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往前推一些，岷山中，兩個身影一前一后地走著，一道紅如山里的秋楓，一道青如淡薄的綠水。

早晨，山間的霧氣自然比山下要重，青衣姑娘的繡鞋也因此微有些濕，不過她倒不會在意這些細枝末節，只是跟著前面的師父走著，感受著天地間的元氣。

兩人就這樣走著，不一會兒就到了一處山間的池子旁，池子看上去約摸半畝大小，大概是天然而成形狀頗為怪異，池面上漂著細小的浮萍，綠油油一片一片地團簇著，花臉似的。

偶爾從一旁的樹葉上掉下昨夜的一滴雨水，將平靜的池面打起一絲漣漪。

青衣姑娘頓了步伐，悠悠站在池子旁，神情微動，一只白藕似的玉手從青色的袖口中探出，伸手接住了一滴冰涼的雨水。

前面的紅色身影也頓了下來，轉身看著青衣姑娘，微笑道：“蘭依，如何？”

青衣姑娘被叫出了名。

“回師父，蘭依略有所感。”

蘭依收回接住雨滴的手，回頭看著自己師父說道。

“筑基，有靈，而今又將入破曉境，青州往后幾年，才俊中誰能比得上你？”

紅衣女子感慨一聲，忍不住有些自豪，自己這徒兒實在是天賦奇高，遙想當年自己也是用了好些日子才到她這一步。

“師父可是陸地神仙呢，蘭依還不知能不能到這個境界。”

“盡瞎說，以你的天賦入陸地神仙會比我早個幾十年。”

紅衣女子知道青衣姑娘是在奉承自己，心里高興之余，倒也是微微笑著說了她一句。

蘭依嘴角有些弧度，清咧的眸子閃動著光彩，也只有在師父面前，平時素來較為冷漠的她才會如此多話。

就在二人說話之時，天空上黑云聚攏，晨光遮蔽，山間陡然刮起陣陣冷風，周圍樹木沙沙搖動掉落不少葉片，池面上的浮萍因此也起了波瀾。

青衣姑娘神色微變，一身青衣隨風而動，如瀑的青絲更是散開，飄搖在空中。

福至心靈，眨了下眼，只見她微吸口氣，神色自若地閉目，同時間朱唇啟動。

“兩年后，徒兒將入破曉。”

紅衣女子聽此，知是她有所感悟，心頭高興，微微一笑，兩年時間，對于修行者而言實在是不算什么。

山間，風聲不止，青衣姑娘站在池子旁，青絲舞動，周圍隨風飄落著樹葉，水墨畫一般。

不知是過了多久，突然空氣中多了一絲躁動，地面也微微動搖，紅衣女子眉頭一皺，紅光一搖，飛到了山頭之上，看去，山下平原上正是兩方人馬在拼殺，叫喊聲隱隱傳來。

希望不要影響到蘭兒才好。

紅衣女子想著也沒管太多，再次落在池子旁守著自己的徒兒。

黑云愈發濃厚，終是落下了大雨。

紅衣女子手一揮，像是多了一層淡薄的透明膜，豆大的雨水落在池子周圍的上空只是順著晃動一番，便匯成了道道雨路，滾落下去。

“轟！”

山腳下猛然一聲悶響！

紅衣女子一驚，再看那閉目的青衣姑娘，原本平靜的面容此時有些波動，秀眉也微微皺了起來。

紅衣女子見此同樣眉頭輕蹙，看向沖殺聲愈發響亮的一邊，微微思考片刻，揺身而起。

……

……

陸七揮下一劍，斬斷面前人的武器后，順手抓住他的手，身子一靠，將其撞飛出去。

然而此時他也是眉頭一皺，臉色微微一白，伸手捂住了作痛的胸口，往后退了幾步。

真是疼啊。

陸七咧了咧嘴，看著自己臨時用布條纏上包裹住的虎口，再看著那邊和王升戰斗的身影，心中冷冽。

暴雨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僅僅半柱香不到的時間就過去了，如墨的黑云此時也漸散開，露出背后洗滌過的湛藍的天空。

戰況卻是在這段不長的時間里有所變幻。

從之前幾乎一邊倒的局面，再到大丘河堤斷裂而導致雙方士氣此長彼消進而兩邊相持，最后再由大夏那邊重新振作起了士氣。

神水這邊畢竟人少，即便沒了大夏鐵騎的威脅，面對比自己多出一倍的敵人，劣勢還是相當明顯，故而隨著之前那股勁的退卻他們終究還是在慢慢落入下風。

“王升，你們必敗無疑。”

左木一刀擋開漢子的攻擊，看了下戰況，掀起一抹冷笑。

“呵，在此之前，你先得保住你的腦袋！”

王升同樣冷笑一聲，眼里爆出一刀冷光，沉下一口氣，被擋開的刀猛然一翻，自上而下朝著左木的臉部砍去！

左木一驚，顯然是沒有想到王升這種古怪的刀法，面對急馳而來的白色刀刃，此時想要去擋住卻是有些困難了，他只好一咬牙，朝著天空一個后翻，竭盡全力地讓自己躲過這一刀。

刀在空氣中嘶地刷出一聲，一線紅潤被帶出，微微停在空中片刻后，便墜入大丘河漫出的河水中。

左木狼狽地從地上站起，一抬頭，眉間又多了道嶄新的傷口，正流著嫣紅的鮮血。

“哈哈，左木，是不是打敗你的人都會在你額頭上留個印記，不知我這一刀可還行？”

王升有些驚訝對面能夠躲過自己這一刀，不過嘴上卻是絲毫不留情面，嘲諷地說道。

摸了摸額頭上的鮮血，左木的眼里有些血紅，巨大的恥辱感伴隨著火辣的疼痛從額間襲來，讓他忍不住微微顫抖。

如王升所言，如果這次戰爭后他還活著，那這一刀的恥辱便真的會刻在了他的額頭，洗也洗不掉！

“王……升！”

幾乎是咬著牙喊出這個名字，左木抬頭，握緊了手中的刀，再次猛地沖了過來，只不過氣勢卻是比之前高了不知多少。

“嘿。”

漢子笑了一聲，心里卻是更為嚴肅，他知道如果說之前左木僅僅是為了提高士氣而戰斗，那么這一次，他便是來真的了。

然而就在兩人即將再次展開戰斗的時候，天空中傳出一聲輕叱，聲音雖輕，但卻如同響在每個人的心里一樣，心跳都為之一頓。

“夠了。”

所有人包括陸七在內，都是不由自主地抬起了頭，然后這里之后還活著的大多數人，在往后的年歲里都會向后輩滔滔不絕地講起今日所見，說自己當年也是見過神仙的。

抬頭的天空是湛藍的，純凈如一塊藍色玻璃。

一緞紅絲綢如條紅龍一般，橫跨了半個天空，中間一段繞在一個紅衣女子身上，其余兩頭則飄蕩不已，偶爾絲綢兩頭落在地面不高處，便是猛地掀起劇烈的狂風，吹得地上的人連連后退，連眼都睜不開。

早回到了各自大軍后方的老將軍和司徒都是心中一凝，忙不已地沖上天空，頓在離女子不遠處，微微俯身抱拳。

“不知仙師有何事吩咐？”

望著兩人，紅衣女子思索片刻，道：“各為何主？”

“大夏北伐軍，司徒。”

“神水駐南軍，楊恒。”

“如此，回你們皇帝，大夏神水兩國，就此停戰兩年。此乃青州青山宗之令，不得有誤。”

說罷，也不等兩人回話，僅是一揮袖，兩人便頓感身上壓力倍增，如石頭一樣猛地從空中墜落下去，落在水里砸出一個浪花，紅衣女子也就此離開。

好在二人皆是高品武者，如此高的高度，落下來也并沒有什么大礙。只是女子說的話，卻讓身居高位多年的兩人臉色變幻不定。

兩國雖然不大，但并不是沒有修行者，只是數量極少且修為不高，所以國內對于他們的身影少見得很。

但兩人自然是接觸過其中的佼佼者，交談幾句問起話來，那自視其高的修行者對于自己的前途都是憧憬無比，向往的門派也是他們都沒聽過的。

其中，有幾個青州的大派倒是讓兩人都記住了名號，而這女子口中的青山宗，便是其一。

以往的陽光終是再度出現，將溫暖灑在了大地上，縷縷陽光也因之前的暴雨折射開來，接著兩端的白云，在湛藍的天空中掛起了一道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