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這山間溪水一樣，命數(shù)之所以難改。就是因為那人花了畢生心血去給它改道掩埋，看似百轉(zhuǎn)千回地如所愿了，最終卻還是繞回了原道。人始終是人，饒是一身本領(lǐng)，也難逆天而為，必然終將是必然，除非...…”

蔡玄風(fēng)說完的一瞬，吳俠腦中霎時憶起師傅帶著自己上山砍柴的場景，最后師傅說除非什么，他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了。

見吳俠沉默思忖，加之他之前曾說過懷疑李無休身份的事，讓喬達也不禁對蔡玄風(fēng)將信將疑起來，道：“你說為了掩蓋另一個秘密，這可有何證據(jù)？”

“千山一允，踏雪尋梅?！?

蔡玄風(fēng)振振有詞：“就憑這句我蔡家世代傳下來的話，配上這卷畫，正是要后人根據(jù)這畫中之秘去尋梅花圖?！彼D了頓又道：“不錯，當(dāng)年李無休確實有著萬夫莫敵的本事，可他手中若是真有梅花圖，在滅了諸多一流高手后，又為何要攜圖歸隱？換做任何人，在得了逆天秘笈，練就一身超絕功法后，都要去完成此生心愿吧。或是一統(tǒng)江湖，或是報仇雪恨，或是救愛尋人，或是根本就是武癡一個。可據(jù)我所知，李無休哪個都不沾邊。他雖年紀(jì)輕輕就有著三落入境的本事，卻沒有任何做盟主與成就霸業(yè)的想法，只是一路逃逃逃。也從未聽說他在成就神功之前和任何人有血仇大恨，亦沒有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最后隨他潛逃的女人竟是來害他的李家小刺客，簡直荒唐。”

“至于最后一種可能，”蔡玄風(fēng)朝著吳俠努了努嘴，道：“自古武癡鮮收徒，真若想將自己一身本事傳下去，李無休也必會找個根骨清奇的后輩。你看這小子，像嗎？”

吳俠低著腦袋，不敢與二人探來的目光相對。他知道自己雖是學(xué)什么功夫都挺快，可若說是萬里挑一的絕頂聰慧，卻也算不上。

這小子……喬達心道，若不是曾與他一路飛檐走壁遁去魏府的經(jīng)歷，自己也就同意了蔡玄風(fēng)的說法?？赡翘爝@小子的腳上功夫明顯比先前精進許多，若他不是裝的，就是遇了什么古怪奇遇，或者他的身子本身就與常人不同。目前看來，這三種預(yù)想都有可能。

“唉，吳少俠，我也不是說你不行。”見吳俠一臉沮喪，蔡玄風(fēng)忙打了個哈哈，他呵呵一笑，拍了拍吳俠的后背說道：“我好歹也年長于你，開個玩笑而已，別當(dāng)真?！?

“所以，”喬達也幫襯著岔話：“你只憑著那一句話，就斷定了當(dāng)年李無休手上沒有梅花圖？”

“當(dāng)然！”蔡玄風(fēng)話音一抬，道：“不是！”

“什么！”喬達被停而一轉(zhuǎn)的話噎得夠嗆。

“雖然我蔡家口口相傳的這句話已經(jīng)足夠，我手上卻還有個鐵證！接下來的故事想必吳少俠會很感興趣?！辈绦L(fēng)對喬達的反應(yīng)很是滿意，所以他故意賣了個關(guān)子，頓了頓，待氣氛凝上來，才裝模作樣地準(zhǔn)備再說?？稍挼阶爝叄绦L(fēng)卻緊皺起眉頭來。

“怎么？”喬達話剛出口，就見蔡玄風(fēng)身子一晃，已然竄到兩丈之外，再一閃，已然出了祠堂。

“他……”吳俠還未反應(yīng)過來，就聽到幾聲凄厲的喊叫撕裂靜夜，是方才的那些女子！他與喬達同時一頓，化作兩股疾風(fēng)，朝外掠去。

此刻烏云蔽月，四下無光。二人剛縱出蔡家祠堂，就頓覺不妥，這周圍黑得可怕，連一丈外的樣子都看不真切。

糟了，又是幻術(shù)！吳俠心里一沉，忙伸手入懷去找那瓶古香，可卻沒有摸到。

二人默契地背靠背站著，喬達遞了一套五把飛刀予吳俠，他道：“時間倉促，知道你善使手上功夫，就先打了這一套，你且先用著。”

吳俠接過飛刀掂了掂，兩把捏在手上，三柄別在腰間，將欲張口道謝，就聽黑暗中傳來幾聲怪異的嘶吼，像虎嘯卻又更尖銳，似狼嗥卻更短促。

“喬大哥小心，這幻術(shù)詭異的很?！?

“是鐘兕水來了？”喬達蹭地一聲抽出佩刀，雙手持握，抖了抖肩膀，扭了扭脖子。

“不是他就是他的爪牙，倒省得我們找他去了！”吳俠提息運氣，蓄勢待發(fā)。

咣當(dāng)一聲，像是一口鐵鍋砸在地上，一個足有一丈高的巨大的腦袋從夜幕里探了出來，直直磕在了二人兩丈開外，激得泥塊飛濺，枯草翻折。這腦袋上長著人的眼睛，魚的嘴巴，卻沒有鼻子、耳朵，只是四個黑黢黢的圓孔，里面還不時地向外滲著綠色的粘液。

那怪頭的嘴巴一張一合，活像條擱淺的怪魚，只是它的身子隱沒在黑暗里，它究竟有多大，脖頸以下是什么樣子就不得而知了，當(dāng)然吳俠與喬達也沒心思了解。雖然知道這東西不是真是存在的，可它銅鏡大小的眼睛卻又直直地盯著二人，讓人汗毛倒數(shù)。

正僵持著，四下里又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一群老鼠，又像是一堆爬蟲。漸漸地，那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大，最后竟像是萬馬奔騰，連大地都在顫抖！

這回又是什么！喬達第一次被幻術(shù)所擾，不禁又抬了抬胳膊，狠狠地握了握汗涔涔的刀柄。

相較喬達，吳俠顯得鎮(zhèn)靜地多，他雙目微瞇，口中一直默念著三魂靜心口訣：“智慧明凈，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唰唰唰，驀地里幾條黑影一閃，幾只狀如犬，首有角的異獸瞬時就竄到了那怪頭之上，張口就咬。

隨后，更多的異獸從黑暗里躍出，爭先恐后地向怪頭沖去，撕咬著、抓爬著。那怪頭一臉痛苦，眼睛都快瞪出眼眶，嘴巴也張得老大，卻一點聲音也沒發(fā)出來。它只能眼看著源源不斷的異獸撕走自己皮肉，綠色的墨綠色的血漿噴地到處都是。

看著這場突如其來的荒野詭宴，二人都頓覺胃中翻涌，可他們又不能閉上眼睛，不光如此，還得將視、聽、嗅的感覺放到最大，生怕虛中帶實，指不定何時真正的攻擊就殺到了。

嗚，不知何時，風(fēng)也開始嗚咽。幾條白色的綢帶從遠處隨風(fēng)擺蕩而來，搖搖晃晃地落在一只正咀嚼著的異獸腦袋上。那剎時，兩條瘦地只剩皮骨的手從那白綢里伸了出來，一把扯住了獸首，將它按倒在地。

那兩手好似鐵打，任憑異獸如何掙扎，都不動分毫。跟著白綢一晃，一個臉上長著白毛，似人似猿的東西飄了出來。它將嘴巴朝異獸的脖頸處探去，輕輕一吸，一股黑色的氣息便從異獸體內(nèi)飄了出來，流入了人猿口中。

食煞？！

這場景吳俠很是熟悉，在魏府地下石室內(nèi)，他就見過魏千駟如此。雖明白此刻己方處于幻術(shù)中，可那人猿吸煞以后八成又要暴走。它的身形與巨魈相仿，招架起來也定是異常麻煩，可又不能當(dāng)它只是虛幻不去防它。

敵暗我明，身處幻術(shù)中的人既要招架幻想的攻擊，又要同時防范四周，說白了這就是一場體力與耐心的較量。

咕咚、咕咚，人猿一口口地吞咽著煞氣，它的身形沒有太大變化，可白色的毛發(fā)卻一片片地變長變成了黑色。十息之內(nèi)，人猿就將那只異獸吸了個干癟，那群異獸也都俯首跪伏在人猿一旁。它扭過腦袋看向吳俠二人，喉中發(fā)出了咯咯、咯咯地怪笑。

聽到這聲音，吳俠禁不住渾身一抖，他的眉心處不覺地冒出了一小團黑氣，匯成了一個葉片似地橢圓形，輕輕地浮其眉心之上。

吳俠似乎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毫無察覺，仍是那副緊張模樣，可那人猿卻不笑了。它呲牙咧嘴地一陣狂吼，發(fā)狂般地朝自己胸口猛捶了數(shù)下，隨后伸手一指，那一大群異獸就如脫韁野馬般朝二人怒奔而來。

來吧！

喬達瞬時抬手，雙袖中的暗箭連連發(fā)射，登時射倒了五六只。而后他提刀一揮，與轉(zhuǎn)眼而至的異獸戰(zhàn)成一團。

吳俠只有五柄飛刀，他不敢隨意丟擲，只拿著兩把短刀左閃右躲，不時朝異獸的頭眼插上一下，朝它們關(guān)節(jié)處割上一刀。

若是被這幻術(shù)中的幻象打中，會真的受傷嗎？吳俠一腳踢開一頭異獸，腦中突發(fā)奇想。他踩在另一只的背脊上，朝一旁掠了半丈，不如我試試？

剛有此想法，那人猿卻不知何時潛到了吳俠身后。它猛地一揮爪，朝吳俠右肩掃去！

驟然一襲，避無可避！

此刻吳俠無論是彎腰側(cè)身還是腳下用力騰挪，都已是來不及的了。他只堪堪側(cè)首，眼睜睜地瞧著那爪子越來越近，拍在了自己的肩頭。

只聽嘭地一聲悶響，本以為自己要像陀螺一樣飛出去的吳俠卻只被打了個趔趄，他和人猿一同驚異地望著自己的肩頭，那兒有一小團黑氣浮著，就好像一朵雷云。

是這東西護了我？

沒來得及細想，那人猿又一次欺身而上，它的長毛隨風(fēng)而動，很是飄逸。吳俠甩手照著人猿的面門就是一刀，剛才雖被那團莫名其妙的黑氣護了一護，可自己確實感覺到了疼痛。想不到在這幻術(shù)中的幻象竟能給人帶來實質(zhì)傷害，這可真是麻煩的緊。

想到先前遭遇的巨魈，吳俠心中一驚。難不成這人猿和群獸是真實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