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離無法形容現在的心情，有些同情琬琰，又有一些自責，還有一些驚恐······阿離從始至終一直握著先生的手，不曾放開。

先生看著黑暗中的阿離，聲音悲痛的說道：“琬琰的父親為了守護丹陽城的百姓，戰至力竭，倒在了城墻大火里。琬琰的母親為了將城中婦孺送出城，被亂箭射死。羋家只有琬琰活了下來，年紀輕輕就入了九堂垣，她和你一樣，還未來得及看盡人間繁華，就在最美好的年紀里，為了南疆百姓，忍受毒蠱穿心之痛”。

“公子與南疆從未有過交集，可以覺得無關痛癢”。

“但是，我希望公子對這樣的人，永遠心存敬畏”。

先生將最后幾個字說得鏗鏘有力，一字一字的烙進了阿離的心里。此時的先生就像是冰封的雕像，散發著徹骨的寒氣。阿離不敢抬頭了，看來自己不僅少不更事，更是無理取鬧，也就是先生才能讓著自己。

“對···對不起先生，我錯了”阿離一向不怕為自己的過錯道歉。

先生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有些失控了，穩穩的自己語氣，回道：“公子不必向我道歉，以后知道怎么做了嗎？”

黑暗中的阿離用力的點了點頭。先生也不再說話了。

突然兩人都沒聲了，空氣變得有些尷尬。

許久，先生不疾不徐的問道：“公子為什么一直拉著我的手呢？”

“先生手冷，我給先生暖暖手”阿離不知道怎么解釋，只好睜著眼睛胡說八道。

“那公子暖夠了嗎？”

“先生覺得呢？”

先生笑著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抽回的手對著阿離的額頭彈了一下，輕輕的，說了句：“真是頑皮”。

阿離覺得自己臉有點燙，幸好剛才沒有讓先生點燈，先生應看不出來。

“行了，都這么晚了，公子快回去休息吧”先生說道。

阿離雖然不想離開，但又沒有理由賴著不走，只好戀戀不舍的站起來了。關門時，阿離趁著窗戶中透進的零星月光打量著先生，先生依舊坐在凳子上，摩挲著手里的竹笛，空氣冰冷，先生孤零零的身影顯得無比凄涼。千百年時光像是巨大的磨盤，將滄海磨成桑田，先生一個人是怎么走過來的，又經歷了多少朝代更迭，生離死別，才變成今天的這副模樣，阿離覺得自己缺席了好多好多·······

翌日清晨，空氣的寒氣絲毫未散去，先生卻已經在大堂等著了，正在認真的打磨手里的竹笛。琬琰也起得很早，下樓時依舊是一身的清冷。琬琰向先生行過禮后便坐下了。阿離應該還未醒。兩人也沒有打算去催他。

“先生為何要救昨日那個孩子？”琬琰終于得了和先生單獨說話的機會，有些著急的問道。

先生笑著看著琬琰，放下了手中的活，回道：“哪有什么理由。遇到了，便救了。姑娘難道不該比我更清楚嗎？”

琬琰皺起了眉頭，看了看四下無人，壓低了聲音說道：“先生救人，難道一向都是拿自己的生命來交換嗎？”

先生的微笑突然有些僵住了，但依舊掛在嘴角，不疾不徐的說道：“少司命真是厲害，這都能看出來。少司命又何嘗不是拿自己的性命來救人呢？”

說罷，先生看向琬琰的左臂，琬琰被看得有些尷尬，也不知該怎么接話。

先生穩穩的說道：“我的時間也不多了，能救一個算一個吧。荊公子還不知道這件事情，還請姑娘不要告訴他，他還不懂事，知道了怕是要惹麻煩”。

琬琰漂亮的眉毛都快擰成一股了：“先生又能瞞他多久呢？”

“你們早啊～”一個俏皮的聲音從二樓傳來，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先生和琬琰交換了一個眼神，趕緊坐直了，裝作什么都沒有發生的樣子。阿離拿著離川，修長的腿只邁了幾下，就蹦噠到了兩人面前，充滿活力的阿離看著面前兩個一臉嚴肅的人，覺得有些奇怪。

先生意識到了自己裝的有些過了，笑著對阿離說道：“公子早，昨夜休息的可好？”

“好極了”。阿離因為腿太長了，坐下來時總是一只腿先邁過長凳，然后騎著凳子，再把另一條腿板過來。

“琬琰姑娘休息的可好？”阿離對著琬琰問道。琬琰一直低著頭，冷冷的看著手里的杯子，聽到這句話后愣了一下，沒有反應過來這句話是誰問的，等到抬起頭來時，只看到先生和阿離正笑著盯著自己看，突然覺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琬琰擠出了一個十分尷尬笑容，回道：“不錯”。然后瞇起眼睛打量著阿離，心想著這小子在搞什么鬼？昨天不是還要和我打架的嗎······阿離也堅定的看著琬琰，意思是本人心里坦蕩蕩，絕無半點虛情假意。先生看見阿離對琬琰的態度變得這么好，笑到眼睛都瞇起來了。

三人吃過早飯后，就按照昨天說的出門行動了，約定傍晚回客棧碰頭。

先生再三叮囑兩人要注意安全，阿離看著先生的眼神卻像是小媳婦上花轎，百般不舍，搞得琬琰都想揍他一頓了。

阿離和琬琰先去了一家戲樓，聽說是全銅陵城最大的煙花風月之地，什么三教九流都有。兩人在二樓落了座，繃著臉聽著周圍人的嬉笑聲，顯得十分突兀。

兩人聽了有半上午，聽到的竟是一些城南王家的兒子掉進河里了，撈上來人都白了，或者是胡人南下，被順國公帶兵打得屁滾尿流，看樣子撐不過半年就要和朝廷議和了。沒有絲毫關于此處山靈的消息。

“我們要不要主動去打聽打聽？”阿離對著面前的琬琰說道。這樣干坐著也不是個事。琬琰筆直的坐著，點了點頭。

“你去吧”琬琰說道。

阿離不知琬琰這是何意。

“這是我第一次來中原，你們的很多事情我都不太懂，另外我不是很擅長與人溝通”琬琰冷冷的說道。

說自己不行還這么理直氣壯，阿離心里感嘆道，算了，聽了先生昨夜的話，不和她計較。

阿離嘆了口氣，揮了揮手，一個小二提著茶壺，登登登的跑來了。阿離悄悄地給小二塞了幾粒碎銀子，修長的手指勾了勾，讓小二靠近一些，然后問道：“伙計，我想打聽打聽這銅陵城外的山有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小二正高興的數著手里的碎銀子。聽了阿離的話，有些茫然：“特殊的地方？客官是指什么？”

“嗯···就是···比如山里鬧過鬼，或者有人上了山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小二有些奇怪的打量著阿離，回道：“誒呦，這山這么大，鬧鬼有什么稀罕的，每年都有幾個獵戶進了山就再也沒出來過。至于說什么可怕的事情，反正我是沒有聽過······”

阿離本就沒打算指望這個小二能說出來什么，只好搖了搖頭，揮揮手讓他下去。可是小二卻俯下了身子，對著兩人低聲說了一句：“這山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嗎？剛剛也有幾位客人向我打聽有沒有遇到過什么山神”。

空氣瞬間凝固了，阿離和琬琰的表情僵在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