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茉欺騙老媽說，有幾個同事和她一起回來。她們約好了車子，四點半必須出發。

老媽一臉愁容，說：“一個月才回來一次，話沒說上幾句又要走了。”

廖茉忍了心酸，說：“沒關系，再過兩個月我就回來了，到時候天天煩你！”

老媽聽了，不像以往一樣和她斗嘴，而是看著她，一臉慈祥的笑容。廖茉也看著她，心里有一種暖暖的幸福感。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了文東來和他父母的關系，突然覺得他有些可憐。她隱隱覺得文東來和父母之間發生過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要不然不可能和他們的關系鬧得那么僵。

“對了，我發工資了！”廖茉說著，打開皮包，將錢取出來拿給老媽。

老媽吃了一驚，問：“怎么這么多？”

廖茉知道她會這么問，在回來的路上已經想好了應對之法，撒謊說：“我們出去學習算出差，每天有兩百塊錢的補貼，加上工資，所以會多一點兒——怎么，還有媽嫌女兒賺錢太多啊？”

老媽搞不懂她們的名堂，只有相信她，說：“那也不要全部給我啊，你自己也要留一點兒啊。你一個人在外面，總要買些東西。”

廖茉說：“我們住在酒店，管吃管住，根本就不用花錢！”

豈止是酒店，根本就是別墅，有院子、有泳池，房間都有六七間。也不知道這輩子有沒有這樣的機會，讓老媽也住住這樣的房子。不過，如果讓老媽住這樣的房子，也許不但不會喜歡，還會天天抱怨——這么大的房子，天天打掃一遍就得用上半天！

老媽聽她這么說，就把錢收了起來。一時間母女倆都沒有說話，老媽盯著廖茉的臉上上下下的看，臉上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似乎是真想確定一下她是不是長成了一只小豬。廖茉給她看得不爽，正要讓她別看，卻聽到里屋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然后是一種呼吸就要中斷的喘息聲。

老媽悄聲說：“這是許阿姨的媽媽，才從老家來，前段時間感冒了，這幾天不但沒好，好像還加重了……”

廖茉聽她咳嗽和喘息的聲音，顯然不止感冒那么簡單。這時候門開了，許阿姨走出來給媽媽倒水。

廖茉喊住她，問：“許阿姨，您媽媽怎么了？”

許阿姨說：“感冒了，在外面診所開了藥，到現在還沒好。”

廖茉說：“我看看她吧。”

許阿姨笑道：“對啊，聽廖大姐說，你是個醫生！”

許阿姨帶著廖茉進入房間，廖茉看見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半躺在床上，身材干瘦。她雙顴潮紅，呼吸急促，表情顯得很痛苦。

許阿姨說：“媽，這是廖大姐的女兒，是個醫生，她給你看看病。”

廖茉喊了一聲“婆婆”，上前摸她的脈搏。她的脈搏很快，強弱不等，快慢不一，顯然是有房顫。

廖茉抬頭看著許阿姨，問：“家里有聽診器嗎？”

許阿姨說：“沒有。”

廖茉揭開被子，解開許阿姨媽媽胸前的衣服，裸露她的胸膛。心臟的體格檢查有視觸扣聽等內容。在所有科里，心臟的體格檢查是最難的。臨床上有所謂“七聽八扣”之說，意思是說，一個心臟科醫生想熟練掌握心臟的聽診大概需要七年，叩診則需要八年。

至少在這一刻，廖茉是感激文東來的。她之所以才上班幾個月就有信心對病人進行體格檢查，一是因為他的病人多，讓她有很多的練習機會；二是因為他對她手把手的教導和嚴格要求。要不然，她不可能進步這么快。這么一想，他強迫她每天看書，也不見得是存心為難她。

廖茉做完心臟叩診，因為沒有聽診器，廖茉只好把耳朵貼近許阿姨媽媽的胸膛，凝神細聽——雖然不像聽診器聽得那么清楚，但是廖茉還是很肯定許阿姨的媽媽心臟有雜音。

做完這一切，廖茉問：“婆婆，我看你墊了好幾個枕頭，是不是晚上睡不平？”

許阿姨媽媽斷斷續續的說：“睡……不平，要……睡……高枕頭。”

說完這一句話，她又開始咳嗽，然后就是一陣好像要斷氣似的喘息聲。廖茉趕緊上前輕撫她的胸口，許阿姨也端起床頭柜上她才端進來的水杯，喂媽媽喝水。

等許阿姨媽媽緩解后，廖茉向許阿姨遞了一個眼色，許阿姨會意，跟著她出了房間，隨手關上了房門。

廖茉說：“許阿姨，婆婆不僅僅是感冒這么簡單。”

許阿姨說：“我也覺得是這樣，要不然怎么會越治越重呢？”

廖茉點點頭，說：“婆婆主要是心臟的問題——她有二尖瓣狹窄，再由感冒誘發了心力衰竭，所以現在不能平躺，連說話都覺得累。”

許阿姨表情凝重，說：“那該怎么辦呢？”

廖茉說：“現在必須去醫院，先把心衰控制住，然后看有沒有做手術的機會。”

許阿姨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媽媽，自責的說：“我媽之前一直跟著我弟弟住在鄉下，每次生病就是到鄉里的醫院拿點藥，吃了藥好點兒就算了——要是我早點把她接到城里，早點帶她去醫院，她也不會這樣……”

廖茉忙說：“許阿姨您別自責了，婆婆年齡還不算太大，應該還有機會做手術。只要做了手術，她就可以向正常老太太一樣去跳廣場舞了！”

許阿姨被廖茉的話逗樂了，對一旁的廖茉媽媽說：“廖大姐，你有這么一個女兒，真是好福氣啊！”

老媽樂得眼睛都看不見了，說：“什么福氣啊，成天在家里和我頂嘴！這么大的人了，連個朋友也沒耍！”

廖茉跺腳叫道：“老媽！”在家里說就算了，在一個陌生人家里也說這些，老媽你真是太過分了。

許阿姨眼前一亮，說：“小廖還沒有男朋友？”

老媽從廖茉表情里看出她生了氣，含糊說道：“不是很清楚她的，反正我沒有見過，也沒有聽她說過。”

許阿姨還想說什么，廖茉搶先一步轉移開話題，說：“許阿姨，趕緊把婆婆送到醫院吧，必須早點把她的心衰控制住，要不然很危險！”

許阿姨說了幾個對，又說：“送哪家醫院呢？埔江大學附屬醫院病人太多了，對了，我聽說濟世醫院的外科也很不錯……”

廖茉笑著說：“我就在濟世醫院上班。”

許阿姨雙眼放光，說：“那太好了！你能不能給我媽媽介紹個好醫生？這么大的手術，還是找個好醫生穩妥一點兒！”

廖茉很想對她說，濟世醫院最好的心臟外科醫生手受傷了，還在家里休息。但這么一說，許阿姨一定不放心讓其他醫生給她媽媽做手術。婆婆的病情等不得，再說心臟瓣膜置換術是一個很常見的手術，姜主任、章凱就能輕松完成，沒必要讓許阿姨白擔心。于是點頭說：“當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