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8章 活命觀音

  • 風云情仇
  • 富庶
  • 5535字
  • 2019-01-25 00:56:24

十天后的夜里,月光如水,四野空寂,黃河北岸一排靜悄悄的疏林邊,一條身影像燕子鉆天躥起三四丈高,凌空一轉,頭下腳上,筆直的向滾滾波濤中穿去。緊接著銀花一翻,宛如一條大魚破浪而出,貼水皮兒直沖出四五丈遠。

岸上,兩個黑影借著土崗遮掩,鬼鬼祟祟地鉆進林中,與此同時,從西面河岸掠過一條白影,在皎潔的月光下,像飄過一縷白煙,倏忽即失。

進入林中的兩個黑影像鼴鼠一樣時進時止,時隱時現,一點點挨近一棵四五丈高大樹,那大樹梢上掛著一個灰色包裹,夜風輕拂,包裹在細枝上微微擺動。兩個黑影在樹下停了一會兒,一個黑影像猴子似的爬上樹去……

河里的身影左右穿梭,上下翻騰,有時穿出水面凌空起落,入水時雙腿一絞,全身像陀螺一轉,水花微起,人便失去蹤影。后來越躥越高,出水奇快,竟騰起兩三丈高,半空中如雄鷹下瞰,身子平移出三尺,才似飛鳥投林,緩緩下落。最后一次穿出銀波,在空中順勢向北一望,身子陡的一折,轉向北岸飄去,半途中在水面上兩起兩落,帶著一身水珠穿入林中。大樹下面的黑影先看到從河中飛來的人影,轉身要跑,覺得脖子上一緊,被捏住了風池穴,兩耳呼的一響,暈死過去。樹上的黑影嚇得手足無措,一腳踏空,從三丈高直跌下來,竟忘了自己在作賊,哇啦哇啦直叫,從河中飛來的人影,一伸手將黑影接住,就勢一扔,把黑影扔得在地上打了個滾兒。他罵了句:“瞎眼的毛賊!”光腳丫把地上兩個人踢到一起,剛要開口問話,忽然抬頭一望,一條白影從大樹上掠過去,掛在樹梢上的包裹沒了。他冷哼一聲,像箭似的一彈而起,跟蹤便追。

從河中飛出的人影是包世仇,五天前便來到這里,夜夜在河中苦練吳明教的游魚身法。前兩天夜里便看見過岸上有白影閃動,只未看清是否是人,如今看明白不但是人,還拿了自己的包裹,豈能善罷甘休?

月光下,河岸邊,前面的白影像一縷輕煙,無聲無息,飄忽不定,如非親眼看見他從樹上摘走包裹,真不敢相信那是人影。包世仇提足功力,用躡云步法追出十多里路,始終前后相距六七丈遠,寸步不少。

包世仇追著追著,不由得心中大疑,即使自己躡云步法沒練到家,比不了明哥哥,普天之下也只有四個人能超過自己,這個人是誰?難道除開本門,另有他人具此超凡功力?……想著想著,漸漸把腳步放慢下來。不料他慢了,前面的白影也慢了;他突然加快,前面的白影比他更快,仿佛一根羽毛,一下子被風吹出去十幾丈遠。包世仇心中靈光一現,立即慢下腳步,剛要開口動問,前面的白影扔過來一件東西,包世仇抓在手里,原來是自己的一只鞋。接著,又擲過來另一只鞋,并且送過來一個笑聲:“把鞋穿上,別把腳丫子扎破了。”聽聲音是個女人。

包世仇有點猜出什么了,一索性坐在地上,不緊不慢把鞋穿上。那條白影也站下來等著。

包世仇說:“把衣服給我。”

那白影說:“你攆上,我就給你。”

包世仇問:“我與你素不相識,為什么偷我衣服?”

白影說:“兩個雞鳴狗盜的小毛賊,你為何下手那么狠?”

“我并沒要他們的命。”

“他們不死也成了半殘廢。”

“罪有應得。”

“你手太黑。”

“你管不著。”

“我偏要管。”

“大言不慚。不看你是女的,今晚非教訓教訓你不可。”

“你個混小子,嘴里再不干不凈,我打扁了你。”

“吹牛。接招。”

包世仇一出手便雙掌帶風,上下交錯,像一團旋轉的太極圖,直向白影撲去。白影凝身不動,毫未作勢,直待掌風迫近,突然向左掠了個半圓,飄在包世仇身后,包世仇使盡身法忽左忽右,轉了三圈,驀地平身躥出,半空中一扭身轉過臉來雙掌齊出,忽聽一聲輕笑:“小機靈鬼兒。”包世仇落地一看,白影衣襟飄飄,安安靜靜站在面前。包世仇趁此時機如箭離弦,右掌直向白影推去。在即將擊中的一剎那,身臨切近,月光映面,包世仇猛然看清白衣人眼角含笑,右唇角有一顆小小黑痣。他故意掌力不撤,順勢前撲,掌緣貼上白衣人肋下時,覺得像打在一團棉花上,想退身撤掌也來不及了,右掌竟被吸住,一股柔和之氣由掌心傳到肩頭,半個身子都感到麻酥酥地無從用力。白衣人一伸手,像拿小雞似的把包世仇夾在腋下,仿佛御風而行,沿河岸向西飄去。

包世仇雖然受制,一只手卻在偷偷捏動白衣人蟬翼一樣長衫。白衣人輕斥一聲:

“老實點兒。”

包世仇撲哧一笑,調皮地說:“我早就猜出你是泠姐,嚇不了我。”

朱泠說:“小不點兒,你再調皮,我把你扔進河里。”

包世仇不敢吱聲了,只覺兩耳生風,月光掠面,朱泠的躡云步法勝出吳明多多,不一會兒,來到一座幽靜的小山上,山陽坡半腰間有一個簡樸的小院落,朱泠剛飄入院內,正房里便迎出兩個女童。

朱泠吩咐一聲:“侍候這個淘氣包兒洗澡去。”右臂一揚,包世仇受制已解,接過朱泠扔過來的包裹,回頭向朱泠一緊鼻子,轉身隨女童進了兩廂房。

三間西廂房里燈光明亮,四壁如雪,兩個女童看包世仇光胳膊光腿的狼狽相,捂著嘴哧哧直笑。包世仇見屋角一大木盆水正飄著淡淡熱氣,隱隱透出一股清新的香味,不禁笑著說:

“熱水都預備好了,你們早知我要來呀?”

稍大一點的女童撇撇嘴說:“美的你,那是給師父準備的。”

包世仇甩掉鞋,伸手在木盆里試試水溫,回頭對女童說:“你倆出去,我不要人侍候。”

稍小一點的女童說:“師父叫我們侍候你。”

“去去去。”

包世仇拿起一只鞋,用鞋底向兩個女童的白臉蛋貼去,嚇得他倆尖叫著跑出屋去。

正房里傳來朱泠的聲音:“小不點兒,你把澡盆弄臟了。可得挨打。”

包世仇把屋門一關,兩個女童咯咯地笑著跑了。

洗完澡,包世仇輕輕走進上房。東屋里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音,朱泠淡妝素服閉目坐在竹榻上,榻前茶幾上銅香爐里升起一縷香煙,屋里蕩漾著沁人新脾的檀香味。包世仇聽吳明說過,這位大姐姐天性恬淡,不喜喧鬧,便規規矩矩坐在一旁,上下打量著這位萬人景仰的活命觀音,白凈的瓜子兒臉上,閃著一片肅穆的柔光,秀長的細眉下,眼毛垂成兩條彎彎的黑影,嘴唇紅得像兩片花瓣兒,只有唇角邊那顆小米粒大的黑痣,才顯出一點活潑潑的淘氣味兒。

包世仇心里想:幸虧明哥哥告訴自己時,記住了這顆小痣,不然今晚非得挨頓打不可。誰能想到這個文文靜靜、秀秀氣氣的大姐姐,功力竟如此高深莫測。

朱泠是單盤坐式,左腳放在右股上,五趾分瓣兒,腳心朝天,和楊瑛一樣,也是個大腳片兒。包世仇躡足悄聲走過去,剛彎腰要拿榻下那雙粉底藍云子鞋,一股無形力量在肩上一撞,竟被推了個屁股墩兒。他索性坐在地上,脫光腳便往朱泠的鞋里伸。朱泠閉著眼問:

“小不點兒,你做什么?”

包世仇腳趾頭在鞋里撓撓,腳脖子又左右擺擺,點頭咂嘴地說:“和瑛子姐的腳丫子一般大,就是瘦了點兒。”

朱泠笑著睜開眼睛說:“你怎能認出我來,是小明告訴你的吧?”

包世仇坐在榻前,仰著臉笑嘻嘻地說:“泠姐,我先問你,你是特意去調弄我的吧?叫人家光腳丫追了你十多里路,虧你還是姐姐,一見面就欺負我。”不等朱泠答話,又轉了話頭:“泠姐,你怎能認出我?你怎知我來這里練游魚身法?是明哥哥告訴你的吧?他在哪兒?……”

朱泠瞇瞇一笑說:“我看了你三夜。高叔早就告訴我,說他新收了個淘氣包兒,我一看你那個野樣子,就知道準是你這個小不點兒。你那太極掌是小明教的?”

包世仇撅著嘴嘟囔:“明哥哥還教我太極掌、游魚身法,你當姐姐的光會偷我衣服……”

朱泠想到了什么,忽然面色一沉,嚴肅地盯著包世仇說:“我教你作人。”

朱泠笑起來一片天真,很好看;嚴肅起來則神情冷冽,凜凜逼人。包世仇嚇得趕快把剛張開的嘴唇閉上了。

“你小小年紀,混元掌僅具四成功力,拔地參天不足二成,剛學游魚身法,鯉躍龍門還不能搖頭擺尾三疊浪,就下手無情,不留后德,下山前半年就已修煉中乘功法,為何如今達不到五炁朝元?是不是報仇心切,殺孽太重,妨害了你的修為?惡由念生,心不定,神不清,是修道人大忌。如長此以往,不但功行不能長進,還會導致走火入魔的。你靈胎初結,真元方固,千萬不要自毀道基。”

包世仇本來覺得自己并未做錯什么事,HD道上因殺人兇狠,吳明悄然離去,他也并沒有真的想到自己有何不是之處,但不知為何,被這位初次見面的大姐姐一頓斥責,竟然如夢方醒,隱隱約約地明白了什么。

朱泠看包世仇面色鄭重,凝神沉思,便一聲不響,默默地看著他,直到包世仇眉頭一動,嘴唇漸漸松弛下來,才緩下口氣說:

“你和小明都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只是失之過剛。及早改過尚為時未晚。你記住:德隨道行,道以德配。不能做人,焉能成道。”

說完話,慢慢合上眼睛,嘴里在輕聲誦念:

“……夫人神好清,而心擾之。人心好靜,而欲牽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靜,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滅。所以不能者為心未澄欲未遣也。能遣之者內觀其心,心無其心。外觀其行,形無其形。遠觀其物,物無其物。三者既悟,唯見于空。觀空以空,空無所空。所空既無,無無亦無。無無既無,湛然常寂。寂無所寂,欲豈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靜。真靜應物,真常得性,常應常靜,常清靜矣……”

包世仇看朱泠神儀內瑩,寶相外宣,室內香氣氤氳,四周一片寂靜,便悄悄回到榻旁坐下,合上雙目,旋即功行百脈,炁透三關,不知不覺進入虛無之境。

包世仇睜開眼睛,已是次日清晨。覺得神清氣朗,五內空明,心里明白是朱泠昨夜助他行功。看室內無人,便輕聲走出屋外,才看明白這小院原來在一個山窩窩里。房后是一座像雞頭似的山峰,山窩窩正在雞脖子底下。走下臺階四外一看,院里站著一個面色微黃的中年婦女,在看著兩個女童侍弄花木。兩個十四五歲女童,正是昨夜被他趕出西廂房那兩個,便走過去問:

“你們師父呢?”

稍大點兒的名叫清兒,瞅著包世仇咭咭直笑。稍小點兒的名叫丹兒,下頦往前一伸,笑著說:

“那不是?”

包世仇愣住了,那面貌平俗的中年婦女,怎會是清秀出塵的泠姐呢?啊,右唇角上那顆小痣還在,人怎么變胖了?臉也黃了?……

朱泠看他還在狐疑不定,便把他叫到近前,笑著問:

“不認識我了?我要給人家治病,就得改變形態,以免招人物議,惹事生非。”

包世仇貼近身前,仔仔細細審視著朱泠的臉、眼睛、鼻子、嘴唇、耳朵都是原樣子,腦門和兩腮胖了些,好似把眉眼嘴角擠錯了位,便失去原來的風采了。看著看著,包世仇一個高蹦起來,拉著朱泠的手歪纏:

“好泠姐,你教我,你教我,明哥哥也能變成癆病鬼,活像八天沒吃飯,就我不會。”

朱泠喜愛地看著他:“我要教你做人,可不是教你裝人。”

包世仇跳著腳喊:“你罵我,我又不是猴子,干嘛裝人?你不教我,我和你沒完……”

正鬧著,朱泠拍拍包世仇的肩膀說:

“山下有人來了。”

包世仇轉臉一看,從綠草茵茵的山徑上走來五個人。一個歪脖子攙著一個老太太,后面兩人扶著一個病歪歪的年輕人,一步一晃,走得非常吃力。朱泠看清來人后,轉臉瞅了瞅包世仇,嘴角上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

來人一進院門,老太太撲通跪在地上,嗚嗚咽咽地哀告:

“仙姑,仙姑,救苦救難,救救我兩個孩子吧。”

朱泠示意兩個女童把老太太攙起來,領他們走進東廂房。包世仇隨朱泠進屋一看,這三間小房竟是個精致地草藥鋪,藥柜、研缽、戥子、藥碾一概俱全。那兩人把半死不活的年輕人往木榻上一放,包世仇不禁心中一動,這病人竟是昨夜被自己點了玉枕穴的那個毛賊,再看看那個愁眉苦臉的歪脖子,也正是被自己捏傷風池穴的另個壞蛋。包世仇回頭看看朱泠,朱泠渾似不覺,一本正經地問老太太,病人是如何中病的?

兩個病人都是老太太的兒子,從小游手好閑不務正業,長大后學會舞刀弄棒,有時還干些偷雞盜貓勾當。別看他倆在外面惹是生非,在家里卻事母至孝。老太太中年喪夫,體弱多病,兒子煎湯熬藥從不懈怠。昨天晚上兩個兒子不知去了何處,天亮了,哥哥歪著脖子把半死的弟弟背回家來,說是遇見強盜,被打傷了……

不等老太太把話說完,朱泠就沉下臉對歪脖子說:“我從不給撒謊的人治病,你們走吧。”

說完,二目微閉,端坐椅上,不再理睬那五個人。

老太太再三哀求,跪在地上不住磕頭,一下磕重了,腦門磕出了血絲,歪脖子一下撲在朱冷面前,一面抱住母親,一面聲淚俱下的哀告:

“仙姑,仙姑,我該死!我倆是偷東西被人打傷的,求仙姑大發慈悲,救我兄弟一命,我倆一定回頭向善,重新做人。”

朱泠瞇縫著眼睛問:“你倆為什么偷人的東西?”

歪脖子看了老太太一眼,遲遲疑疑地說:“沒錢給娘買藥了。”

老太太一回手便打了兒子一個嘴巴子,罵道:“沒錢就不買,我也死不了,怎可偷人的東西!”

老太太下手很重,把歪脖子臉打出兩條紅印。歪脖子低著頭一動也未敢動。

朱泠二目一睜,先看了包世仇一眼,才說:“念你尚有孝心,起來。”從桌上的針包里取出一根銀針,走到木榻邊,一伸手便把半癱的年輕人翻過來,用針尖輕輕點在他腦后玉枕穴上。包世仇看那銀針只一寸多長,不過剛剛刺破皮,顯然朱泠是表面用針,暗中用無極功解穴,銀針一抬,那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像被提起來一樣,翻身坐起,復好如初,樂得他趴在地上就磕頭。

包世仇在一旁看他那喜不自禁的樣子,暗自慶幸自己昨夜手下留情,沒把他真的點殘廢了。

朱泠看那個歪脖子哥哥兩眼露出祈求神色,想開口又不敢開口,便冷著臉說:

“你的病我不會治,你求求我這位小師弟吧。”

歪脖子一聽,撲通一聲就朝包世仇跪下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這位就是昨夜將他捏傷的人。

包世仇長這么大也沒經過這種事,看那么大的人直挺挺跪在面前,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雖跟五伯父學過推拿,但不知怎樣治這種內功透經的傷?轉眼看看朱泠,朱泠右手一揚,掌心亮出一點豆粒大晶瑩玉光,一閃即沒。包世仇立刻明白了,但也同時驚詫朱泠的混元掌竟練到如此出神入化境地,隨心所欲凝功力于一線。

包世仇走到歪脖子面前,運起混元掌在他左風池穴上一按,由于包世仇心中抱歉,掌上功力甚足,一按之下,歪脖子痛楚立解,咕咚一聲給包世仇磕了個響頭,把包世仇嚇了一跳。

一行人來時愁眉苦臉,去時眉開眼笑,老太太手里捧著朱泠給的兩包藥,下山時兩腿飄輕。

包世仇站在院門前,一直看那五個人走遠了,才轉回身對朱泠說:

“泠姐,你真是活命觀音。”

朱泠看他臉上含笑,兩眼里卻閃出淚花,不禁一把將這個調皮搗蛋的小師弟攬在懷里。

主站蜘蛛池模板: 玉树县| 陕西省| 双柏县| 大埔县| 台北市| 铜鼓县| 罗江县| 和平县| 桐柏县| 渝北区| 小金县| 新和县| 行唐县| 中阳县| 平遥县| 华坪县| 德阳市| 上虞市| 克什克腾旗| 永春县| 阿拉善左旗| 前郭尔| 平塘县| 张北县| 汶川县| 台安县| 墨竹工卡县| 微山县| 红桥区| 织金县| 金堂县| 景德镇市| 凤阳县| 静海县| 江津市| 赣榆县| 城口县| 霍城县| 宿松县| 罗甸县| 西宁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