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過最為癡情的人如鎖梧,曾因她的無私和偉大震撼過,本以為沒有誰能比得過鎖梧的固執。
可眼前的這個凡人,卻是和鎖梧一樣的癡情種,為見心愛人一面,甘愿將自己挖成一個空殼,就只為那一面。
我在仙界里溜達的這些年,看見過不少被撮合的夫妻仙人,他們至今都還是相敬如賓感情坦蕩,我想鄔葛覺和北閣罌之間的撮合也似這個理。但他們又多了一絲與眾不同,因鄔葛覺對北閣罌一見鐘情,至于北閣罌如何看待,那已經不重要了。
北閣罌與三年前嫁入大漠國,留在大漠國的時間卻只有數月,因她到達大漠領土的那一天,大漠國就發生了內亂。
起兵之人是鄔葛覺唯一的親弟弟鄔葛昊,他趁著鄔葛覺大婚之際舉兵圍城,取而代之。
那日,天降箭雨,死傷無數。
鄔葛覺將北閣罌送回內殿,摔兵頑力抵抗,歷時三個月,都不能平下叛亂。
三個月后,城內彈盡糧絕。
但鄔葛昊自負清高,只圍不攻,是想將鄔葛覺逼到絕境,好讓他親口答應退位。鄔葛覺死活不應,便只能成為甕中之物,隨時可被擒來拿捏。
然就在此時,城內突然出現一個身懷異稟的少年,他拿著一把回冥劍,獨自一人殺出城外,為外面的援軍開了一條路。
經鄔葛覺前后夾擊出其不意地圍攻下,鄔葛昊一等反勝為敗,終于成了階下囚。
在那三個月里,北閣罌對鄔葛覺始終如一,更是加深了鄔葛覺的愛慕之情,平定叛亂當夜就設宴辦成兩人的婚事。
可在那不久的一天夜里,北閣罌突然留下一把伏音琴,一聲不吭地離宮出走。鄔葛覺派人在山中找尋了她幾天幾夜,最后在一處山洞中找到了她,但那時候的她已經是一具尸體。
北閣罌死了。
當時仵作反復檢查了數次,結果都一樣:她是中毒身亡,除此之外身上并無其他傷痕。
但鄔葛覺仍是為此勃然大怒,派出大量人手糾察殺害北閣罌的兇手。滿大群的侍衛在山中找尋了幾天幾夜都沒找到絲毫兇手的痕跡,是鄔葛覺無心朝政來山洞中喝酒消愁,這才意外發現壓在石頭底下的一封書信。
書信是北閣罌留下來的,里面的話也是對他說的。
那時鄔葛覺才知曉,北閣罌并非遭人暗算,她是甘愿服下的毒藥,是自殺。
她說她欠一個人的性命,理應一命相抵。當時鄔葛覺還看不明白,直到侍衛在山中搜回一個面具,他才恍然大悟。
那日助他突破叛軍圍城的少年,就戴著這樣的面具。事后鄔葛覺曾多次派人查探這個少年的下落都無果而歸,沒想到他已經死了,而北閣罌更是因此心懷愧疚才會自殺。
左右算起來,這一切的源頭都是鄔葛覺。
所以這些年鄔葛覺借著伏音琴勤加修煉,就是想再見北閣罌一面以示愧疚,他對外隱瞞北閣罌逝世的消息,是不想三國的安和平衡發生偏移,只是這段時日里他越發覺著力不從心,這才將此消息傳回北楚國。
鄔葛覺說的這些話我并非不信,只是疑點還是頗多。
“王上可還記得那個少年的名字?”我問他,又擔心時隔太久他記不清楚,便提了懷宿這個名字。
鄔葛覺本還在回想,一聽到這個名字撥云散霧般點了點頭,“我記得阿罌曾經叫過這個名字。只是那個少年沒怎么說話,當時我又忙于應戰無暇顧及其他,之后才記起來他是阿罌身邊的一個隨身侍衛。”
我聽著鄔葛覺的語氣里,似乎對那懷宿并無多少了解,便也沒繼續追究下去,轉而對他告別,也沒再給他說話的機會。
只因我知道他想說什么,他想再見北閣罌,可我不過是和北閣罌生得幾分相像罷,我扮演不了北閣罌,也不愿做他人的替身。
此番離開,我倒不敢偷偷溜,畢竟祁淵是因為我險些魔氣沖天,我若是再不辭而別,顯得太沒良心。
最主要的還是,不管我到哪兒,始終都逃不過祁淵的手掌心。
為此我回來之時祁淵還做模夸了我一句,說我有先見之明,還說我孺子可教也。
也是本仙寬容大度,才沒有同他嗤之以鼻。
現下伏音琴落到魔人手中,不管是于我還是于祁淵,都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祁淵是斷然不能再去魔域的,萬一他一個沒留意再次爆發魔性,繼被魔人加以控制,那天界就該亂了。
而我……
我就更不想去魔域了,一進魔域,我就免不得要和暗冥重生交涉,一交涉我就忍不住想起那日暗冥護在幽魁身上的護短模樣,便又要丟一次面子。
枉我伏柯瀟灑了數萬年,栽在自己的徒弟上不說,還栽得徹徹底底,委實丟人。
如今想讓我平生氣和地同暗冥說話,當是比讓我受下幽魁的一掌紫色幽火還難。
此事想起來實在費腦子,所以我在將祁淵送回天宮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戴澤山。
麻煩事得找不怕麻煩的人來解決,而我的麻煩,自然還得師父他老人家來接。
戴澤山還算清靜,我一路漫步至我的雪窯洞也沒見那幾位師兄的人影,便是又轉去后山才見著了一個。此時大師兄執笙正在后山練劍,我沒有走過去打擾,且遠遠站著觀看,打算尋著機會戲弄他一番。
我這個大師兄是萬稷山的少主,從了他父親的真身莽虎,生下來也是四條腿蹦跶,和我那幾個哥哥差不多,一急起來就原身畢露四條腿蹬著跑。不過執笙生性沉穩,又在戴澤山修行這么久,多少也能控制自己的脾性,已經是風雅翩翩的上神尊位了。
我進山修行的這些年,執笙管我最嚴,卻也是最疼我的。他喜歡劍術,平日里也會逼著我學上一二,對于他的招數,我雖然不喜也學不來,但用腦子幾下卻并非難事。
不過百年不見,執笙的劍術是越加精妙了,我在那里瞧了好一會方才找到一點突破口。
折了樹梢為劍,我飛身過去就刺他的左膀,意料中被他輕易躲開了,擦身而過之時我又回旋一劍刺他腹部下懷,還是被他躲過去了。接連幾招我都專挑他的軟肋攻擊,他卻似看出了我的意圖,次次擋得及時又巧妙,幾番下來還是我落了下風,轉攻為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