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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許昌誅魔

  • 風云情仇
  • 富庶
  • 9653字
  • 2019-02-08 23:11:55

天亮了,包世仇漸漸看清前面那十九個人分作兩起,那個叫靈兒的少女騎著一匹白馬,青布包頭,肩披粉斗篷,一身賣解女兒打扮。馬后跟隨一個挺胸闊步的老者,和五個挑著棍棒刀槍的小伙子。后邊尾隨著十匹馱著竹簍的馬隊,竹簍里裝著大包小裹,隨風蕩漾著一股草藥味,像一幫長途販藥的行商。可疑的是他們總是避開熱鬧城鎮,專走僻靜的荒路,一路上各走各的,從不互相搭話。

過了漯河,晌午時進入一個鄰近山區的小鎮,十九個人都坐在茶棚里打尖,從西邊不遠的一家小酒館里走出三個人,一眼望見茶棚外邊的槍刀挑子,互相打了個哈哈,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三個人的穿戴打扮并不出奇,出奇的是三個人像一個模子做出來的,一般高,一般粗,一般黑,方臉大眼,一圈連腮胡子。人未到酒味兒先到了,領頭的過來一伸手,從刀槍中抽出一把劍,左手疊起二指,輕輕在劍身上一彈,隨手一擲,刷的一聲插回劍鞘里,手眼相應,干凈利索,但茶棚內外卻沒有一個人叫好。

一個黑大個走進茶棚,站在靈兒面前,瞪著兩只大眼珠子,從頭到腳打量了好幾遍,才打著哈哈問:

“賣解的?”

靈兒一動未動,身旁的老者回了一個字:

“是。”

看靈兒眼皮也未抬,黑大個的黑臉登時耷拉下來了,鼻孔里哼出兩股酒氣,不咸不淡地扔出一句:“好大的架子。”

站在茶棚外的兩個黑大個互相看了一眼,一個年紀小點胡子少點的搭了腔:

“吃飽了,喝足了,拉開場子來一場吧。”

那老者仍然不緊不慢地說:“地方小,人少,掙不了錢,我們……”

不等老者把話說完,茶棚里的黑大個啪的一聲,把一錠銀子摔在桌上:

“焦大爺買一場。”

老者轉眼看看靈兒,站起來拍拍衣襟說:“既然各位賞臉,我們就獻丑了。”招呼一聲,五個小伙子搬出家什,便去茶棚東邊街旁拉開了場子。

茶棚里的人暗地互相傳遞眼色,有的人背著黑大個,把手放在桌子下面,伸出食指鉤鉤著。靈兒看在眼里,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卻看得出這些人都懼怕而又鄙視這三個黑大個。

鑼鼓一敲打,從四面八方聚來了五六十人,圍城一個小圓圈兒。販運藥材的馬隊卸下馱子靠在道邊喂馬,其中幾個人也湊過來,站在人群里看熱鬧。

一開場,那老者做了個羅圈揖,交代了幾句過場話,由兩個小伙子耍了一趟三節棍對花槍,另個小伙子耍了一通繩鏢和飛抓,最后是靈兒練了一趟六合刀。三個黑大個不肯罷休,鼓動圍觀的人們起哄,小村小鎮的大人孩子沒見過世面,都想看個熱鬧,靈兒被逼無奈,又練了一套五行劍,劍光閃閃,身形飄飄,招式規矩,身法輕捷,但也平平常常,不見功力。領頭的黑大個看出便宜了,一縱身跳進場內,大大咧咧地沖靈兒一抱拳說:

“在下毛手毛腳,陪姑娘走幾趟。”

不容分說,拉開架勢便向靈兒撲去。靈兒一皺眉頭,一句話沒說,也未使出什么招式,隨手應對,輕輕移步,竟和黑大個轉起圈來。黑大個心存輕薄,兩只毛手不離靈兒胸前,但每逢出手,招未遁出,便看見靈兒兩根又白又細的手指在眼前直晃,如果往前上步探身,自己的眼珠必定撞在手指尖上,嚇得他趕忙閃身錯步。初交手時黑大個沒把賣解丫頭瞧上眼,認為自己胳膊粗力氣大,三招兩式便可取勝,打過幾個照面還沒撈著便宜,心情有些急躁,便展開了他苦練二十多年的黑虎拳,等到一套七世祖傳的八十四式黑虎拳快要使完時,看看眼前這個最多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仍然衣襟飄飄,好整以暇,兩只小白手戳戳點點,只在自己身前身后來回轉,好像大孩子逗小雞玩兒。敲鑼打鼓的兩個小伙子也跟著湊趣,竟敲起了輕輕碎碎的鑼鼓點兒,聽起來好像耍猴的。看熱鬧的人群中,不知是誰喊出一嗓子:

“好。”

另外兩個黑大個沉不住氣了。年紀最小的一步躥過來,出拳直搗靈兒后心,嘴里還假模假勢地說:“大哥,你讓讓,我陪這小姑娘玩玩。”可是先上手的黑大個想退卻退不出去,剛要撤步,靈兒就轉到了他的身后,他一閃身,靈兒又到了他的右側,使得在他左側的三弟搭不上手,形成了靈兒依然在打一個,另一個光跟著轉。轉來轉去,先上手的黑大個上氣不接下氣,手腳遲鈍,汗出如雨,眼看就要累趴下了。賣解的老者反倒閑得難受,坐在一個小木凳上,打著火石,抽起煙來。剩下的那個黑大個一看不好,躥過來張嘴剛要說話,不防那老者噴出一口煙,像一條線似的直鉆進他嗓子眼兒里,嗆得他一口氣憋回去,黑臉脹成豬肝色,彎腰瞪眼,半天沒喘過氣來。

靈兒叫了一聲:“大叔……”

老者趕緊站起來,笑呵呵地直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我這煙太辣,嗆著你了,實在對不住。”

被嗆的黑大個好不容易順過這口氣來,張口要說話,感到嗓子里又刺癢又發緊,干著急說不出聲來。

這時,靈兒已經住手了,累得兩腿發軟的黑大個被弟弟攙著,說不出話的黑大個走過去,嗓子像拉風匣似的啊啊兩聲,六只牛眼直瞪瞪地看了靈兒和老者幾眼,兩個架一個,慌慌張張地擠出人群,順街向西走去,一路上引起不少人指手畫腳,議論紛紛。

看熱鬧的人群一下子像開了鍋,有些人亂嘀咕:

“焦家三虎這回可栽到家了。”

“什么三虎?三條夾尾巴的狗!”

“九老爺也卷了面子啦,人家賣藝的人走家搬,想找后氣都沒地方找去。”

這是一場江湖上司空見慣的丑戲,地痞無事生非倚強凌弱,到頭來想欺壓人的鬧了個癩蛤蟆過門檻兒——又搶鼻子又搶臉兒。收場了,看熱鬧的人還圍著不散,老太太小媳婦在品頭論足,夸靈兒眼怎么俊,嘴怎么小,臉蛋兒紅撲撲的像朵花兒,夸得靈兒美滋滋的只想笑。

那老者吩咐五個小伙子收拾家什,讓靈兒騎小馬,挑的挑,扛的扛,不一會兒便匆匆出鎮向南走了。

過了不久,那十二個藥販子也系好馱子,趕著馬向南走去。

靈兒一行人走出二十多里路,忽然聽見后面一陣馬蹄聲疾駛而來。

靈兒回頭望了望,對老者說:“大叔,都怨你。”

老者猛地二目圓睜,殘眉直立,臉上現出一股令人生畏的兇悍之氣,剛要吼出聲來,突又強壓下去,好久好久才吐出一口長氣。

靈兒咯咯笑了幾聲,看著老者那憋氣窩火的樣子說:“誰人不知毒龍雷南揚雷老爺子一手遮天,名揚四海。”

老者苦笑一下說:“靈兒姑娘,你就別提大叔那一手遮天了。眼下怕是遮風擋雨都遮不住。’

靈兒轉過臉去對那五個小伙子說:“待一會兒由雷大叔出面答對,倘若被逼無奈,交手時誰也不許露出苗山武功,更不許用你們那些零碎兒,誰敢不遵教令,舌動割舌,手動斷手,嚴懲不貸!”

小伙子們諾諾連聲,趕忙退過一旁。

北邊來路上黃塵滾滾,遠遠望去好像卷起一股旋風,馬蹄聲宛如灑下一陣冰雹,一眨眼,已人呼馬叫卷到面前。

帶路的是那個下了場沒幫上忙的黑大個,領頭的是一個馬臉無須的禿眉老人。韁繩一抖,蹄聲驟止,像釘子一樣釘在靈兒面前。黑大個狐假虎威地用馬鞭一指說:

“茅老爺子,就是他們。’

馬臉老人趾高氣揚地翻翻眼珠,哼了一聲,拿腔拿調地卷著一條大舌頭說話:

“你們是哪里來的?竟敢傷了九老爺府下的人……“

雷南揚嫌他說話比拉屎還費勁,搶過話頭就說:“我們是走四方賣藝的,沒有人傷了什么九老爺的人。”

雷南揚說話時麻耷著眼皮,連頭也沒抬。忽然馬臉身后有人驚呼一聲:

“你……你是苗山的毒……”

雷南揚把臉一揚,仍然慢聲細語地說:“什么貓山虎山的,我們是跑馬賣解的。”

馬臉一回頭,身后說話的小眼睛老頭,趕緊湊過來貼近馬臉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馬臉霍然轉眼仔細看了雷南揚兩眼,試探地問:

“你姓雷?”

雷南揚說:“我姓揚。”

馬臉又轉臉看那個小眼睛老頭,小眼睛老頭猶豫不定地搖搖頭。馬臉突然一抖手,馬鞭像一根棍兒直點雷南揚眉心,雷南揚渾若不知,一低頭,伸出手中煙袋桿往地上磕煙灰,不快不慢,馬臉的鞭梢正好點空。

馬臉大舌頭一翻,喊了聲:“動手。”

馬上的十幾個人一齊下馬,紛紛亮出兵刃圈了上來。

馬臉抖手一鞭抽向雷南揚的太陽穴,雷南揚仿佛不知所措,慌里慌張把煙袋桿一立,鞭梢在煙袋桿上纏了三圈,馬臉一坐腕,手中只剩了鞭桿,鞭梢像一條死蛇在煙袋桿上耷拉著。

馬臉喊聲:“有你的。”一伸手從腰間抽出一把折扇來。普通的大折扇一尺二寸長,十四股,他這把折扇一尺八寸長,二十一股,折起來像根短棍,上下差不多一般粗,一打開,扇面上無花無字,一面黑一面白,白扇面上畫了個黑無常,黑扇面上畫了個白無常,微一扇動,還飄散出熏人欲睡的胭脂香氣。雷南揚心中一凜:“陰陽扇茅庚!”雖未見過面,卻久聞他這把折扇中藏有毒火,二十一股扇骨根根是飛箭,交手中式間噴火,招里帶箭,看來今天決不能善罷甘休了。

雷南揚順手裝好一袋煙點上,扭臉看了靈兒一眼,靈兒已經下馬,正目光凝重地打量著周圍形勢。馬臉身后的十幾個人即將逼近靈兒和那五個小伙子,忽聽北邊來路上有人高喊:

“有強盜攔路搶劫了!”

喊聲和馬蹄聲響成一片,迅即奔到眼前,十二個藥販子七嘴八舌地亂嚷嚷:

“青天白日竟敢攔路搶劫,簡直沒有王法了!”

“耍馬戲的別怕,江湖道上窮幫窮,和他們拼了。”

陰陽扇茅庚烏魯烏魯地向藥販子喊:“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我們有過節,不是攔路搶劫,請你們少管閑事。”

藥販子領頭的是個四十多歲壯漢,把袖子一擼,沖著茅庚喊:“大舌頭,少騙人,我們晌午時還看過他們拉場子賣藝,和你們哪來的過節?這明擺著是欺負外鄉人。哥們兒,別聽他們這套鬼畫符,上!”

茅庚把白多黑少的狗眼一立,對身后的人說:“他們敢伸手就一勺燴!”舌頭雖大,這句話倒說得很利落。

這仗打得是一邊干吃虧。雷南揚一幫不敢施展本門武功,又沒有稱手的兵刃,所懂的別派招法大都通而不精,一交手便迭遇險遭。所幸雷南陽功底深厚,經驗老道,拼搏中奇妙招法層出不窮,一根精鋼煙袋桿似劍非劍,似杖非杖,一會兒是點穴橛,一會兒當護手鉤,武當劍法里夾幾招崆峒派閃電八式,判官筆子午點八脈中摻著丐幫的打狗棒。初交手時,茅庚將折扇連扇三扇,見雷南揚渾如不覺,便知遇見了高明,后來展開陰陽扇法,使盡渾身解數也占不到半點便宜,氣得他掄著大舌頭亂罵:

“你這是什么家數,一堆破爛兒。”

雷南揚冷笑說:“見笑見笑。莊稼把勢,專打看門狗用的。”

一個印堂發暗的小白臉兒看靈兒好欺負,一出手便奔了靈兒,帶路的黑大個剛喊了聲:“小心!”小白臉兒便被靈兒打了個耳光,雪白的腮幫子上留下五條手指印。他霍然一驚,馬上封住門戶,和靈兒展開纏斗。

除開茅庚,來人中就數小眼睛老頭武功高,交手幾招,便打得靈兒身后五個小伙子手忙腳亂。藥販子急了,一齊操家伙把茅庚等人騎來的馬打得灰灰直叫,四下亂蹦亂跳。茅庚帶來的人怕馬跑了,急忙拉住韁繩,被馬拽得互相亂撞。藥販子們還從馬馱子里掏出一包包藥面兒,四處亂撒,人群里揚起一股股細辛和干姜味兒,嗆得好幾個歹徒打噴嚏,睜不開眼睛。

茅庚大喊:“放開牲口,拉開擋兒,往死里招呼!”

果然人一散開,各自找上了對手,藥販子亂中取勝的招兒不靈了,而且接二連三有人受了傷。雷南揚一面對敵,一面照應身邊的人,一不小心險些被茅庚扇出的毒火燎了頭發。氣得他二目噴火,大吼一聲,煙袋桿奮力幾揮,逼退茅庚,便沖著靈兒喊:

“靈兒,不能在這么打了,大叔一人豁出割舌斷手,我要……“

正說著,雷南揚發現不知什么時候靈兒身后多了個小花子。正低著頭坐在地上,一面從身邊揀小石頭,一面細心數著:“……九、十、十一……”像小孩子坐在樹蔭涼里過家家,周圍刀光劍影呼罵連天,他那不大不小的聲音卻聽得清清楚楚。最后,小花子把一塊小石頭放在面前的一堆里,說了聲:“夠了。”一抬頭,對雷南揚齜牙一笑。這當兒,茅庚的扇子正向雷南揚肋下點來,雷南陽方移步還招,煙袋桿還未遞出一半,忽聽啪的一聲,茅庚的扇子掉在自己腳上,呼的躥起一股火苗,把衣襟燒著了。茅庚急忙一把撕掉衣襟要甩出去,不料右肘尖的小海穴一麻,衣襟竟掉在腳下,嚇得他一縱身跳出老遠。

緊接著四下里“哎呦哎呦“連聲不斷,茅庚帶來的人個個捂著胳膊肘亂叫,槍刀棍劍丟了一地。十幾個人一個樣式,左手捂著右肘,只有一個左撇子,用右手捂著左肘叫。靈兒一幫人直眉瞪眼地全愣住了。

小花子面前的一堆小石頭沒了,慢慢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塵土,一抬頭,小眼睛老頭像活見鬼似的嚎叫一聲:

“玉手鐘馗!”

全場的人都大吃一驚。

包世仇瞇著眼睛問小眼睛老頭:“你認識我?”

“是,啊不……我在威遠鏢局見過你老。”小眼睛老頭嚇懵了,胡子一大把,管黃嘴丫的大孩子叫“你老”。

包世仇問:“那天你坐在東面還是西面?”

“西……西面。”

“老兔崽子,你也不是好餅。”

小眼睛老頭嚇得撲通跪在地上,嘴唇都紫了:“不不,我是被人拉去的,那天我沒伸手,真的,一點也沒伸手……”

包世仇看看他平平靜靜地說:“姑妄聽之。饒你一回,如不回頭,下次被我遇見……”

小眼睛老頭如逢大赦,一個勁點頭:“馬上回頭,馬上回頭,一定遇不見你,一定遇不見你。”

包世仇看他嘴都拌蒜了,便把他喝過一旁,指著地上茅庚那把扇子說:

“拿過來。”

茅庚右臂麻得不敢動,用左手拿起扇子,硬著頭皮送過去。包世仇接在手里,反復看了兩眼罵了句:“鬼魅伎倆!”兩手折巴折巴揉搓揉搓,團成一個鐵球,噗的一聲摔進硬土地里,不知進去多深,地面上只剩下一個黑糊糊的小洞洞。茅庚嚇得一哆嗦,連那個小洞也沒敢多看一眼。

包世仇指著那個小眼睛老頭,對茅庚說:“和他一樣,我也沒見到你有什么太大的惡跡,暫且記下這筆賬,下次遇上再說。滾!”

最后一個字,震得茅庚等人兩耳嗡嗡直響,趕忙拉過馬便要逃走,包世仇又喝了聲:

“把馬留下一半。”

茅庚等人趕忙留下九匹馬來,垂頭喪氣地牽馬走出很遠才敢騎上,兩人共乘向北奔去。

包世仇一直看那群人跑沒影了,嘴里還在小聲叨咕:“這個九老爺是什么東西?竟敢霸占一方……”

靈兒和雷南揚等人在一旁看得直眉愣眼,驚心動魄。包世仇轉過身向靈兒瞇瞇一笑說:

“你這丫頭蛋子很好,臨走時還想著把草里下的毒解了。”

一句話把靈兒和雷南陽嚇了一跳。靈兒趕緊回答:

“那是我家主人的教導。”

包世仇又看了看雷南揚說:“你比那條臭蜈蚣強多了。回去告訴他,日后不論什么原因,倘敢再隨便害人,我就廢了他。”

靈兒看他要走,急忙連聲問:“公子爺,婢子感念大德,請賜下名諱,終身永志。”

包世仇笑笑說:“哪來的公子爺?我是個小花子。快回苗山吧,轉告你們教主,好自為之。”

話音未落,扭頭就走。靈兒等看他兩腳從容起步,身如凌風,轉眼間在遠處山林間冉冉而沒。

好半天,雷南揚才長長嘆了一口氣說:“剛過江就聽說出了個玉手鐘馗,心狠手辣,一照面就廢了妙手回春方叔和的內功有人還說是活報應的關門弟子,我就不相信一個十七八歲的孩子能有多大道行,今日一會,真是見面勝似聞名。唉,我們這點功夫還練個什么勁!”

靈兒聽雷南揚唉聲嘆氣絮絮叨叨,忽然輕聲一笑,自言自語地說:“他從許昌就一直跟著我們,但愿上天保佑,別來妨害我們。”

一連兩天縱馬奔馳,靈兒一行人進入孝感境內。連日跋涉,人困馬乏,剩下半天路程就可以到江邊了,大家都想好好歇息一夜,明天乘船過江。

正是月落星沉的子夜時分。雷南揚找了個背山面水的樹林邊,吩咐支好兩個小帳篷,東西相對,馬匹拴在林內,四周灑下毒粉,指派四人輪流值夜。他和靈兒在林邊樹上掛起兩個網兜,南北分開,遙相呼應。臨躺下前,他忽然覺出這地方好像不太僻靜,怕有人路過無辜中毒,又在毒圈外邊撒下幾處粉末。這粉末就是摻在煙葉里噴黑大個的那種辣煙,是苗山特產,名叫啞巴草,辛辣無比,卻無毒,不慎入口能使咽喉奇癢,甚至咳漱不止,聲音嘶啞。

本來是想睡兩個時辰,天一亮就起身,沒料到疲勞過度,一倒下就酣然入夢了。朦朧中雷南揚仿佛聽見遠處有馬蹄聲,但困得睜不開眼睛,再一聽,聲音沒了,也沒辨明方向,以為是聽錯了,又糊里糊涂地睡去了。

突然兩聲噴嚏,好像近在耳邊,雷南揚大喊:“有人!”人隨聲起,捷如飛鳥,從林中縱出來一看,黑影憧憧,已有十幾個人闖入了毒圈,分兩批向帳篷撲去。所幸帳篷里的人臨敵不亂,人沒出來先把帳篷掀翻了,篷頂呼的直向敵人頭上蓋去。偷襲的人像火燒螞蚱四下亂蹦,險些被帳篷捂上。帳篷底下跳出來的五毒教眾抽刀拔劍便和敵人交了手。雷南揚看敵人個個黑衣蒙面,身手矯捷,立即揚聲大呼:

“靈兒,是對頭到了,這回我可要放開手腳了。”

一個蒙面人撲過來放聲大笑說:“雷老大,你也是我們要找的對頭,有什么家底兒盡管抖落吧。”

雷南揚聽這人用假嗓子說話,但聲音有些耳熟,卻一時想不起是誰,怒斥一聲:“雷老大可不認識你這種見不得人的走狗。”

靈兒耳尖,一下就聽出了蒙面人是誰,一步縱過來就罵:“臭蛤蟆,你也跟著蒲同老狗叛教,你對得起老教主嗎?”

蒙面人叫三足蟾莽檜,五毒教子、午、卯、酉外四堂酉堂的副堂主,暗中主持江陰分堂,竟然遠來鄂北與本教為敵,使身為內三堂天龍堂主的雷南揚不僅氣憤填膺,而且驚異不已,看起來江陰一帶本教弟子兇多吉少,忍不住怒吼一聲,煙袋桿直向莽檜的胸前點去。莽檜好似早有準備,身形一撤,左右立刻劍光一閃,兩柄劍同時刺向雷南揚肋下,配合的桴鼓相應,恰到好處。雷南揚冷哼一聲,兩聲輕響像一個音兒,煙袋桿震開兩柄長劍,又向莽檜點去,嘴里罵道:

“你竟敢出賣本教,給敵人作引線,難道不怕五毒穿心!”

莽檜一邊還手一邊還口:“你不用啞巴草怎能露了餡兒。雷大堂主,你就認命了吧。”

雷南揚聽了悔恨交加,不該在小鎮上對焦家三虎用啞巴草;另方面還暗自慶幸,如果敵人不誤聞毒圈外的啞巴草打了兩個噴嚏,這時候自己的人恐怕早已剩不下幾個了。

夾攻雷南揚的三個人均身手不凡。莽檜的武功雖然稍遜,但深通五毒教的毒功,使另兩個使劍的人敢于放手進攻。雷南揚不愧為五毒教的耆宿,以一敵三尚能有守有攻,不露敗象。

靈兒和其他十幾個人可就相形見絀了。和靈兒交手的是兩個使護手鉤的敵人,靈兒在兵刃上吃虧,只憑身輕如燕,劍招奇異,才暫且打成平手。搏斗中突然兩聲尖叫。五毒教弟子已有兩人受傷。

此時天色已微微放亮,雷南揚偶爾向旁掃視一眼,從兵刃上認出圍攻靈兒的是川邊雙煞兇煞邱磊和惡煞邱森。他們本是孿生兄弟三人,江湖人稱川邊三煞,因作惡累累,被青城派掌門一劍凌波何其愚殺死老大赤煞邱轟,老二和老三亡命他鄉,變成了雙煞,十多年未在江湖露面,不料竟投靠了東廠。靈兒武功雖是老教主親傳,但功力尚淺,倘有閃失,必招致全軍覆沒。雷南揚看出危機已迫在眉睫,動手間暗中用左手二指將右袖中的絲繩捻斷,莽檜早在防備他這一手,趕緊大聲呼喊:

“小心他要鬧鬼!”

雷南揚有一手絕招,兩袖中暗藏五毒追魂香,用內力撒出去遠及三丈開外,黑道里稱為一手遮天。因其毒難防,絕少施用,今天事出無奈,才要施展出來以圖自救,竟被莽檜叫破,氣得雷南揚須發弩張,喝罵連聲。莽檜自認已勝券在握,進退間不時嘲弄幾句:

“雷老大,你也過來跟二爺吧,吃不盡的山珍海味,穿不完的綾羅綢緞,人活一輩子為的什么?……”

“么”字剛出口,猛聽東邊一聲厲嘯,尖溜溜地像一支利箭刺破晨空。雷南陽大喜過望,立即長嘯一聲,遙相呼應。蒙蒙晨霧中,一條黑影凌空而落,人未落地就尖聲喝罵:

“狗娘養的腿好快,我看你們往哪兒跑!”

這個五毒教內三堂金頭堂主耿魯,大約因連夜急追氣昏了頭,一抖手嘩楞楞直響,十三節鞭直點莽檜后心,橫掃邱磊左耳,回纏身后一個黑衣人的雙腿,一連三招,迅疾如風。

莽檜趕忙大喊:“鞭上有毒!”

話雖喊出,為時已晚,那個黑衣人沒料到鞭會卷向自己,鞭風及身才想躲,覺得腿肚子上一痛,嗷的一聲,在地上打了四五個滾兒,蹬蹬腿就不會動了。嚇得川邊雙煞后脊梁冒冷汗,有生以來頭一回看見了江湖久傳的“三陰一絕不如苗山一捏”。黑衣人群一亂,圍攻雷南揚的一個使劍的蒙面人驟然大聲斥喝:

“不許退。你們看!”

隨著他的喝聲,北邊山坡上站起了十幾個黑衣人,胸前平端著連環弩,居高臨下,呈半月形散立在石縫草叢之間。

使劍的蒙面人厲聲大喊:“不分敵我,誰撤就射誰!”

雷南揚不愧是老江湖,危急時刻,當機立斷,喊了聲:“耿二弟,保護靈兒闖!”煙袋桿換交左手奮力一揮,同時右手一揚,一片淡淡的輕煙噴射而出。

莽檜大喊:“一手遮天。”飛身后撤。

雷南陽右掌虛空向前一推,莽檜本已躲出三丈開外,猛然一股毒煙被掌力推來,撲在臉上,覺得鼻子里一辣,禁不住打了幾個噴嚏,閉氣閉不住了,一口氣吸進來,登時倒在地上。原來雷南揚的五毒追魂香里摻了啞巴草,莽檜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躺在地上剛要掏解藥,煙袋桿如劍飛來,噗的一下,把他的右手釘在地上。

與此同時,北山坡上突然響起一片號叫,持連環弩的黑衣人,一個接一個像球似的滾下山坡,一條高大身影,在山石間縱跳如飛,追打著剩余的幾個黑衣人。

和莽檜聯手合攻雷南揚的兩個蒙面人見大勢已去,呼哨一聲,帶領黑衣人等狂奔而逃。地上扔下莽檜和一個黑衣人的尸體。

天色漸明,已看清山坡上的高大身影是位濃眉虬髯老人,一面扭臉向黑衣人逃走的東方張望,一面信步走下坡來。

靈兒急忙迎過去喊叫:“老爺子,請止步,不要往前走。”

老人停住腳步,靈兒跑到近前,恭恭敬敬地道個萬福:

“婢子謝謝你老人家援手之德。”

老人平靜地看著坡下幾個人往草叢中撒藥粉,一轉眼看見了耿魯,冷下臉來問:

“你是金線蜈蚣?”

耿魯聽出語氣不善,也冷冷地回一句:“正是不才。”

老人又看了一眼正在給受傷弟兄包扎的雷南揚,才轉臉問靈兒:“他們往草里撒什么?”

靈兒謹謹慎慎地說:“我們露宿時防敵偷襲,在四周下了毒,要走了,把毒解了,以免傷人。”

老人疑惑地看著靈兒說:“五毒教幾時洗心革面了?”

耿魯聽得氣往上撞,剛要反唇相譏,被靈兒一個眼色止住,無可奈何地強壓下怒火,打了個不是味兒的哈哈說:“久仰塞外三雄姜老爺子慷慨仗義,肝膽照人,豈不聞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乎?”

山野村夫學轉文,弄得姜全也有些忍俊不禁,看這個飛揚跋扈桀驁不馴的金線蜈蚣,被小丫頭一個眼神,便嚇得規規矩矩不敢放肆,不由得對靈兒頓生好感,微笑著問靈兒:

“五毒教已絕跡江湖二十多年了,姑娘,你年紀輕輕的,與山丹陀是什么淵源?”

靈兒老實地說:“那是我們老教主。”

“姑娘貴姓?”

“婢子奴隨主姓,我叫靈兒。”

“傳聞蒲同已投靠東廠,不知是否屬實?”

雷南揚此時已走到近旁,靈兒和他對看了一眼,才向姜全鄭重地說:

“確實如此。”

姜全猜測地看看眼前這三個人:“你們這是……”

耿魯忍不住插上一嘴:“不為這個叛徒,我們何至于再入中原。”

靈兒接著說:“我們教中出了叛徒,教主命我們分路暗訪,查明蹤跡,要親手清理門戶。”

姜全哈哈大笑說:“果真如此,我還算沒幫錯忙。”

說到叛徒,雷南陽才想起了莽檜,回身往坡下走去,靈兒陪著姜全也隨后走下坡來。

姜全一邊走一邊說:“我是發現這群持連環弩的黑衣人才跟下來的,他們是東廠的爪牙,他們害誰,我就救誰,沒想到救的是你們。”

耿魯說:“我也是在駐馬店發現一個蒙面人用苗山手法在客店里下毒害人,才一直跟下來的,沒想到那小子竟是莽檜。”

姜全心里一動,忙問:“莽檜害的是誰?”

耿魯搖搖頭說:“是個年輕人,我不認識。”

姜全問:“什么長相?”

耿魯想了想才說:“二十四五歲,身材和我差不多,是……噢,他那把刀好像長點。”

姜全一驚:“陳清?”

雷南揚在那邊叫了一聲:“他死了。”

靈兒走過去一看,莽檜的蒙面巾已被扯掉,臉色青紫,口鼻流血,一對白眼珠朝上,像死羊眼。

耿魯看了一眼說:“他竟吃了鶴頂紅。”

姜全看了看靈兒,靈兒笑笑說:

“我們苗山的仙鶴喂五圣……”

姜全不解地問:“五圣?”

“啊,就是五毒,用五毒喂丹頂鶴取毒,入口即死。這叛徒是臨來時就含在嘴里,自知絕無生望,就服毒了。”

雷南揚從莽檜懷中搜出一個小瓷瓶,拔開瓶塞一聞,看著靈兒說:

“是追魂香解藥。”

耿魯恨恨地說:“想不到這種只有我們內三堂才有的解藥,如今竟到了莽檜手中。”

靈兒慨嘆地搖搖頭說:“自從出了那個老叛徒之后,我們苗山的絕世之秘恐怕早已所剩無幾了。”

姜全靈機一動,有點不好意思地對靈兒說:“靈兒姑娘,老朽有個不情之請,不知該不該出口?”

靈兒伶俐地一笑說:“老爺子是我們的恩人,有話請講。”

姜全從未向人伸過手,遲疑了好久才說:“我想向貴教討點東西。”

靈兒問:“是什么?”

姜全面色半紅,指了指雷南揚手中的小瓷瓶。

靈兒看看雷南揚,又轉臉看看耿魯,兩人幾乎同時向靈兒點點頭。靈兒才果斷地說:

“苗山解藥從不入外人之手。但,如果這瓶解藥沒落在我們手中呢?如果方才我們打敗了呢?解藥放在好人手里,總比放在壞人手里好。”伸手拿過雷南揚手中的小瓷瓶,放在姜全掌上:“請老爺子為我們保守秘密。”

姜全深受感動,不禁抬起手來,用那比一般人長出半截的手指,輕輕摸了摸靈兒的頭發,低聲說:

“我一定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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