成績,昭公已經知道了,只因鐘大夫是季氏的親信,昭公也要讓他三分。這事已經定了,昭公也不好將它重新翻過來。”
“事情既然是這樣,我就只能回去總結教訓了。看來,一個國家的強弱,與官員的優劣聯系得太緊密了。懿子,真對不住你!你為我的事費了這么多力,到頭來我卻不能將這事做得有始有終,我向你表示欠意。”
“夫子,是我對不起你。這事不能怪你,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是那些邪惡的官吏中傷了你。”
“確實是這樣,但是如果我多一些經驗,用一些好的方法來處理那些與他們利益相關的事情,或許事情會好許多。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因為我的離去,魯國的牛、羊生產會滑下去。唉!”孔子不無遺憾地說到這里,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肯定會這樣。”懿子望著孔子說:“只是這樣的事情,已經無法挽回,所以我又給你謀了一份新的差事。”
“你,真感謝你!”孔子說:“我感覺到做官還真難,乘田這事還剛剛結束,能不能容我好好地想一想,過幾天,我來找你,再談新的差事。”
“也好。只是,懿子懇請夫子要放寬心,再不要去想乘田的事情。”
“我會的。謝謝你!”孔子說著,上前一步,緊緊地拉住懿子的手說:“我衷心地感謝你,你總是替我著想,替我操心。”
“別這么說,夫子,我要感謝你。與你相交,我不僅學到很多,更重要的是我感到自己渾身充滿正氣。僅僅這一點,我替你做任何事情,統統加起來都不能補償你給我的萬一。”
“好,好!”孔子高興地說:“事情雖然不像你說的這樣,但我聽了你的話心里還是很高興。從現在開始,我們都不要為這事有什么不愉快。現實既然是這樣,我們已經知道了,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好好地想一想,看能不能將現實往好的方向靠近。我們都還這么年輕,還有許多路要走,今后的世界,應該是我們的。說實話,聽你剛才的一番話,我對此更加自信,我希望我們都來努力。”
“好,我一定盡全力支持你,與你共同來努力。”懿子興奮地說。
“謝謝你,懿子。”孔子真誠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