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護住頭,側(cè)滾,腿蹬地,準備起來。
這是個戰(zhàn)術翻滾動作,來的幾個主演,先前的軍事訓練都練過,看紋璋那拖泥帶水倒栽蔥差點出不來的樣,很明顯資方那邊給足錢了,沒給足訓練。
紋璋聽了臉憋青了,估計是覺著屈辱,動作越來越變形,但沒跟智雷正面肛。
“滾!紋璋!滾快點!”智雷手舞足蹈。
紋璋忍不住抬頭望了智雷一眼。
智雷更爆炸了:“你還敢看我?你還敢看我?你拍不拍?”瞪大眼睛,一巴掌丟掉分鏡稿,站在坑邊,下一秒恨不得踩下去。
劇組面面相覷,剎那像開了消音器。
白珂也不和女演員嘮嗑了,一句話也不觸智雷霉頭,怕智雷找他麻煩,低頭盯劇本像在深思。
胡以梅說過智雷脾氣差,白珂以前納悶,現(xiàn)在明白了。
他拍戲大半個月,見識的淋漓盡致,智雷一進入工作狀態(tài),就是十足的變態(tài),控制不住脾氣,這是一種精神疾病。放大多數(shù)行業(yè),早晚得被折磨瘋的下級弄死,然而智雷卻是導演,于是脾氣越寵越壞。
不過智雷今天裝過頭了,紋璋畢竟是資方力捧,搞不好會跟他魚死網(wǎng)破,大家都沒得拍。
白珂看著紋璋,不知道他忍功學的怎么樣。
良久,才聽到紋璋低頭應道:“我拍~我怎么不拍。”
有人打算下去把智雷的分鏡稿撿起來,剛要跳下去,紋璋搶先一步遞給那人。然后很吃力的翻了個滾,起來拔走一截泥,頭發(fā)上全是污水,滋滋往脖子流,“導演,怎么樣?”
眼睛晶晶發(fā)亮,又露出大學生常有的青春笑容,也不知道吃沒吃進去泥巴。
白珂看到這兒心里一涼,這是個狼人。
“紋璋……”
智雷估計也覺得自己裝過了,左顧右盼找臺階,最后落在白珂身上,“白珂,你……”
白珂下意識亮了亮粽子腳,露出痛苦不堪的表情。
他還“重傷”來著。
智雷一看,改口看他旁邊道:“你,你去教他。”
說的是白珂旁邊的熟女。
熟女本來演的就是紋璋老婆,好了,這下是夫妻表演戰(zhàn)術翻滾。那女演員深諳劇組規(guī)則,一句話也不說,扎好頭發(fā),拿帽子套住,就往石板地上滾,給紋璋做示范。
這段戲終究是拍過去了。
胡以梅通知白珂,保險公司的人到了,白珂下來一瘸一拐的走路,智雷摸下巴看他看了一路,他嚇出一身冷汗,于是更瘸了。
……
送走了來自保險公司的審核員,白珂和胡以梅兩個,一層一層的脫紗布,免得纏得太死,血液不流通,假瘸綁成了真瘸。
另外,白珂自己也裝的有點假戲真做的意思了,怕出不來。
這不是開玩笑,演員常有演結(jié)巴的真結(jié)巴,演瘸子的真瘸腿,演不舉的,發(fā)現(xiàn)真不舉了,演變態(tài)的,很快變成人形泰迪。
兩人換紗布的房間是仿民國風的道具房,紙窗戶,水泥床,涂了木漆,躺上去冷的發(fā)燙。
白珂躺了一下就彈起來了,道:“這保漏洞挺大啊。”
“是挺大,反正也沒幾個人保。”
“劇組不是每個人都有保嗎?”
“誰說的?”胡以梅嗤道,“除了幾個主演,誰會給你買保險,保險不要錢么,你保險也不是劇組買的,是公司買的。”
白珂:“炸到人了怎么辦?不是說前面炸傷了人?”
“打官司。”
“那還是得賠錢,何不讓保險公司出,又省心。”
胡以梅道:“劇組上上下下幾百人,每人一份保險,算上去比打官司賠的錢多得多,而且,打官司有輸有贏,輸了還能拖還能賴,保金這種事情,你還能和大型國企耍滑頭?”
“所以前面炸傷的人是……”
“龍?zhí)住!?
“怎么處理的。”
“拿兩千塊錢遣散費走人。”
“不走呢?”
胡以梅攤手:“不是說了嗎,打官司唄,說不定兩千塊錢也拿不到。”
白珂覺得無法理解,搖頭道:“我不明白,多賠點不行么?好聚好散?”
“不行,不能開先例,有劇組老實賠錢,后面的也得照著辦,有劇組買了保險,后面的也得買保險,甭說龍?zhí)祝褪鞘司€的演員出了事兒,一樣鬧得雞飛狗跳,費盡心思討錢——前面有個演警察的小演員炸傷了手,從滇省告到京城,聽說還要告……”
胡以梅咽了咽口水,繼續(xù)道:“就是要這么麻煩,才能嚇倒那些拿錢的,拍戲受傷的多如牛毛,要是每個都輕松拿到錢,這個體系就崩潰了,你明白嗎?這里之所以拍大量場面宏偉的戲,就是因為人不值錢,六十包盒飯,就能招一大批人過來,任勞任怨,不簽合同,這是這兒立足的廉價資源,你要把人當?shù)闹靛X,其他朋友就不答應了。”
白珂想到前些天跟自己背后沖鋒陷陣的路人甲,一點也笑不出來了。
他道:“晚上還有采訪?”
胡以梅點頭,“應該要到了,你宣傳一下,這是第一次接受采訪,你要是不會說話,就別說,問我。媒體最喜歡挖苦新人,我怕你亂說話,白珂,說得多的,可不叫‘會說話’。”
“我曉得。”
“不會就使勁兒笑,說‘我拒絕回答’,‘我不知道’,‘我問經(jīng)紀人’。別說嗨了,也別擺臭臉,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對著女記者笑,她會放過你的,對了,我還沒告訴你,這次來的是個女記者,你全程用愛發(fā)電就行了。”
胡以梅又強調(diào)了一遍,才一圈一圈的幫他纏紗布,重新包成粽子。
白珂看胡以梅熟門熟路,聯(lián)想到她是轉(zhuǎn)業(yè),便道:“你以前學過軍用包扎?”
胡以梅翻白眼,“你以為就你一個人裝過重傷?這種事情怎么能穿幫?”
白珂跳起來,“我可沒打算裝,是你們非要來采訪的時候裝的。”
“你不也同意了么?”胡以梅道。
他起來的水泥床上,掉了一張硬殼紙片。
胡以梅皺著眉撿起來,愣了,把寫有女人房間號的那一頁給白珂看,“白珂,喲,你學的挺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