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的一聲，老頭閃身從渾圓粗壯的出現，臉上一片漠然，發白的藍色長袍在黑店中舞動。

此前溫和慈祥的老爺爺消失了，余下一個似出鞘利劍般的男人。

他胡須潔白，頭頂寥寥無幾的銀發插著一柄硬木刻成的小木劍，在他搖頭轉身之際飛出，在空中打幾個旋落入青筋畢現的手中。

“小姑娘，處于仁義，老夫為你解惑，同樣處于仁義，老夫要親手斃了你。

這里的災，這里的難，還有已經死去的人，都是因為你。

你且先行區吧，老夫隨后便將那個少年人送到你的身旁?！?

李閑人一步踏出，那些縫合在酒樓各處的或是青銅，或是黑鐵煉成的陣器發著微光。

密如鐵桶的樓宇散發著腐朽的味道，一段段暗金色的符文從原木柱子上亮起，由下及上，有一種獨屬于歷史的厚重感。

酒樓不過三層，但那暗金色的符文卻如魂燈一般，層層亮起，直到黑暗的頂層，在那里是一盞鎏金火燈。

方空靈對于老人的突然翻臉并沒有感到意外，如果他就此離開，走下樓，那她會對這個老人無比失望，對他手中的劍將不報任何希望。

“前輩真是大機緣！這古樓我雖不認識，但它在古陸的王者之中，絕對有一席之地。

頂層的火燈更是非凡。”方空靈絲毫不顯慌亂之色，反而帶著崇敬之色看向了樓頂的鎏金火燈。

火燈的燭心似是黃金鑄就，頂部微微發紅，散發出微微的亮光，溫和卻帶著一種致命的氣息。

燈盞底座各有八道凹槽，里面黃金液體流動，其中有四股流向撐樓的原木大柱，其余皆在陰影中消失不見。

燈盞下方是密密麻麻，如相互盤繞的蛇群般的黑鎖鏈，它們共同交織在中央，無數鏈環構成穩固的底座，上方是鎏金火燈。

“小姑娘你真的很是不凡，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更不能讓你走出這座樓?！?

老人臉上露出些許惋惜之色，他曾經也是天才，對于扼殺天才更有一種發自靈魂的厭惡。

但現在的情況缺由不得他做決定，這時候，他回想起千百年前追殺他的老輩人，或許他們也有著和他一樣的心情。

“老前輩，我剛才說過了我之前是干什么的了。

我在一場戰爭中莫名的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甚至有一些我不敢奢求的東西，都被人強行塞進手中。

那些東西您老也許會覺得可笑，但對我而言它們真的是奧妙無比的至寶，威力無匹?！迸拥纳碛斑€是停留在木門之后，影子隨著屋內的搖曳的燭光而晃動。

“看來我是拿不下你了?！崩先艘宦晣@息，似是解脫一般的揮揮手，一瞬間周圍的一切都暗了下來，一切如舊。

樓還是三層高，在樓下的還是呆頭呆腦的李十三，那個啰嗦活躍的年輕人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之中，已經無心關心其他。

在二樓是對峙的李閑人和方空靈，那些暗金色的封印條紋消失，通天的樓塔消失，夢幻一般的鎖鏈孤燈也消失了，周圍的一切都顯示這是一個普通的酒樓。

“多謝前輩手下留情?！狈娇侦`微微屈身，對著老人彎腰施禮。

“若非您心似淡水，不愿再興殺戮，小女子絕對逃不走。”

李閑人聳拉著眉，不在意的揮揮手，轉過身雙手搭在了欄桿上，眼中帶著柔色看著趴在桌子上的李十三。

“前輩請您跟我來，我有重要的事告訴您。”方空靈推開木門，悄悄側過身，留下過人的空間。

“我動手只是為了心安，停手也是為了心安，擾我清靜的事我一概不想過問?！崩铋e人身上透露著歷經風雨的平靜感，說出的話亦如清水一般，平而無味。

方空靈站在門口思索片刻，又轉頭看了看十一副古畫連掛的房間，最后還是開口了。

“我只是說一說，前輩不愿聽誰也無法阻攔。

小女子也是出于一顆仁義之心，如此重任我可扛不起。”說著方空靈臉上帶著苦笑，面露無奈之色。

老頭目光依舊停留在李十三身上，從個個角度觀察他，好像是看他到底哭了沒。

“萬靈復蘇已經開始了，幽門也要復出了。這些都是小事，相比前輩早已知曉?！?

李閑人眼皮一跳，鼻子用力哼氣，吹的白色的胡須一陣抖動。

這種事他是知曉不假，但牽扯數億生靈的事，讓一個女子說的這么輕描淡寫，對比之下，他那個不成器的孫子，格局小的太多了。

不過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結果他都放不開，這讓他怎么怎么放心讓他出去闖蕩世界。

“兩萬年前的仙宗大戰，幽門并沒有敗，它選擇了主動退隱，原因不可知。

應該是時機還不到。

他們在等待什么時機，無從得知，但和外面的事應該有幾分關系?！?

李閑人微微偏過頭，用詢問的目光看向女子，他若是把這兩件事連在一起，那他不得不重視。

“文字是靈力的載體，一旦它出現了問題，整個靈力體系都要崩潰。

而雜靈文作為最劣質，最粗糙，最普通的靈文，它實在太脆弱了。

相比之下，很多人寧愿采用厄難靈文演化出的雜靈文，哪怕是危險都不能讓他們退卻，這就是現狀。”

“小姑娘你說的太多了吧，如果這就是你的推測，雜靈文將出問題，靈力體系將崩潰，那你不用再重復這種老套問題了。

哪怕是將幽門強行和它聯系起來，也是一樣。

這都不是什么新觀念，危言聳聽之輩比你想的更多，更可怕。”

李閑人抖了抖大褂，輕輕打了一個哈欠，很不客氣的將方空靈的話打斷。

如果不是看這女子很不凡，他早就走了，那里會聽她這種喧囂千年的俗調。

“既然前輩對結論不敢興趣，那我就撿一些重要的事實來說吧。

西部老王山河召喚出遠古邪神——邪靈樹！坑殺十一位幽門古代王……”

“嘶——”方空靈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陣牙疼的聲音再度打斷，她尚未回神，一道藍色的干小身影已經站在了屋內，化作一座石化的雕像。

方空靈轉過頭，看著老頭手中的數根白須，悄悄轉過頭去，走到木案旁，攤開那張破碎的龍殿圖。

“死者……”似乎是覺察話語的不準確，方空靈挺頓一下說道：“暫且稱其為死者吧。

死者有參與過仙宗大戰的三代王河山，四代王中木以及不知名的獨臂老人，剩下的八位是走出過古陸，參與王道爭鋒的四代王?！?

十一張古圖掛在大梁上，在微風的撫動之下微微翹起，他們兇焰滔天，他們威名赫赫，他們是古時代的人杰……

但現在他們只是一張張浮動的古畫卷上的人物，他們或許已經成了黃土一抷。

李閑人臉上的震驚之色緩緩收斂，只是那僵硬的臉皮依舊在抖動，看著握拳的雙手，可以看出他內心的不平靜。

他沒有問事情的真假，只是默默的脫下披在身上的藍袍，繞過木案，對于上面的殘缺龍殿掃都沒掃一眼。

在距離古圖三丈開外的地方，心如靜水的李閑人一臉莊重的將大褂疊好，放在一側，又用顫抖的雙手拍了拍衣服，雙手交叉沖著古圖弓腰行大禮，許久不曾起身。

方空靈在老人繞過木案的時候，已經遠離了那里，來到門口，靜靜的看著這些古時代人杰的交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