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察覺到了阿離難看的臉色，問道：“你怎么了？”

阿離咳嗽了兩聲，正了正身子，回道：“無事，就是好奇孟瀧喜歡的人到底是誰”。

先生認真的點了點頭，說道：“我也好奇。當時我幾乎每天都待在他身邊，從未見過他和哪位女子走得近過·······所以他真的可能是在和我開玩笑”。

天天待在一起？？？阿離的臉色越來越陰沉了，裝出了一個十分難看的笑容，咬著牙說道：“先生和孟瀧的關系可真好啊～”

先生竟然完全沒有聽出來阿離的這句話的意思，對著阿離笑了笑回道：“是啊，我們當時關系確實是十分親密，連當時有易族的首領都覺得我們像是親兄弟，親如手足·······”

阿離的笑容已經僵在了臉上，看著先生滿臉的春光，阿離覺得心里有什么東西在東抓抓西撓撓。

先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繼續道：“我當時也是得到了這具身體不久，很多事情都不懂，也不知道怎么作為一個人活著。我和孟瀧打了那一架后，他怕我闖禍出危險，便將我從帝堯處討來。我因為靈力高強，善醫，是有虞部難得的醫祝，帝堯本來是不愿意的，但是當時有易族剛剛歸順有虞部，帝堯不想因為此事搞得十分難堪，便讓我隨孟瀧去了有易族。在那之后我便一直待在孟瀧身邊，直到孟瀧戰死”。

“我去了有易族后，收到了相當高的禮遇，我住的地方就在孟瀧隔壁，每天早晨孟瀧都會帶著我習武，我的武藝幾乎都是他教的。有時候族中無事，孟瀧也會陪我去采藥，我也會教他辨別藥材。還有的時候他會帶我去垚鳴山上打獵，與其說是打獵，倒不如說是去山里放松，平時族中大小事物繁重，孟瀧總是歇不下來，我就每天跟著他給族中的人治病。但是每次打仗的時候，他卻不肯帶我去，說我太弱了，上了戰場就是給人當靶子的，我當時十分不服氣，便拼了命的習武，最后我才知道，孟瀧不肯帶我上戰場，應該是怕我出危險?？上У鹊轿依斫獾臅r候，他已經不在了·······不過那真的是段快樂的時光，那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作為一個人的喜悅”先生看著眼前的跳動的燭光，不疾不徐的說道，臉上的笑容就像是融化了的蜜，甜甜的。

但是阿離卻一點甜的感覺都沒有，惡狠狠的咬著自己的牙齒，臉黑的像是燒焦的鍋爐，露出了一幅十分猙獰的樣子來。先生不是很理解阿離這是幾個意思，問道：“你······你還好嗎？”

阿離強顏歡笑道：“我很好啊，我好得很，我好的不能再好了·······”

先生露出了疑惑的目光，看著眼前氣呼呼的阿離。阿離深吸一口氣，說道：“看來孟瀧對先生十分重要啊”。

先生卻沒有立刻回答，臉上依舊是那種甜甜的笑容，阿離一想到這種笑容不是關于自己的，就覺得胸悶氣短······

“是啊，對于我來說，孟瀧確實十分重要。只是可惜天妒英才，不過也都是天意，就算心有不甘，也說不得什么”先生淡淡的說道。

阿離聞到先生身上的令人安心的味道，想起了先生的身世，問道：“那孟瀧知道先生是百草化靈而成的嗎？”

“他知道，我和他打架的時候他就看出來了，先開始的時候他還以為我是什么妖魔鬼怪上了活人的身體，后來我和他講了我的故事，他還是十分驚訝，畢竟我的主人是天地間最強的大巫，很多人都想一睹尊容，然而我的主人在那時早就已經消散于天地了，我主人的事跡孟瀧早就有所耳聞，有一段時日他總是纏著我，要我給他講我主人的故事，但是我當時只是附著在赭鞭上的百草之靈，沒有那么靈敏的感覺，很多事情都只是記得大概，具體什么卻是記不得了”。

“我還問過他有沒有什么方法能讓我從這具身體里出來，我已經完成了這具身體的遺愿，于情于理都不能再占據這個身體了，我本就是天地意外的產物，早就該隨我的主人消散于天地，但是孟瀧卻不同意我這樣做·······”

阿離心中有些不悅。

“當時他已經病重了，我也不忍心讓他傷心，便答應了他不再尋找散靈之法”。

“病重？有先生在，他能得什么病呢？”

“一種誰也治不了的病，或者說是一種身體的崩潰”。

“是打仗的時候落下的毛病嗎？”

“不是，是先天的。所有大巫都逃不了的病。大巫雖然靈力高強，但是總歸是凡人之軀，承受如此強大的靈力必然要付出代價，所以大巫到了二十五歲后身體就會逐漸崩潰，大巫一般都短壽，能活夠三十多年便已經十分不易了。我的主人也是在三十二歲時就崩逝了，孟瀧挨到了二十七歲，我嘗試救過他，卻沒有任何起色，他讓我不要再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了，他說我能陪他走到最后他已經十分滿足了·······”先生的聲音沉了下去，即便過了千百年，心里的傷疤依舊是傷疤。

阿離皺起了眉頭：“雖然有些殘酷，但是逝者已逝，生者當如斯，先生也不要太難過了”。

先生趕緊恢復了自己的語氣，回道：“難過什么的已經淡了。強大的代價總是沉重的，古早時期的大巫為了人民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沒有他們，人類的繁衍會變得困難很多，他們的死亡是為了讓更多的人活下去，其實他們也沒有真正的離開，他們竭力保護的人都會代替他們活著。我在孟瀧死后才真正意識到這一點，他走不完的山河，我來替他走，他看不到的繁花似錦，我來替他看，這千百年來，我一直活著，替孟瀧看盡人世繁華，看他們曾經付出努力得償所愿，想必孟瀧也是十分高興的吧”。

阿離突然不知道該怎么接話，只是覺得心中有些悶，為了一個人可以獨自一人走過這千百年的時光，這樣的感情確實遠遠超過自己的這樣的兒女情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