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鳳儀宮。
一桌子的飯菜已由宮人布置妥當。
三人分別坐下,南宮瑤坐在中間,而鐘離卿與洛墨則是一頭一尾,隔著一張桌子臉臉相對。
到了飯桌上的阿瑤又恢復了第一天見到她時那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想著吃的模樣,全程沒抬過頭,除了偶爾細心的侍候用膳的宮人見這位湘國小公主胳膊太短夠不到菜為她夾了幾筷子才會開口道聲感謝。
著實是專心得很。
而沒有阿瑤各種好奇提問的二人,則又恢復了以往的寧靜,只是這次洛墨怎么也不好意思抬起頭來——鐘離卿也不知哪根弦搭錯了,用膳大部分時間都被他拿來盯著洛墨,引得洛墨頻頻懷疑自己是不是臉上沾上了飯粒。
抹了又抹,沒有飯粒。
當著孩子的面,洛墨又不好發作,只得以眼神示意鐘離卿告訴他不要再看了,誰想他根本不打算接收自己傳達的意思。只覺得這家伙簡直對自己有克制作用。
清醒的頭腦到了他的面前變得混沌,順暢的思路到了他的面前變得凝滯,現在連用個膳都不得安生,洛墨不由得感到胸中一陣憋悶。
等用過了膳。
鐘離卿還沒有要走的意思,于是被洛墨連哄帶請地給趕出了鳳儀宮。
“姐姐,為什么要趕哥哥走呢?”阿瑤不解道。
“哥哥還有很多事要忙,沒有時間在這里待著的。”
“可是……阿瑤看哥哥分明想休息一會兒了,為何姐姐不允呢?是不是和阿瑤的娘親一樣,不做完功課就要打手板,就不能吃飯休息?”阿瑤又問道。
這問題著實難住了洛墨,而小孩子的好奇心不像大人,一旦勾起了如果不作出解釋就很難打消,所以早晚也是要給出一個答案的。洛墨思索著,道:“哥哥即便是要休息,也不能是在這里,哥哥應該回自己的地方去。”
“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歡哥哥?”阿瑤一雙大眼睛里突然充滿了水霧,嘴巴也扁起,“哥哥分明對姐姐很好,可是姐姐的態度總是有些不太對勁,可又不像是討厭哥哥。”
洛墨不禁一陣汗顏,這么小的孩子就知曉喜歡和討厭了嗎,不過也是,從小長在皇宮里想不明白都難,當然也可能是自己多心了,阿瑤口中所說的喜歡與大人們所理解的并不是一種含義。約莫是對于玩伴的好惡。
“阿瑤,有些事情,不是喜歡或者討厭兩個字就能說清楚的。姐姐只能告訴阿瑤,姐姐并不討厭哥哥。”洛墨摸了摸阿瑤的頭。
得到了阿瑤肯定的答復,洛墨轉頭對不遠處的荔枝道:“荔枝阿,今日的午后茶點多備些。”
自是由于鐘離卿連番的目光注視,使得洛墨都不好意思吃,其實也奇怪,畢竟兩世的熟悉加起來,洛墨本不應該有拘謹的心理,具體想來又總是得不到答案,只可說情之一字當真傷人腦筋。
繼那日三人共進午膳之后,鐘離卿便像在宮里蒸發了一般,總是叫諸位妃嬪們連人都找不見。洛墨倒是樂得自在,且有阿瑤每天往鳳儀宮跑,也不會覺得絲毫無聊。
從心理年齡而言,如鐘離卿所說,阿瑤這個年紀足夠當自己女兒了。而在日常相處里,洛墨著實拿阿瑤當作自己的親妹妹看待,這個小姑娘即使身處諸多人心險惡,也總是保持著一顆純潔而積極的心,叫人很難不心疼的同時也會對她更為喜愛。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
阿瑤與洛墨的感情越發深厚。
終于到了八月十五這一天,湘國來使在大昌的時日也會在轉天結束。
此次中秋佳節的宮宴小到諸多細節,大到布置裝潢,均由洛墨親自監督并完成,以保證讓人挑不出一點差錯,同時也是給阿瑤在大昌的最后一個美好回憶。
因為阿瑤竟說自己在湘國從未見過月餅,更不知那是何物,而洛墨反觀湘國五皇子部分言談,可知湘國并非沒有中秋吃月餅的習俗。只不過五皇子多忙碌在外,無人去關注這位不受待見的小公主罷了。
令人驚異的是鐘離卿這晚并沒有到場,叫那些精心排練各種節目的宮人或妃嬪著實撲了個空,也令洛墨思索是否發生了什么事卻被自己忽略了?鐘離卿到底在忙碌什么,為何一連數十天都見不到人。
總不能是生了病。
不過這么一想,似乎自己確實是忘記了什么,好像還是非常重要的……但洛墨苦思冥想許久仍是沒有結果。
與太后同座上首,瞧著底下歡聲笑語的眾人,洛墨心里平白生出一份陌生感,空落落的,仿佛少了點什么。
在閨閣,每當中秋佳節,總是有著爹爹親手做的月餅和娘娘釀好的香醇桂花酒,三個人圍在不大的桌前,心里卻都是暖融融的。莫非人越老便越易念家?
身體不過十五六歲,心卻千瘡百孔了。
喝了幾口宮里的酒,越發覺得無味,洛墨意識到,自己正與眼前熱鬧的場面格格不入,今時也沒了往日那份佯裝融入的心思,便以身子不適為由向太后說過,走出大殿透透氣。
走出好遠,才將將聽不到那些喧囂。
清冷的圓月懸掛在空中。
周圍縈繞著無數顆星星點點。
月宮里居住的仙娥阿,此刻的你也是一個人度過中秋嗎。洛墨低聲道,似是在詢問,又似是自言自語。
耳邊傳來了嘈雜的腳步聲,應是有數人接近此地,但此時都去過中秋,何人會來這不起眼的小角落呢。洛墨心道不妙,便想著迅速離開這個地方,不想身周已圍上來了人。
是四個眼生的小太監。
“皇后娘娘,我家主子有請您過去一趟。”為首那名太監低聲道,而其后三名跟班則呈合攏之勢,給人以威脅感,隱隱表達著你若不去便別怪我們用強的意思。
“你家主子是誰?”洛墨謹慎道。
“娘娘同我們走一遭便是。”為首的太監話很少,明顯是不想透露給洛墨太多信息。
“本宮若是不去又如何?”
“由不得娘娘,”四個太監齊齊躬身一禮,“皇后娘娘是聰明人,定不會做無用的掙扎。”
事情沒有轉圜的余地,即便跑,身著繁瑣衣裳的洛墨也不可能是眼前這四名太監的對手,便沉默地點點頭。
自己同意便罷,令洛墨沒想到的是,那為首太監又開了口:“勞煩娘娘配合。還請娘娘日后莫要怪罪,畢竟奴才也是個辦事的。”
然后便從袖子里抽出一長條黑布蒙住了洛墨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