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中海智導大概是二十分鐘之后才到，風塵仆仆，用圓頂氈帽遮住了自己的地中海，像紐約鋼鐵森林中的中央公園。

他進來左右張望，看見白珂點了下頭，問：“還有沒有人了？”。

“沒了，就我們兩個，其實主要是你，說白了，你看不看得上。”胡以梅道。

白珂很自然的向前一步，智導瞥了他一眼，腦中大概全是“風姿綽約”，“龍眉鳳目”之類的詞語，他看向大胸女經紀：

“胡以梅，你不上臺？你有一票吶。”

“我不上臺，您才有資格坐這兒，坐上來……”胡以梅扯了個板凳，讓智導坐下。

“胡以梅，你今天有點怪，不像是你，你還讓著我。”

胡以梅聞言卻看向白珂，“規矩就是規矩，我還是有底線的。”

“就你，嗨，甭說這話——”

白珂就站著這兩個前面看他們演雙簧，表情不卑不吭。

智導隨后正色端詳了他一會兒，拍了拍桌子，“其實試的是一份戲，你應該知道，我是拍戰爭戲起家，這次重操舊業，用的還是原來的團隊，劇本我看過，國內觀眾就喜歡這種戲，刺激……算了，五分鐘，我給你準備了臺詞，你演出來。”

說罷往兜里一掏，表情僵了：“誒？紙呢？我紙呢？”

“紙……紙……”胡以梅拿自己抽煙的煙盒，“這行嗎？”

“我還要一支筆。”

胡以梅又拿了筆，智導接過來往上面寫臺詞，先是卡殼，后來熟門熟路，越寫越順，看樣子是現場瞎編，這事兒白珂小時候見過——導演和作家現場胡編，然后道具組為了達成效果滿城找道具，這樣就顧不上合理，比方說拍辮子戲的，導演看野史編了個快速連發火銃，為了合理依稀記得要木制的老物件，道具組于是順手就去隔壁操了個ak47過來，拿過來噠噠噠噠~導演很滿意。

——白珂沒說話，調節呼吸，放松身體。

他注意到智導創作（瞎編）時頻頻抬頭看他，仿佛他的容貌激發了智導的繆斯，他知道原因所在。

智導有特殊愛好，他是攝影師。

智導真名智雷，第五代導演，戰爭戲的老導演，此外，這位老師屬于攝影愛好者，其相當粗獷的外貌下有一顆相反的浪漫心，這些合理推測，可以從地中海老師九十年代，以“浪漫”為主題的攝影作品頻頻推出并頻頻失敗，并鍥而不舍繼續頻頻推出，一無所獲，最終不得不轉行導演得到。

所以白珂的顏值占了極大優勢，他長的浪漫。

果然，接過臺詞，白珂低頭一看，明白了大概。

“白珂，這段戲，你要怎么演，演的好，我就看你的了。”智導滿腔熱血的抬頭對他說了一句廢話。

“導演，您讓我醞釀一下感情。”白珂道。

“好，我給你時間，但不能太久。”智導繼續廢話。

胡以梅的表情很糟糕，估計是看到了臺詞后悔遞了香煙紙，以至于智導創作空間太小，臺詞寥寥無幾，難度呈幾何上升。

極短臺詞，劇烈沖突，創造了不少鬼畜雷人的名場面。

白珂覺得自己ok了，他現在已經進入演戲狀態了，他在演一個智導一定會喜歡的演員，什么演員，龍傲天，而且是裝幣箭在弦上，引而不發，獨獨不可犯逆鱗否則萬箭齊發的究極龍傲天。

“導演，我差不多了。”

智雷拍手道，“那你開始吧，我給你對臺詞，我念著，你把我當東洋軍官。”

白珂閉目沒說話，再睜開眼時候，已經變了個模樣。

智雷用蹩腳的中文道，“沒錯，我是堂堂的大RB帝國軍人，玩弄幾個村民算什么？哈哈哈……”

智雷手舞足蹈，比較入戲，他的地中海的確容易本色出演。

白珂面容扭曲，他先是不可置信的左右張望，像是不能接受這種場面，又像是在為接下來的動作尋求肯定，然后咬住嘴唇，稍稍滲出絲血，眼眶越來越紅，眼神越來越冷，最后道了聲，“好。”

精彩的無實物表演開始了，他轉身抽出一柄大刀，下意識偏轉目光后退一步，刀抽了出來，一個圓弧，捏在手上，看得出刀尖朝下，手腕顫抖。

智雷輕笑：“你要來真的嗎？你要違反紀律嗎？”

單手握持變成雙手握持。

白珂一米八七的身材重重踏步過來，越來越快。

智雷剎那冷汗直冒，舌頭打結，“啊……啊……等一下，等一下，我老……啊”

一刀劃過去，胡以梅和智雷都往后退了一步。

智雷聲嘶力竭，其實并沒有聲音：“啊~~~~等一下。”

但有人聽到了，“——智導！你對智導做了什么？！”先前的邵斌前輩大力拍門，他顯然在聽墻角，他想得到考題。

白珂當然停住了，他面無表情的看智雷。

智導依舊心有余悸，臉有紅暈，卻高聲道，“你別進來了，我和他沒什么，真的。”

邵斌前輩痛苦的離開了。

智雷等呼吸平靜了，才道，“你應該知道，這段戲其實不到五分鐘，我感覺只有兩分半，但我又沒錯，你想知道為什么嗎。”

白珂想起昨天看過的智雷攝影作品，那是一個記錄大雁飛翔細節幀幀可見的九十年代撲街攝影，他于是道：“因為這一段是一鏡到底的綿長慢鏡頭，每一幀都值得保留，所以兩分半可以變成五分鐘。”

智導霎時感受到一股年輕的激情，好high喲~

他又看了看白珂的臉，這時候進門那驚鴻一瞥得到的“風姿綽約”，“龍眉鳳目”之類的形容詞再次出現在他腦海，揮之不去，情不自禁點頭，“你說對了，這的確是一段慢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