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匆忙，去時干脆。

沈維樂開著他的寶馬離開了，臨走前說過幾天要帶朋友來吃。

杜其暗自期待，又多一個回頭客，日子總會更好吧。

下午三點，眼見過了飯點，沒客人光顧，杜其關好店，往市區小學趕。

周末了，他要去接人，接一個小丫頭。

當初和這間小店一起托付給他的，還有個叫蘇十錦的七歲小姑娘。

杜其第一次見到蘇十錦的時候，她才學會走路，連話都不會講。那時蘇老爺子兒子剛去世，兒媳婦也跑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孫女身上。

小丫頭說出口的第一個詞，是爺爺。

第二個詞，是哥哥。

她是杜其看著長大的，等到她六歲多該上學的時候，老爺子身體已大不如前，長期臥病在床。

那會兒杜其正讀大三，一星期只能回來一次，怕耽誤孫女，老爺子就把蘇十錦送去寄宿學校，只周末時讓杜其照顧她。

知道爺爺身體不好，丫頭沒像其他孩子一樣哭鬧，而是安安靜靜的背著書包去學校。

杜其還能回憶起她第一天上學的模樣：教室里，所有小孩都哭喊著要爸爸媽媽，要幼兒園老師，而她靜靜坐在角落里寫寫畫畫，四周喧囂的世界仿佛與她無關。

后來老爺子去世，杜其考慮到貿然給小丫頭換學習環境可能傷害到她，就勉強承受了寄宿學校的高昂費用，老爺子留下的三萬塊就是這么花光的。

公交直達學校，杜其趕到時剛好放學。

走到熟悉的那間教室前，一個粉雕玉琢的小丫頭從里面沖出來，一把抱住他。

“哥哥，我想你了。”也不嫌杜其身上臟，小臉在他衣服上蹭著。

單手抱起小丫頭，杜其幫她捋順被蹭亂的波波頭：“十錦在學校乖不乖啊？”

蘇十錦學著他的樣子給自己捋捋頭發，點頭：“我很乖的，每天都按時吃飯睡覺。”

杜其這才扭身面向走出教室的女人，正色感激道：“麻煩您了，謝老師。”

這聲感謝發自內心，日益浮躁的社會里，就連象牙塔都不可避免地變得市儈。難得遇到一個不那么勢利的老師，當然得尊重。

三十多歲的女人笑容和藹：“應該的，”然后看向十錦，輕聲說，“回去記得家庭作業啊。”

“我記住了，”蘇十錦揮手作別，“老師，再見。”

“下周見，十錦。”謝老師也揮揮手。

抱著小丫頭下樓梯，過操場，要到校門口時，她鬧騰著要下來自己走。

“怎么了？”杜其放下她，疑惑道。

蘇十錦看看自己的肚子，為難說：“我太重了，哥哥抱著我走路會很累的。”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肚子平平坦坦。

看來女人不論什么年齡對自己的體重都很敏感，杜其莞爾，輕輕掐了掐她的臉蛋，肉呼呼的，手感很好。

“那把書包給我吧，我幫你背。”他攤著手，讓蘇十錦把書包遞過來。

小丫頭搖頭：“不要，你來接我已經很辛苦了，我自己背。”說著后退半步，護住書包。

杜其心里嘆服，真會疼人。

我像她這么大的時候在干嘛，霍泥巴？現在的小孩都這么早慧嗎，還是因為女孩比男孩懂事早？

沒多糾結，杜其牽起她的手繼續往前走，邊走邊說：“今天想吃什么？”

他步子邁得細碎，走太快小孩子跟不上。

蘇十錦不假思索道：“哥哥做的我都愛吃。”

“如果非要讓你選一樣呢？”

這次小丫頭沉默很久，半天才試探道：“那……我們吃……罐頭？”

不知是不是名字風水太旺，蘇十錦省事以來便對什錦罐頭抱有極大興趣，尤愛白梨黃桃兩種口味，每每問她想吃什么，總能得到這個回答。

十錦愛什錦，頗為有趣。

“好，我們去買罐頭，不過不能多吃，要好好吃飯。”杜其說。

蘇十錦猛點頭。

大手拉著小手，漸行漸遠。

……

回到小店，看到自己家變了樣，小丫頭眼睛瞪得溜圓：“哥哥，我們家為什么變得這么好看啊？”

熟悉的環境變了，蘇十錦心里滋味有些復雜，有點難過，又對新環境充滿好奇。

難過是因為她從小生活在這里，這里的每一張桌椅，桌椅上的每條紋路她都記在心里。

小小的人兒，也會有自己的愁緒。

最后終究小孩子天性占了上風，摸摸這里，碰碰那里，驚奇不已。

杜其逗她：“哥哥會變魔法啊。”

小丫頭又不傻，根本不信他的話，不過也沒深究，而是拿出罐頭，她餓了。

擰開罐頭，倒出小半碗，遞給蘇十錦。

小丫頭先喂杜其一口，然后自己才吃。

摸摸小丫頭腦袋，怕她無聊，杜其把手機遞給她，然后說：“你自己看會兒電視，我去弄晚飯。”

晚餐自然是餃子，有了新手藝，杜其難免想炫耀一下。

趁著燒水的空隙，他勾腦袋出來望一眼，蘇十錦正聚精會神地看電視，看的是2010版《西游記》。

一部西游記，翻來覆去拍這么多年，花樣百出，要是吳老爺子能收到版權費，會在棺材里笑死。

杜其跟著看了會兒，費振翔演的孫悟空丑得出奇，韓雪演的白骨精倒是讓人眼前一亮，一襲白衫透著股子仙氣。

就是劇情扯淡了點，白骨精殺唐僧是為了救對象。

電視里打得精彩，蘇十錦興奮地沖杜其嘰嘰喳喳：“哥哥，孫悟空好厲害。”

杜其贊同道：“他打架很厲害。”

蘇十錦說：“豬八戒也很厲害，他能吃好多好多東西，力氣一定很大。”

杜其勉強點點頭，算是認可她的說法。

蘇十錦又說：“但是我覺得，玉皇大帝最厲害。”

杜其懵了，玉皇大帝厲害？他不是只會一句“速去西天請如來”嗎？

小丫頭理所當然道：“玉皇大帝很厲害啊，他會開挖掘機。”

仔細一看屏幕里的玉皇大帝，杜其樂了，唐國強老師，你可長點心吧，以后小孩子只記得你開挖掘機的英姿了。

說笑著，一抬頭，門口有道靚麗的身影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