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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青閣

這勾欄瓦舍開張了,這人流量,蕭霽知道,她平日里作的宣傳沒有白費——

居然有這么多慕名而來的家伙。

這宅子絲毫看不出‘兇’來,四處青紗幔搖,些許藤蔓蒙絡(luò)搖綴,霧氣沉底,頗有幾分冰涼清爽之感。

由門到內(nèi)里,八卦陣排列,蘭亭曲水橋,荷池飛檐瓦,煙嵐霧起,雅香迎面。這彎彎繞繞的起碼要走個許久。中央露天舞臺步生蓮,玉色金絲的蓮花含苞待放,竟然比玉虛子道觀里的九瓣蓮還要好看上幾分,一旁安置的樂床。輕紗下看不真切,只道那青紗上繡的金線蓮花、佛家金剛經(jīng),讓人安心不少。

往東處,是這宅子里最高的地方,高塔形狀的閣樓絲毫不突兀,四角懸掛風鈴,隨風而響動。所有人都搬到里面住著,其他外圍的房間都空了出來,其中已然住了些武林俠客。

諸位賓客吃吃喝喝,顯然,還挺喜愛這桌上擺放的零嘴小吃。

“吶,你可得好好交代,這蓮花是哪兒來的。”他輕嗅鼻尖的縈繞的味道,自從眼睛出事之后,其他的感官就格外清晰,這么遠,也能聞到清雅的蓮香。

這蓮花香很特別,江湖之中,也就只此一家與這味道相似。

“我以為你又知道了。”少年打著哈哈,眼神漂移,突然瞄到下面一“熟人”。

那牛鼻子老道居然也來逛青樓,沒羞沒羞!

嘖,瞧他,看著那池子里的荷花,眼珠子都快禿嚕出來了。

“玉虛子雖然是好色了些,但,逼急了他,可沒什么好事。”將這蓮花擺在這么顯眼的位置,這不是找揍么。

一句話,將她的注意力拉了回來。看向那個靠在一旁仿佛在自說自話的男人。

“他一向小心眼的很……”

廢話……

蕭霽不免想起前一陣子在城門外被圍攻的慘狀。呀,話說那個被自己抓去頂包的小可憐怎么樣了……

現(xiàn)下,他們在塔的最高一層,八面掛著青紗簾子。

星闌,也就是那個一開始自稱葉兒的家伙,見蕭霽不說話,便道:“看來,你已經(jīng)領(lǐng)教了他的厲害。”

美人半依著欄桿,眉頭揚起,嘴角噙笑,半瞇著水眸,帶著半分嘲意。

這一張美臉頂著如此神情,還真是欠揍的很。

“看來你知道的很多嘛。”高處的蕭霽看著,一頂頂轎子一搖三晃地進來,都是些矜貴的大人物,眉頭有些發(fā)緊,聲音有些打飄:“你說……穆王會不會來。”

耳邊傳來輕笑。

顯然,是不會的吧。

蕭霽問出口就知道自己又犯傻了,但還是耐下性子聽這廝要說些什么。

“穆王來不來,自然要看他自己的心情了,顯然他今天的心情不錯。”

意思就是,來了?

“他不是因為災民才來的么……”她喃喃道,順著星闌示意的,果然看見了便衣喝茶的穆王和……

瓊月樓的人?

這廝是妖怪么,怎么知道的。

蕭霽看了好幾遍才認出來的,心中不免咯噔一下,今晚可安生不下來了。

“看出來了……不錯,他確實是因災民而來,可也沒說不來訪個親友,放松一下……”這廝宛如謫仙一般,敲打著折扇,瀟灑淡然的模樣,如玉的手指握著的街頭便宜貨似乎也因此漲了漲身價。

停頓了半晌,星闌又玩弄了幾下扇墜,纖長白嫩的手指在風中上洞扇動,“這風中帶著清雅莊重的應季宮香。不用猜都知道了……”

這般的么,蕭霽盯著空氣發(fā)呆,才發(fā)現(xiàn),這味道,有些許熟悉。

外面敲打迎賀的鑼鼓聲漸停,分了賞錢,一串鞭炮下來,算是完了開門紅。嘈雜聲忽然都安靜了下來。靜謐之中一陣掃弦聲,琵琶聲起,滾珠如玉,悠遠中帶著些凄涼。

開場樂起,一陣優(yōu)雅旋律,舞女踏蓮,旋上青綢,舞動著,歌女開口吟唱,霧氣起來,凄美的吟唱中講述的赫然是《春怨》。與平常妓院中編唱的不同,這頓時提起了各位看官的興致。

蕭霽睜著一雙2.0版本的眼睛,仔細看著下面看客的反應——看來大家的適應程度很不錯。

“你這編樂,很是新奇……”

“多謝!”顯然,這聲夸讓蕭霽很是受用。

不過,很快她就高興不起來了。

要知道,這看起來仙里仙氣的霧,可是她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完成的。

她在河邊苦惱地蹲了好幾天,才發(fā)現(xiàn)河童會制造霧氣,而把這兩只寶貝疙瘩搞到手,更是絞盡了腦汁。

而今,氣氛正好,這兩個玩意兒居然要越獄。

周圍的霧氣越來越濃,兩只烏龜從池子里慢悠悠的爬了出來,還不忘探頭探腦一番。

呵,吃抹干凈老子的一兩銀子,還想跑……門都沒有!

臺上樂音漸漸轉(zhuǎn)變,是《春怨》的下篇,《夏癡》的開場曲子——

一道青衣影子悠悠開腔,決絕的嗓音落幕,一個士子裝扮的影子在霧氣中期期艾艾的叫了兩聲女子的閨名,緩緩甩袖,變成了兩個影子,士子的影子消失,另一道身著官服的男子邁著四方步向前,器宇軒昂開腔,渾厚的嗓子將眾人從夢幻中拉起,這恍然是已然登第為官的士子袁明清。

霧氣慢慢變淡,臺上戲已開場。

這邊,兩只長著青蛙頭的烏龜已然離開池子老遠了,偷偷的哼呲哼呲地笑著。

“兩位……這是要去哪兒啊?”

“呱——!”

蕭霽毫不留情的將這兩個寶貝疙瘩蛋拎到閣樓上。

“你拎兩塊石頭上來干什么?”

“什么石頭,這可是花了一兩銀子搞回來的寶貝疙瘩蛋……”

蕭霽那雙無辜的睡鳳眼微微掀動,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指節(jié)分明的雙手撫摸著潮濕的龜殼,那龜殼抖了兩下,便裝死再也不動了。

“哦?有趣!”如畫美人稍微側(cè)了側(cè)身子,沒骨頭一般的倚靠著欄桿,“這是什么?”

“河童。”

蕭霽盤著這兩個一動不動的龜孫,思索著怎樣才能讓他們圓潤的跟著自己養(yǎng)家糊口。

“真有這種東西……”美人陷入沉思,半擱著眼皮。

要不是蕭霽知道,有時候還以為他是看得見的——有哪一個瞎子會有這般美麗的眸子呢。下面,演到了關(guān)鍵的時候。

“別裝死,霧氣,霧氣。”

嘖,裝上癮了……

“真的死了?不動我可就烤了吃了……聽說河童之肉較之河鮮更為美為,怎一個鮮字了得……”

這兩塊石頭動了動,顫顫巍巍地伸出帶蹼的爪子搖來搖去。

“喲……活了。”蕭霽壞笑著,見他們的皮膚上的黏液發(fā)干,就將杯子里發(fā)涼的茶水淋了上去,這兩個活像是喝了假酒,舒坦的趴在一攤子水上面滑動著四肢,霧氣縈繞,配著下面三娘的出場,剛剛好。

她扯了扯嘴角,輕笑著彈了兩下龜殼,倒了杯新茶輕呷一口:“算你們識相。”

他勾起嘴角,眼神有些朦朧了起來。

“青閣很好,你就這么幫著他們……能有什么好結(jié)果?”星闌無意識的看著眼前的煙霧,一不留神,話已出口,神情有些呆滯。

“我?guī)椭悖惺裁春媒Y(jié)果?”蕭霽靠近星闌的耳朵輕聲道,“緊張什么,目前來看,結(jié)果不都是好的?有些事情遇到了,就去做了,人多是為了自己沒做過的事情而后悔,不是嗎?”

不是的!

青紗落幕。

“諸位爺,今日這《夏癡》便是落幕了,若是各位覺得好,明日昏時再來罷。”

此時,正是紅街最是燈紅酒綠的時候,這青閣好大架子,居然公然趕人……

果不其然,臺上的美婦人講完話之后,教養(yǎng)好的,怒目皺眉,教養(yǎng)不好的,摔杯子破口大罵。

臺上的美婦異常淡定,畢竟也是經(jīng)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了。

“諸位進來時拿的票子上可都是寫清楚了時辰的,若是不走,那可就要送客了。”

有些識趣兒的,起座走開,留下的大都是些心氣高的公子哥。

眼看店就要被砸了——隨行的家丁已然涌了進來,趾高氣昂的打砸物件。

大概貴人的狗都是高人一等的。

蕭霽瞇起眼睛,笑意還掛在臉上。要徹底擺脫瓊月樓的冷槍暗炮,除了給他們一條呼吸的道道之外,還需要給這青閣打上神秘莫測不好惹的標簽,順便立下規(guī)矩,恰恰這時候,是最好的。

她心底的算計一環(huán)扣著一環(huán),只是她不知道自她開始就是個變數(shù)。

算盤落珠子。

唯一意料之外的就是這藍穆在這兒。

應當不會有差錯……

美婦人按照蕭霽所講的底氣十足地站著,讓周圍打砸的家丁動作都遲疑了一些,有些有腦子的,已然叫自家狗停手了,站在那里觀望。

很好。形勢還不錯……

蕭霽看著下面人的動作,計算著迷藥發(fā)作的時間。

微微致幻,削弱人的陽氣,配合著釣河童時坑來的艷鬼一只,會有出奇的效果。

夜明珠都蒙上了黑布,燭火燃起,青悠悠的焰火,處處透著詭異的感覺……

眾人動作一停,突然間,空氣微微扭曲,四處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香甜氣息,燭火憑空飄蕩,空間中的呼吸聲此起彼伏,清晰得可怕。

“這可是兇宅~諸位留下可是要一度春宵么~呵呵~”鈴聲靡靡,四周回蕩的笑聲捉摸不清透……

“裝神弄鬼!砸!破店!”

瓊月樓的那廝坐在藍穆面前,一臉的挑釁,揮手示意,幾十個練家子揮著棍子幾棍下去,將一個‘夜明珠’打破了,青煙頓起,一個紅衣粉面的艷鬼‘咯咯’一笑,滲人的神情叫人上輩子的噩夢都能想起來。

“嗷啊——鬼、、鬼啊!啊——”破音的聲音此起彼伏。

真是吵——

蕭霽掏了掏耳朵,離著星闌近了些,牽起那溫熱的手,塞進了一張比鬼畫符還丑的黃符:“拿著。”

還好他看不見,否則,真是……

蕭霽不知道擔心什么,是擔心他看見自己的鬼畫符發(fā)笑,亦或是看見艷鬼受到驚嚇?

不知道。她對于未知的東西一向不愿意多想。

接下來,只要去裝一會兒逼就好了。

蕭霽這般想著,手一招,手邊一張美艷之臉頓時凝成形狀——

“勞煩這位姐姐幫個忙!”

“怎么好意思呢……”艷鬼怕怕地看了一眼那鬼畫符,一副見了鬼的死模樣,縮了縮手,訕訕笑著。

她翻身,輕點青紗,仿佛從半空飛躍而下,飄飄然若謫仙,眾人卻看不清她的臉,只能憑自己的印象臆想出一張深藏在自己記憶中的臉來,這還得多虧了沈纖教的那些‘歪門邪道’。

“妖!妖法!!!”

臺下原本硬氣的很的家伙,紛紛軟了下來,蕭霽余光掃過,見那藍穆笑得一臉鬼畜——難纏的家伙,今晚只要糊弄過了他就算比預算的還要成功了。

成功在這陌生的地方站穩(wěn)腳跟。畢竟她比較笨,也就想到了這么個冒險辦法。

大概她不知道千算萬算,還是算漏了一樣東西。

蕭霽站在臺子上,霧氣斑駁,她趁機將那快要干死的河童丟進了池子里。鼻尖還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尿騷味兒。

嘖……

“諸位,給某人一個面子,便這般散了吧。”蕭霽的聲音在這回音之下有些縹緲,周身艷鬼環(huán)繞的她邪邪地看了一樣瓊月樓一眾。

待到人都散了已過了午夜。

“霽青,你這般不給面子,屆時可就沒人來了。”美婦人看著那縹緲的鬼魂,終于有些撐不住了,身體微微癱軟。

“無事,明日人少,是自然。過了兩日,人便會多起來。”霽青扶起默然不說話的星闌,準備問他些事情。

她是想把這青閣長久的做下去。長久的東西總要有些特色,只是她沒想到,有些東西是抵抗不過人心與外力的。

艷鬼消失了,可是人們心的陰影還未消失。她高估了大家對異形的容忍,總有些人心底存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想法。

“天晚了,各位姐姐也辛苦了,快些去休息吧。”蕭霽笑著,打量著大家的表情,心底微微發(fā)涼。

“小兒。”低沉粗啞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陳婆婆。”是哪個老婆婆,有些日子沒見她了。蕭霽行了個晚輩禮。

“你做事可要有些分寸,這些是沒什么,可是對于我們這些普通人來說……太過危險。”

“晚輩受教。”

“聽進去就好。”

蕭霽點了點頭,看河邊那河童又爬了出來,盯著漂亮姑娘、美婦人,正看得起勁。她順手就拎了起來:“你們兩個,也隨我來。”

當天晚上一眾黑衣人在蕭霽的眼皮子底下溜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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