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亦飛愣了一下，目光飛快轉過來，“你考慮好了？”

“是的，我考慮清楚了。比起工作上的成就，我還是覺得婚姻家庭重要得多。雖然我說這話很沒出息，可現在的我真是這么認為。我也知道我的個人行為會給你帶來不便，但我……真的沒辦法。”

聲音越來越小，到后面，幾不可聞。

曾經送喜帖的時候他還問自己婚后的打算，當初信誓旦旦會在助理的位置上一直跟隨，結果呢？她真是個很沒品，很沒誠信，很低級的人！

簡潯絞手指，無顏以對。

紀亦飛也久久不語，車內陷入一種尷尬的沉默。

“紀總，對不起。”舌尖幾翻輾轉，簡潯澀澀開口。

“不用說這些，你已經幫了我很多，真要說起來，應該是我感謝你才對。既然你都考慮清楚了，我這邊也沒多大問題，不過歡迎你隨時改變主意。”

不能不放人啊，她真是遇到異常棘手問題。

簡潯粲然一笑，“雖然我離開公司，但‘晨峰’和‘易索’的合約整整五年，我有預感，今后我們接觸的機會還有很多，況且就算不是工作上的，私底下大家還是可以經常聚會。”

“確實如此！”紀亦飛長眉展顏，只那高貴眉心，隱約幾縷惆悵浮現。

紀亦飛博學多識，左右逢源，與張部長的會談十分順利。走出市政大廳，出來已經日落西山。下班時間已到，簡潯搭他的車到地鐵站，十幾分鐘后，簡潯站醫院門口。

來的路上想了許多，因此簡潯沒有猶豫，只在門口深呼吸，便就輕敲病房的門。

“進來”，屋內的聲音是簡潯永遠也學不來的媚。

“瑩瑩”，她走進，笑靨如花。

“小潯！”馮瑩正坐沙發里刺繡，見她來，迷人的眼睛彎成月牙兒。

簡潯走進，與她一同坐沙發里，“瑩瑩，你生日那天我很抱歉，來，今天我們重新替你慶一次生，看，生日蛋糕我都買來了。”

簡潯手里四四方方一個包裝精美的紙盒，蛋糕香甜的味似乎在空氣里流散。

馮瑩愣住，看簡潯的目光頃刻蘊滿復雜。

簡潯視而不見，她側開眼，將蛋糕盒往一旁的小圓桌上放。

指尖摩挲裙子的面料，馮瑩長睫輕顫，咬緊的嘴角泄露內心的彷徨，“小潯，關于我的病，昑恩有和你說嗎？”

“嗯，說了。”

簡潯點頭，窗外陽光在她發上淺淺跳躍，就連眸的深處，都閃耀著水銀般的光點。很清澈，很純潔……

“我們會在那邊待很長一段時間，真是說不好什么時候才能回來。”馮瑩輕聲地說，她的聲音和她的眼神一樣，小心翼翼。

簡潯極淺地笑，她的目光下移，落到馮瑩單薄的鎖骨上。鉑金項鏈精美秀氣，四葉草造型，中間一粒細碎，襯馮瑩雪嫩的肌膚，極好！

生日禮物么？

心底猶如有小螞蟻在爬，簡潯又再看著好友，柔著聲音說，“沒關系，我等你們。”

突然之間就覺得心情很不好，馮瑩咬唇看她，小臉滿是為難的神色，似有千言萬語。簡潯不作聲，只等她開口。

幾翻思忖，馮瑩終將目光牢牢鎖在簡潯臉上，“我想活下去，真的好想活下去，我已經是死過一回的人，正因如此，有些東西對我來說才更知道它的珍貴。小潯，既然上天還給我機會，我就不想放棄，我的心情，你能理解嗎？”

人活在世，豈能無欲？

點頭，簡潯依舊淺聲細語，“理解，我當然理解，所以不管你的決定如何，我都支持！”

“那……”心中敞開一絲明亮，馮瑩眸含期許，“那你愿意放棄昑恩？”

對上她滿是欲望的眼，緩緩，簡潯拉過馮瑩手心放肚皮上，隔薄薄的衣料，她問，“感覺到他了嗎？醫生說30多天了，寶寶的小心臟正撲通撲通跳呢。”

話已至此，簡潯沒待多久便離開病房。馮思成進來，見小圓桌上一個拆開的生日蛋糕，奇怪，“誰弄來的？”

馮瑩默不作聲，只低頭呆呆看自己細長的指尖。

“怎么了？”覺出不對勁，馮思成幾步過去，緊張坐妹妹身側。

“哥，小潯剛才來過了。”終于，馮瑩抬起面來，卻是盈盈欲泣。

“她又對你說了什么？”馮思成眸厲，面色驟然充滿戾氣。

上次她告訴妹妹婚禮的事，差點害妹妹病死在暴雨天里，這次又來，準沒好事！

馮思成怒眉，對簡潯恨得那叫一個咬牙切齒！

滴答滴答，豆大的淚珠兒落下來，濺馮瑩枯瘦的手背上，“哥，小潯懷孕了，她和昑恩有孩子了，那我呢？就算我的病能治好，我又算什么？”

不甘心，她好不甘心！

明明她和昑恩是相愛的，為什么老天爺要這么不公平！原本想著自己早晚是死，與其把他留給別的女人，還不如轉送給自己最好的朋友，這樣，她就不會消失在昑恩的生活里。可如今，怎么變成這樣了？

馮思成也被妹妹的話怔得一愣，身子僵硬，木然坐著。

“哥，我好傻是不是？”淚眼蒙蒙，馮瑩都不知道接下來要怎么面對禇昑恩了。

馮思成攏起眉峰，他抱住妹妹，心里也很難過，“告訴哥你是怎么想的。”

倚哥哥臂彎，馮瑩低泣，“當初我是真的想昑恩和小潯在一起，我希望他們好好過，畢竟小潯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且她也愛昑恩，我相信她可以把昑恩照顧好，而因為我和小潯的關系，昑恩一輩子都會記得我。”

“那個時候我以為我可以放得下，可是不可以，真的不可以，我根本沒辦法放開昑恩，看他和小潯一起我會難受，我會控制不了想發脾氣，可這一切我不能讓昑恩知道，在他面前，我還是要假裝成最開始的我，我要他對小潯好，我知道我越表現得大度，昑恩就越會覺得對不起我，在我剩下的日子里也才會越愛我，越對我好。可是現在他們真有孩子了，我該怎么辦？”

好矛盾，此時的馮瑩真的覺得好矛盾。

她曾希望在自己離開之后昑恩不要再想她，在沒有自己的日子里也要好好過他的人生，可她又發覺自己舍不得丟下他的愛。她也曾希望昑恩對小潯好，但真看昑恩與小潯越走越近，她又會妒忌，會不安。

走到這一步，究竟怎么辦呀？

離開醫院，簡潯不知道還能去哪里。

路兩邊成行濃密的樟樹，暮色里散發出刺鼻清香。

途經一個社區公園，簡潯挑張干凈的長椅坐下，她摸出手機，電話打給哥哥，“哥，在我身上又發生了兩件事，一件好的一件壞的，你想先聽哪個？”

又來！

那頭的簡睿正加班，手機夾耳邊，他吃力的說，“這次先來好的聽聽。”

簡潯聽到噼哩叭啦敲擊鍵盤的聲音，抬頭，她仰望初合的夜色，“瑩瑩的病有得治了，瑞士有家醫療機構正接收她這樣的病患，我最好的朋友，終于可以活下去了。”

是個讓人開心的好消息，不是么？

二十多年的姐妹情深啊！

那頭沉默，連嘩嘩的鍵盤聲也聽不到。

簡潯無聲笑笑，又說，“哥，還有壞消息呢，你要不要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