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問一個醫生最缺什么，他多半會回答你：缺覺。沒日沒夜的做手術、收病人、查房、寫病歷，一年可以睡懶覺的時間加起來不會超過十個。

昨晚上，廖茉在不同的時間提醒了老媽三次：明天早上不準叫我；你起來，也要像貓一樣輕手輕腳的動作，不要把我吵醒。

老媽沒有吵醒廖茉，吵醒她的是韓語名的電話——廖茉一看時間，才八點過一點兒，她不過才比平時多睡了一個小時。

“干嘛呀？！”廖茉語氣里滿是埋怨，恨不得將韓語名從電話里撈出來掐死。

“你在睡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韓語名連聲道歉。

“不好意思又怎么樣，反正被你吵醒了。”廖茉嘟著嘴抱怨。

“那，我補償你吧。”

“你怎么補償我啊？”

“陪你玩兒啊。”

“你不上班嗎？”

韓語名笑道：“你能請假，我就不能請假？”

“算了，我不想出門，賴在床上多好。”說完，廖茉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還舒服的伸了一個懶腰。

韓語名說：“那，你就再賴一會兒，中午咱們一起吃午飯——你不會在床上吃午飯吧？”

老媽今天要去給一戶人家做清潔，中午不會回來。廖茉再懶，可以不吃早飯，午飯卻不能不吃——就算她想不吃，肚子也不會干。

見她久久沒說話，韓語名又說：“放心吧，我今天帶了錢，不會再讓你吃霸王餐！”

廖茉想起昨天的事，忍不住“撲哧”一笑，說：“好吧。”反正要吃，有人陪總比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吃好！

廖茉在床上賴到十點過，洗漱完畢，從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色體恤和一條碎花長裙穿上；梳好頭發扎了一根馬尾，一下子顯得清爽干練。

“怎么樣，賴床賴夠了吧？”廖茉剛一出門，就接到了韓語名的電話。

“嗯，差不多啦。”

“那我來接你，很快。”

掛斷電話，廖茉站在小區門口一棵大榕樹下等他，用腳尖踢著數樹葉的片數，數了不到五十片，韓語名就騎著自行車到了。

見他滿頭大汗，廖茉嗔道：“干嘛騎那么快，摔著了怎么辦？”

“為了早點兒見你唄。”韓語名看著她的臉，目光里情意濃濃。

廖茉臉上微紅，切了一聲，不再說話。

“上車吧！”韓語名提醒。

廖茉側身坐到車后座，韓語名騎動車后，風把她的裙子撩得老高，廖茉只得一路上壓著裙子。

韓語名選擇吃飯的地方比較遠，騎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到。下車的時候，廖茉壓裙子的手很痛，屁股也給自行車硬硬的后座磕痛了——也難怪有的女孩兒寧愿選擇在寶馬車里哭，也不愿在自行車上笑。

吃飯的地方很安靜，飯菜的味道也挺可口，韓語名一邊吃一邊和廖茉談醫院里的一些趣事，不知怎么，話題扯到了文東來身上。

韓語名說：“文老師在病人中的口碑很好，每個月醫政科做醫生滿意度調查，他的得分都是最高的。才三十來歲，成就就這么高，真是了不起！”

廖茉皺緊眉頭，心想：滿意度高又怎么樣？還不是一個脾氣古怪、性情乖戾、不知道尊重女孩子的怪物！

韓語名讀過幾本《追女孩寶典》之類的書，知道要打動一個女孩的心，單刀直入往往效果不佳，從外圍入手卻常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為此，他花了大力氣在彭以雯跟前表現自己。

他知道，在才來的幾個女醫生里，廖茉與其他幾位關系淺淺，與彭以雯卻比較投緣。他的好一定會經過彭以雯的口傳到廖茉的耳朵里，在某些關鍵時刻，彭以雯這個廖茉的“準閨蜜”還會給他莫大的助力——昨晚上約廖茉吃飯就是最好的例子。

今天他在廖茉跟前大夸文東來，也有類似的意思。一個才上班的女醫生，對自己年輕英俊技術超群的老師，心生崇拜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哪知道，廖茉卻根本不想聽到與文東來有關的話題。

廖茉看向窗外，今天天氣很好，天空又高又遠，蔚藍得令人想變成一只鳥兒飛入其中。鱗次櫛比的建筑群沐浴在燦爛的陽光下，玻璃窗反射的太陽光線灼人眼目。隔著厚厚的玻璃窗，她幾乎聽不到任何的聲響，一切都顯得靜穆而美好。

可是，這樣的美好，還能持續多久呢？

到了后天，她又要回到科室，見到那個她不想見到的人。轉科無望——辭職呢，她更不敢去想。這家全市規模最大、技術最好、待遇最高的民營醫院，永遠不缺渴慕者。如果她從這里走出去，一定不會有什么阻攔；但是，她要想再找一家類似的醫院，會難比登天。

她需要一個好工作。老媽辛苦半生，至今還和她租住在破舊的老屋里，每天不辭勞苦的去給人家掃地抹桌子擦窗戶，默默咽下房主的無理要求和冷言冷語。

過去的二十多年，老媽就像一只老母雞，舉起它瘦弱的翅膀，為她遮風擋雨，讓她健康成長。現在，她有義務像當年的老媽一樣，為她撐起一片天，讓她在舒適中慢慢老去。

為了生活，她必須回去看那張冰冷的臉，聽他的冷嘲熱諷——還有羞辱……難道，真的只有這樣嗎？

難道？！

廖茉難受得渾身發熱，不顧形象的大嚼嘴里的飯菜，似乎是想把飯菜和這不如意的生活，以及導致她不如意生活的那個男人，統統嚼碎再一口吞下去！

韓語名看了她一眼，說：“廖茉，我們吃完飯去‘大玩家’玩兒吧？”

廖茉喜歡去“大玩家”玩打怪獸游戲，這也是韓語名從彭以雯那里聽來的。彭以雯說，廖茉只要拿起槍，馬上就變成一個孩子，開心得忘乎所以。

今天，他挑起了一個錯誤的話題，為了不影響接下來的進度，他唯有將打算后面再進行的步驟提前。

果然，廖茉一聽到要去大玩家，興奮的瞪大了眼睛，說：“走，走，馬上就走！”

韓語名笑道：“走可以，但你也要把嘴角的飯擦掉啊。”

說著，拿起桌上的紙巾小心的將廖茉右邊嘴角的兩顆米飯擦了下來。廖茉雖然也覺得有些不妥，可心里掛念著“大玩家”，也就沒有太過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