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采擷很驚訝,原來在百姓心中,她堪稱“君后”!
真是心直口快,想什么便是什么,以為什么便喊什么,根本不需要考慮陰謀詭計。
她輕輕站在馬車上,提起裙擺向百姓行了個南國宮廷的公主禮,雙手合抱緩緩舉起到眉心,額頭墊在左手背上,再輕輕彎腰低頭,右腳后撤半步,屈膝盈盈一拜。
對面人山人海的百姓瞬間靜默無聲。
魏蔑坐在馬車里,只能看到任采擷肩膀以下的動作。在她彎腰低頭的瞬間,他看見她緊抿的嘴唇和鄭重堅定的眼神。在她禮畢的瞬間,有一滴水珠落在馬車板上。
魏蔑看著板上的水珠,再抬眼,卻只能看到馬車車門框,擋住了他的探尋。
任采擷在外面又站了一會,晶亮明媚的眼神掃過對面每一位百姓,伸手在嘴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后轉身鉆進馬車。
她的臉上看不見任何水汽,魏蔑收回目光。馬車緩緩啟動,靜默的人群跪送君上和君妃離開。
回去的路上,暖玥因為害怕,實在無法走路回去,所以坐在了馬車駕車的車夫旁。可是背后就是冷峻疏離的君上,暖玥并沒有好到哪里去,依舊抖得像篩糠一樣。
任采擷沒有什么情緒上的波動,這不她第一次看到死人,也不是她最過于親近的人。
當初娘親死去,她被養在蘇州花樓。那些明爭暗斗的花姐兒,死傷的時候毀的毀,殘的殘,并不比后宮要純良。任采擷深深的舒一口氣,無論到哪里,都免不了戰爭,甚至有的爭斗比沙場死人更多。
任采擷小幅度皺皺鼻子。因為聽到消息后立刻從床上爬起來往外跑,她只帶了一條絲絹,現在被她涂涂抹抹,全部沾滿了鼻涕。她轉頭看向門外暖玥方向,心中不免嘆息。這便是長公主指派給她的丫鬟,如果不是裝的,那簡直太不能成事了,如此要如何監視她呢?
她用腳勾了勾坐在主座的魏篾。
一記眼刀掃過來,“這種下三濫的招數,不要用在孤身上。”
“把你的絲絹借給我用用。”哪里下三濫了!不過是她的鼻涕快要能淌到嘴里而已。
“沒有。”
“我都看見了。”說罷,任采擷迅速傾身靠近,速度之快讓魏蔑以為她要撲個滿懷,立即抬手去攔。所以魏蔑看見一個甩著晶亮亮鼻涕的容顏湊到自己面前,手腕處一空,大鼻涕臉繼而后退坐到一邊。
任采擷從魏篾手腕處扯出一根手帕。還是上好絲綢繡著一個龍紋。
“你敢擦試試。”魏篾涼薄的聲音還沒落下,就只聽“呼”的一聲,任采擷舒舒服服擤了個鼻涕。
不就是上好的絲綢嗎,“我那兒有的是,多給你做幾個。”聽起來有點像是贈定情信物呢。
魏蔑額角青筋跳動,他忍住掐死這個女人的沖動,喝停馬車。“滾下去。”
任采擷一愣,至于么?
“現在就滾,如果不想繼續繼續被禁足。”他實在受不了跟一個滿臉鼻涕的女人共處一車。
她當然不想被禁足,連忙兔子一樣跳下去。
馬車絕塵而去,不留下絲毫眷戀。李雅邊跑邊回頭,他簡直佩服這個女人,總善于在小事上憋一憋君上,使君上抹不開面子又無可奈何。
所幸離昭陽宮不遠,下來就下來吧。可接下來主仆二人就面臨著一個新的問題:一個受驚嚇腿軟、一個因風寒腳步虛浮。昭陽宮雖近在咫尺,二人卻只能蝸行前進。
二人穿過墨竹林,前方是一方百花園。姹紫嫣紅的鮮花遍布園中。任采擷沒有心思欣賞這些常開常敗的花,微風拂過,吹的她直起雞皮疙瘩。
拿出從北巍君那搶來的手帕,時不時擦擦鼻涕。就在這當口,遇見了倚花人獨立的冰娘子。
此人任采擷并不認識。但是憑著多年與女人打交道的經驗,她迅速判斷出此人與昨天特地前來拜見自己的雪娘子衣品相同,發式相同,怨氣也相同。
更重要的是她怔怔的看著任采擷正在擦鼻涕的手,不,是手帕,凄然一笑。
我見猶憐,這種風格在錦春閣里屬于楚楚可憐型。偏偏有男人很吃這一套,明明一天到晚仿佛受欺一般,淚眼盈盈,卻能狠狠抓住男人的心。一般男人點這樣楚楚可憐的花姐兒,最是憐香惜玉,動作輕柔。
“妾身冰兒參見君妃姐姐。”對面的可憐人兒屈膝彎腰,畢恭畢敬。
果然是冰娘子。任采擷收回自己手上的動作。為什么要喊自己叫姐姐?就老老實實地喊一聲君妃不好嗎?
“平身。”任采擷不欲與她多言。
“聽聞君妃姐姐送親的來使被殺,妾身憂慮,特來看看姐姐有沒有事。”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楚楚可憐”消息真是靈通,不僅知道她娘家來使被殺,連她剛剛被趕下馬車都能預測到,提前站在這里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