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最美的花釋放了它最后的美麗，終于在今秋第一場雨里凋零。儼江的江面上被雨滴砸出了一圈圈漣漪，再不復平靜。

江邊的女孩撐著傘，一頭黑且直的長發在風中揚起溫柔的弧線，鼻梁上的一副眼鏡并不影響美觀，反而更加了書卷氣。只是站在那里，就讓人覺得恬淡美好。

靳洺脫下了自己的大衣披在女孩的身上，順勢將她攬進懷里，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她的臉色看起來已經很累，可卻因為眼前的雨景而掛著安靜美好的笑容，讓他不忍心打擾。

她說不想讓自己最后的日子失去意義，就算要走，也要快樂地告別這個世界。他拗不過她，只好陪著她走遍了儼江市的大小角落，走過了那些他沒有出現的歲月。

她笑著拉著他的手，告訴他自己曾在這里上學，曾在那里玩耍，也曾幻想有一天牽著自己最愛的人走過小時候走了無數遍的那條小巷，在溫暖的午后，在溫柔的黃昏，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只是溫柔地笑著，看著她像看著自己生命中最貴重的存在。她帶給他的，已經不能用任何東西衡量。那些有她的記憶，即便是他老了，忘了所有的事，也不可能記不起。

“趙慕冉”這三個字，早已經成了靳洺想起就會彎起唇角的名字。

是對他而言，世界上最溫柔動聽的三個字。

但是，他們所擁有的不該如此，不止如此。

他們該有的，還有未來。

“小冉，”輕輕停下了腳步，他認真地望著她，直望進她眼底，“關于那個藥……你想好了嗎？”

趙慕冉垂了眸，想起了前幾天父親跟他們提起的那種特效藥。

那是國外專門針對免疫系統被破壞的病人而研制的藥，但是還只是半成品，甚至都沒有人試過。他們得到的消息是，這種藥藥性極猛，且有著未知的后遺癥。

也就是說，如果試藥成功，她的病也許會得到醫治，可如果失敗，她的結果就只有……

趙慕冉彎唇輕輕地笑了笑，原本她的結果不是也就只有這一種？

所以，其實試不試藥，都沒有太大的差別。

“我想好了，”她緩緩抬起了頭，眼睛里久違地染上了堅定，“我們試一試吧。”

能在死之前和他有過這樣美好的回憶，她已經知足了。

其實能遇到他，上天對她就已經很好了。

……

柔柔的夕陽灑進病房，將整個房間都染成溫馨的色彩。趙慕冉靠在靳洺肩頭，看著窗外樹枝上一片已經泛了黃的葉子打著旋墜落，她的眼皮輕輕地跳了跳。

橘色的光暈攀在兩人身上，久久不愿褪去，她感覺到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困意也越來越濃，漸漸快要支持不住。

“靳洺，你的生日我大概趕不上了。”想起自打認識他以后，甚至都沒有機會給他過生日，她的眼神就不免有些暗淡。

她記得，他的生日是十一月十九日，出生在秋天。而遇到他以后的第一個秋天，卻不知道是她的結束還是新生。

“不如，你現在幫我過一次？”

他的話讓她的睡意徹底消散，趙慕冉疑惑地抬起頭去看他，卻在他含笑的眉眼中彎了唇角。

“好啊。”

臨時買來的小蛋糕、她親手制作的生日帽……她給他過的第一個生日，倉促又短暫，鄭重卻永恒。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她輕柔的聲音唱著熟悉的旋律，卻是從沒有過的悅耳動聽。男人認真地在插著蠟燭的蛋糕前許下關于女孩的心愿，并且在結尾加了一句——只要這個心愿能實現，他甘愿用自己的一切去換取。

他睜開眼睛的一瞬間，鼻尖被她調皮地涂上一抹奶油，她笑鬧的容顏滿滿的倒映在他眼里，烙印在他心上。

門外，趙淮菱看著眼前的情景，聽著房間里的笑聲，卻只想哭。

趙慕冉明明是那么好的一個人，可為什么卻要承受這些？

輕輕收回了本欲開門的手，趙淮菱婆娑的淚眼中閃過不甘與堅決，她轉身離開了醫院。

有些事情，是該去面對了。

打車回了學校，她一路都在給自己鼓勁打氣，終于能做到沒有任何猶豫地徑直走向研究院。

她一直都沒有忘記那天晚上所看到的，即使再笨她也想到了，趙慕冉隱形眼鏡里的化學藥品一定就是那天沐風交給趙慕萱的小瓶子。只是她一直不愿意去面對罷了。

而沐風能答應幫趙慕萱這么做的原因，也就只有感情了吧。她是他喜歡的人，他對她自然要做到有求必應。

如果換成了趙淮菱自己，沐風有什么要求她也一定會努力去做到，但除了傷害趙慕冉這件事情。

手指微微屈起，她輕輕在門板上扣了兩下，聽到里面沐風的聲音傳了出來：“請進。”

趙淮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打開了門。

沐風顯然沒有想到會是她，眼中有些驚訝，“趙淮菱？你……怎么來了？”

“沐風學長，我只問你一件事。我姐姐眼鏡里的藥品，是不是你給趙慕萱的？”

沐風微微垂了眸，眼中的歉意被擋在反光的鏡片后，半晌才低低地說了一句：“……是我。”

即便趙淮菱早已經猜到了，但親耳聽他承認還是有些難以接受，她的眼眶泛了潮，嘴角卻牽起一抹譏諷的笑。只是連她自己都分不清楚，這一抹笑是在笑他，還是她自己。

“我一直以為，就算你再怎么喜歡她，也能分得清善惡對錯，也會知道有不能做的事情。但現在看來，是我低估了你對她的感情……”

沐風猛地抬起眸看著她，眼中閃過一抹急切，“不是，我對她已經……”

趙淮菱沒有聽他的話，抹了抹眼淚一屁股坐在了旁邊的沙發上，自顧自地繼續開口：“沐風學長，你知道嗎？我很恨我的爸爸。”她的眼睛望著腳下光潔的地面，想起了那些沉積在歲月里的難言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