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生活，一輩子就這么暗無天日？

有時候樓上那群人抽煙抽得太厲害，刺得他都要流眼淚了，他便下樓去，在售樓處客戶談判區的角度里懶洋洋地坐一下午。

桌上隨便扔一本樓書什么的，就那樣坐著，有時候埋頭玩游戲，有時候發呆，一坐好幾個小時。

其實他可以不必天天來的，但是他心里明白，這項業務他一點兒功勞都沒有。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別人看到，譚總的兒子還算規矩，至少老老實實地在這兒呆著呢。

反正他有的是時間，不是嗎？

樓下的工作人員只知道這是樓上某位重要人物，自然沒人敢打擾他。

而鈕橙第一次注意到林江天，是在二樓的會議室。

晚上7點多，會議散了，那些人依舊閑閑地聊著天，有人忽然發現桌上花盒里的花東倒西歪的，便順口喊了一句：“花藝公司的人在嗎？來個人把這里的花整理一下。”

很快，鈕橙就來了。

她走進會議室，沒想到里面那么多人，小姑娘明顯的怔了一下，她感覺身上同時聚集了多個人的目光。

大多數目光在上下打量了她之后便淡然的轉回去繼續聊天，但仍有幾束目光跟隨著她。

她硬著頭皮走上前去收拾花盒，其中一盒是花朵被人手閑地擺弄過，她調整了一下就好了；另一盒卻明顯的有些打蔫，她有些猶豫該怎么辦？

“讓你們公司換一盒吧。”有人懶洋洋地說。

“對，換一盒，月底統一結算。”有人附和著。

“換一種花吧，別老是這種白色的，換個喜氣點兒的。”

......

鈕橙點頭答應著，拿了那盒花準備退出去，“哎，桌子上這些用過的紙杯，也收拾一下一起帶出去吧。”有人說了一句。

“對，一起帶出去吧，那誰，你們那保潔太懶了啊，以后勤收拾著點兒。”

“哎，這不是怕咱們這桌上有重要的資料嗎，特意囑咐他們保潔，不要隨便進來。”

“行行行，趕緊收拾收拾吧。”

眾人只是隨口一說，對他們而言，這個進來擺弄花盒的小姑娘和公司的保潔員沒什么分別，按照吩咐干活就行了。

而對于鈕橙，她......明顯了僵了幾秒鐘，......從來沒干過“伺候”人的活兒，心理上有些障礙，行動上就有些遲緩。

她把手里的花盒放在門口的茶幾上，轉身回去收拾桌上的水杯，低著頭，細嫩的兩只手一個一個的把桌上的水杯收進手里的塑料袋。

忽然前面伸出了兩只手，快速地把她對面有些夠不著的那些個水杯全都合成幾摞，又推到了她面前。

鈕橙有些意外，心里感激對方的幫忙，便抬頭看了一眼。

那人......居然那么年輕！

收拾完了水杯，便懶洋洋地靠回椅背，兩手抱臂，也正審視著她。

見鈕橙望過來，便輕輕一抬下巴，示意她把那幾摞水杯也一起收走。

鈕橙處理了那一大袋東西，又給公司打了電話，心里卻一直想著那個頭發長得快要蓋住眼睛的人。

那雙眼睛，雙珠漆黑，看過來的時候并沒什么溫度，明明在幫她的忙，眼神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天下班的時候，售樓處的經理對鈕橙說，二樓的領導們讓增加一些花盒，原本只是會議室有，現在各個辦公室都要有。

經理已經電話通知花藝公司，“小姑娘，你們老板應該開心了，回去和他說，給你漲點兒工資。”

鈕橙拘謹地笑笑，這事兒和她也沒什么關系。

她卻沒想到，因著這事兒她成了老板眼里的小財星，公司的花藝師傅們在工作的時候，也允許她在旁邊幫幫忙，順便學一些手藝，慢慢地她就不再僅僅是一個送花的小姑娘了。

林江天那天只是小小的幫了一下鈕橙，他看得出這個姑娘小小的窘迫，忽然想起自己十幾歲的時候，第一次被推進媽媽公司的會議室，那些人都在逗他笑，可他心里的恐慌誰又能體會？

很快他就知道，那個小姑娘只是花藝公司的一個兼職，早晨隔一天來一次，每天傍晚來一次，難怪大多數時間看不到她。

元旦小長假馬上就到，二樓在討論如何安排人手應對看房高峰。有人提議安排幾個專門接電話的人，之前都是售樓經理們隨機接電話，一來不專業，二來時間上安排得也不合理。于是有人提出從大學招聘兼職學生，他們普通話標準、接電話有禮貌，更重要的是他們不拿售房的提成，所以不會產生什么亂七八糟的明爭暗斗的事情。

一個經理忽然說：“我看花藝公司的那個小姑娘不錯，聲音也好聽，要不一起問問？”

馬上有人開玩笑：“喲，都注意上小姑娘的聲音了？”

“別胡說，人家還是個小姑娘呢？”

“多大歲數？”

“十八九吧，我覺得頂多也就十八九左右吧，咱們不可能用十八歲以下的孩子吧？”

“噢，成年了......”有人語氣暖昧。

“知道是個小姑娘，就別亂打人家的主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江天不喜歡聽這種聊天，雖然沒惡意，但是很無聊，于是起身到了樓下。

還有一個小時就下班，他看看手表，百無聊賴地坐在角落里。

“咱們訂宵夜吧，我沒吃晚飯，這會餓了。”樓下一堆年輕的售樓經理，湊在一起也是很熱鬧。

“好呀好呀，人多點兒，能多點幾樣。”

“哎，那個誰，和我們一起吃吧，再湊一個人，就能滿減了。”

鈕橙一怔，她在學校吃過晚飯才來的，但是看到幾個人熱切的目光，便點點頭，“好，算我一個吧。”

“太好了，你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的，你們選吧。”鈕橙好脾氣地回答，聲音......果然甜甜軟軟，很好聽。

送來的餐是熱辣的烤串，鈕橙只吃了一束烤魷魚須，便找了個理由不吃了。

這一切都看在林江天的眼里，誰讓他那么無聊呢？

被人塞了一串魷魚須，猶猶豫豫的樣子，一邊吃一邊輕輕蹙眉的樣子，粉粉地小舌頭輕輕舔一下的樣子，全都看在他的眼里。

呵，小姑娘還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