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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民國碧色初綻

01.碧色傾城臨人間

農歷六月,淺喜盛夏。世界色彩斑斕,清涼的湖水是蔚藍色,柔軟的云朵是純白色,酸甜的果實是粉紅色,高高的瓦墻是深灰色,廣袤的大地是深褐色……

此時,正是荷花出水時,荷花在微風輕拂下舞動著疊翠的裙裾,身姿亭亭嫵媚。荷花的粉紅、荷葉的碧色都熱烈地裝點著夏天。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輕敲光緒九年的柴門,往事涌流而出。

那是光緒九年(即1883年),也是這樣景色怡人的農歷六月,伴著微風拂過荷塘的詩意,有一抹更加動人的碧色降臨人世,她就是呂碧城。

女嬰降生的哭聲為夏日又增添一份熱鬧氣息,父母歡喜,兄姐爭搶著要看看這個新生的妹妹。

呂碧城原名賢錫,字遁天,號碧城。古人大多有名、字和號,尤其是在做官的家庭里,名、字和號三者都要有。

名,是在社會上使用的個人的符號。自稱用名,稱人以字。名是幼時起的,供長輩呼喚。男子到了二十歲成人,要舉行冠禮,這標志著本人要出仕,進人社會。女子長大后也要離開母家而許嫁,未許嫁的叫“未字”,亦可叫“待字”。十五歲許嫁時,舉行笄禮,也要取字,供朋友呼喚。

“字”往往是“名”的解釋和補充,是和“名”相表里的,所以又叫“表字”。古人取“表字”十分講究,情況也非常復雜,但仔細考察、分析、研究,也是有規律可循的。“表字”和名的關系一般有以下幾種:一是意義相同的,二是意義相近的,三是意義相反的,四是意義相順的,五是意義相延的。

除了名和字,古人大多還有“號”。號是人的別稱,所以又叫“別號”。號的實用性很強,除供人呼喚外,還用作文章、書籍、字畫的署名。起號這種風氣在唐宋已經普遍,元明清達到鼎盛,不但人人有號,而且一個人可以起許多號。號可以是本人起的,也可以是別人起的但得到公認的。呂碧城除了“碧城”這個號,還有“明因”、“圣因”等號。其中“明因”這個號就是嚴復給她起的,當時她師從嚴復學習名學,嚴復在她的課本上寫了“明因讀本”四個字,因此得號“明因”后來又被另一位師友改為“圣因”。

在古代,由于特別重視禮儀,所以名、字的稱呼上是十分講究的。在人際交往中,名一般用作謙稱、卑稱,或上對下、長對少的稱呼。平輩之間,只有在很熟悉的情況下才相互稱名,在多數情況下,提到對方或別人直呼其名,被認為是一種不禮貌的行為。平輩之間,相互稱字,則認為是有禮貌的表現。下對上、卑對尊寫信或呼喚時,可以稱字,但絕對不能稱名,尤其是君主或自己父母長輩的名,更是連提都不能提,否則就是“大不敬”或叫“大逆不道”,所以便產生了我國特有的“避諱”制度。

古人對名、字、號十分講究,取一個蘊含深刻含義的名很重要。父親給這個新出生的女嬰取名叫賢錫。呂鳳岐的幾個孩子名里都有“賢”,呂碧城出生時家中有兩位同父異母的兄長,還有兩位親姐姐,長兄取名賢釗、二兄取名賢銘、大姐取名賢鐘、二姐取名賢鈖,呂碧城取名賢錫(這也是呂碧城的原名),幾年后呂家又添女娃,也就是呂碧城的小妹,父親給她取名賢滿。

“賢”的意思是有才能的、有道德的,也有勝過、超過的意思,從取名一事上就能看出父親對子女寄予了厚望,希望子女們成為品德高尚、才學滿腹的人。“錫”在古代通“賜”,意思是給予、恩賜。從父親給她取的“賢錫”的名就能看出他有多寵愛這個女兒,他把這個女兒看成是上天的恩賜。

每個人的一生都是厚重的,每個生命都是值得尊重的,每一世降臨人間都帶著涅槃重生的憧憬與美好。呂碧城降臨在這個詩書世家,這鮮活的小生命眨著好奇的眼睛望著周遭,十分可愛。這是呂家的第三個女兒,父親呂鳳岐滿臉笑容,寵溺地望著呂碧城。

孩子是降臨在人間的精靈,與父母之間是一種美妙的緣分。

每一份父愛都是偉大的,父愛深沉、嚴肅、剛強,但又溫暖、柔軟。父愛是厚實的手掌,將女兒舉過肩頭;父愛是寬闊的胸膛,扛起家庭的重擔;父愛是飽含淚水的雙眼,深情望著女兒成長與離開……

父親呂鳳岐飽讀詩書,滿腹學識,家中藏書數萬冊,著有《石柱山農行年錄》《靜然齋雜談》。

呂鳳岐曾在同治九年中庚午科舉人,在光緒三年中丁丑科進士,選為庶吉士。

庶吉士,亦稱庶常,是中國清朝時翰林院內的短期職位。在通過科舉考試中進士的人當中選擇有潛質者擔任,為皇帝近臣,負責起草詔書,有為皇帝講解經籍等職責,是內閣輔臣的重要來源之一。入選翰林院是一件非常榮耀的事情,被稱為“點翰林”,翰林學士不僅致力于文化學術事業的傳承,更踴躍參與政治,議論朝政。翰林地位很高,是成為朝廷重臣、地方官員的踏腳石。呂鳳岐能被選為庶吉士進入翰林院,可見其學問與才能都很出眾。翰林學士始終是社會中地位最高的士人群體,唐朝的李白、杜甫、白居易,宋朝的蘇軾、歐陽修、王安石,明朝的張居正,晚清的曾國藩、李鴻章等等,皆是翰林中人。

散館后,呂鳳岐依然活躍在政治與文化領域,出任過國史館協修、玉牒館纂修、山西學政等職務。山西幅員遼闊、人口眾多,由于當時父親呂鳳岐正在這里任學政,呂碧城也就自然而然地出生在此處了。

呂鳳岐原本是安徽旌德縣人,旌德縣位于皖南地區、黃山北麓,東臨蘇浙滬,北枕皖江,建置于唐寶應二年(公元763年),因“旌表其禮,以彰其德”而得名。旌德縣人杰地靈、名人輩出,農學家王禎、數學泰斗江澤涵、文壇巨匠周而復都是旌德縣人,同時旌德縣也是徽文化的發祥地。

旌德縣有呂鳳岐的出生地垂裕堂,有因他而得名的大夫第,有他別號所憑依的石柱山。呂鳳岐對這里有著深厚的感情,但他任職地在山西,因此與旌德縣的親戚族人往來較少,關系有些疏遠。

02.仁人志士相惜

呂鳳岐在山西任職時,依然心系民族發展,是真正的至誠君子。他與“戊戌六君子”之一的楊深秀交往頗深,在交往中,呂鳳岐接受到一些新思想。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楊深秀曾贈予呂鳳岐一幅山水畫,雖然后來友人楊深秀遇難,但呂鳳岐一直妥善保存這份畫作,一是為了借畫作懷念楊深秀,二是留給女兒呂碧城臨摹,學習君子的風骨和人格。

楊深秀為什么讓呂鳳岐這么敬佩呢?楊深秀身上到底有什么優秀的精神品質呢?

楊深秀是山西聞喜人,呂鳳岐曾在山西任學政,二人都在山西,這或許就是緣分吧。楊深秀十二歲時成秀才,二十一歲時中舉,榜列第三名經魁,且精通中西數學。二十二歲參加同治十年(即1871年)科會試,沒有考中,楊深秀不氣餒,拜師求教,鉆研漢學,尤其喜歡《公羊傳》。

1877—1878年,也就是光緒三四年,北方多地出現大旱,山西最為嚴重。山西發生如此嚴重的自然災害,楊深秀心系家鄉,毅然決然放棄了科舉考試,請假回鄉。學而優則仕是文人一貫的追求,功名固然重要,但家鄉的災荒更讓他掛心。

楊深秀在1871年科會試落榜后就一直留在京城刻苦鉆研,7年的寒窗苦讀眼看著就要熬出頭了,很可能飛黃騰達、仕途通順,正如唐代詩人孟郊在《登科后》里所說“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楊深秀一定日夜期盼親身感受孟郊的喜悅,可是人不能忘本,飛黃騰達也好、仕途通順也罷,人的理想抱負說到底不就是為了給黎民百姓帶來福祉嗎?家鄉山西遇到嚴重的自然災害,自己為了考取功名而充耳不聞,這絕對不是楊深秀的品格,他絕不允許自己做這樣自私自利的人。

當時的災害有多嚴重?山西巡撫曾國荃在奏文里說:“赤地千有余里,饑民至五、六百萬之眾,大侵奇災,古所未見。”災情嚴重,影響巨大,山西籍京官牽掛家鄉,紛紛捐獻銀兩賑災,更有許多有識之士請假回晉加入賑災行列,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楊深秀也在其中。

他精通數學,又熟讀經史,滿腹學問,很快就成為此次賑災行動的領袖人物。家鄉縣令和父老鄉親們看到楊深秀回鄉賑災,內心激動無比,甚是感激。楊深秀不負眾望,迅速展開行動,團結官商士紳,興利除弊,積極組織賑災,歷時兩年之久才順利結束。

賑災過后,楊深秀考慮到災后鄉民窮困這一情況,與幾位士紳共同商議減少鄉民的驛費負擔,縣令非常支持他們的提議,并快速執行。鄉民對楊深秀等人大為感激,連連稱贊。楊深秀造福家鄉的美名一時間傳遍晉省。

災后一年,晉省巡撫曾國荃責令各縣重修縣志,縣令回想起賑災過程中楊深秀才能突出,因此將修縣志的工作交給了楊深秀。楊深秀主筆續修縣志,修縣志困難重重,“作志有三難:一日體例欲精則難;二日考據欲核則難;三日文章欲潔則難。”意思是修縣志既要精練簡明,又要考據精確,還要文章表述雅練,盡管如此艱難,楊深秀僅用半年時間就將新縣志修成了,他新創了《志斟》《志補》《志續》三種體例,總共十二卷,又對地形圖作了大改革,“廢黜八景,分裂四圖,限以棋局文,參以羅經向”,每格縱橫為十里,較為準確。不得不說,楊深秀對晉省做出了較大的貢獻,每一份付出都透著他對家鄉深切的眷戀與大愛。

對于這樣有才能、有學識、品格高尚的人,呂鳳岐自然愿意與其深交。山西是楊深秀的家鄉,1882年張之洞來山西主政,后來呂鳳岐又來山西任學政。山西就像一根紐帶,把這三個有才華有抱負的人緊緊地拴在了一起。

張之洞來主政之初就大刀闊斧地革弊興利,楊深秀借此機會向縣令提議免除“公堂禮”攤牌,革除這一弊政,振興孱弱的文風。“公堂禮”攤牌的意思是新進生員每到歲、科兩試時分攤考棚費和送禮費,這一重負免除后,士子們拍手稱快,孱弱的文風迅速得到了恢復。

當時山西“士氣衰微而廢其學”,張之洞與呂鳳岐的觀點頗為相似,商議之后于1883年創辦了令德堂書院,這是晉省非常有名的學術機構。令德堂和晉陽書院同為全省士子的最高學府。張之洞大力建設令德堂書院,特聘晉陽書院的山長王軒做令德堂書院的總校主講。楊深秀等人被聘為分校兼協講,楊深秀在兩個書院里講《尚書》時有很多精辟的見解,深受學生好評。楊深秀在講經時以春秋的《公羊學》啟迪學生,教導學生們要從八股文里走出來,學習改制立法,學生深受影響。

楊深秀、張之洞、呂鳳岐都為山西的建設做出了較大貢獻,三人志趣相投、觀點相似,思想達成共識,雖然歷史上對于呂鳳岐的記載并不多,但從他與楊深秀、張之洞的交往也足見其人品與風骨。

03.家族風雨忽至

呂碧城父親的學識與才能令人敬佩,而呂碧城的母親嚴士瑜同樣出自書香門第,自幼博學、能詩會文。母親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母親的慈祥會讓孩子的內心豐盈、有愛,母親的才學和智慧會讓孩子從小受到文化熏陶。

呂碧城自幼浸染在書香氛圍之中,飽讀詩書,作畫吟詩。父親對呂碧城要求嚴格,無論窗外是嚴寒還是酷暑,是烏云蔽日還是狂沙漫卷,父親都讓呂碧城刻苦讀書,無一日例外。呂碧城的兩位姐姐時常陪她一起讀書,兩位哥哥對她也很疼愛。

呂碧城過了幾年無憂無慮的生活,未料想,五歲的時候,她的家庭發生了一場變故,同父異母的哥哥賢釗尋短見離世了,年僅十九歲。

家庭富裕,社會地位高,父嚴母慈,兄姊相處融洽,這一切都讓人羨慕……她的哥哥賢釗緣何尋了短見呢?原來,賢釗年輕貪玩,有一次偷懶逃學被發現了,身為長子未能樹立榜樣,父親呂鳳岐和老師責怪了賢釗幾句,賢釗內心無比自責,自覺愧對了老師的教導,辜負了父母的殷切期望,越想越難受,一時想不開尋短見離世了。全家人在灰暗的日子里互相寬慰、鼓勵,奈何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不久后,呂鳳岐的次子賢銘也不幸夭折了。至此,呂家兩個兒子都離去了,家中只有三個女兒承歡膝下。

在那樣的年代,父兄是一個家庭的支柱,父親就像挺拔的樹干,兄長就粗壯像枝干,母親和姊妹就像是鮮嫩的樹葉,這棵家庭的大樹要想茂盛生長,既需要綠葉的生機勃勃,也需要枝干的挺拔強壯。曾經,父兄是這個家庭的傘,為呂碧城遮風擋雨,如今,枝干斷了一個、傘也缺了一塊,只怕以后的日子,風雨會悄悄滲透進來。

那些日子,呂碧城睡前總是哭鬧著要哥哥陪,家人只能笑臉哄著她入睡,等她睡著了,父親才敢流出兩行清淚。呂碧城太小了,五歲的她還不知道離世究竟是什么含義,天真爛漫的年華本來無須接受永別的痛苦,但呂碧城人生的第一課已經開始了,未來不知還有多少風雨在等待著她。其實,終有一日她會長大,她會明白父母口中的“哥哥去了很遠的地方”只是善意的謊言,天人永隔的痛苦與思念今生難以治愈。

不負春光,奮力生長,雖然失去了一份兄長的疼愛,父親呂鳳岐就補雙份的疼愛,父親看著呂碧城學會誦文、對詩、作畫,每一次都帶來欣慰與幸福。時光從不為誰停留,無論誰離開這個世界,時光都繼續向前,呂碧城已經從當年五歲的小孩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呂碧城少年時曾寫了一首詞,在父輩親友間傳誦:

“綠蟻浮春,玉龍回雪,誰識隱娘微旨?夜雨談兵,春風說劍,沖天美人虹起。把無限時恨,都消樽里。君未知?是天生粉荊脂聶,試凌波微步寒生易水。浸把木蘭花,談認作等閑紅紫。遼海功名,恨不到青閨兒女,剩一腔豪興,寫入丹青閑寄。”

這一年,呂碧城十三歲,正值豆蔻年華。杜牧有詩云“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青春才剛要開始,湛藍的天空又聚集了一次烏云,這一次比兄長賢釗的離世更加沉重。

雨過一地,風來何故,秋葉飄落,大夢初醒,呂碧城的父親呂鳳岐已走過大半生,此時年近花甲。年輪定格在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大清與日本簽訂了喪權辱國的《馬關條約》,多少有識之士慨嘆國之不幸,就像是命運提前安排好的雙重劇本,國不幸令人哀嘆,家變故更加哀痛。

適逢呂鳳岐五十九歲生日,且他在六安的新宅和藏書舍“長恩精舍”落成,可謂雙喜臨門,當地官紳貴族紛紛登門道賀,賀禮已堆起很高,推杯換盞、暢談南北、好不熱鬧。任職山西學政這些年的呂鳳岐一直恪盡職守、盡忠盡責、心懷百姓,年老辭官告老還鄉是大多數人的選擇,呂鳳岐也不例外,他在六安提前買好了宅子,宅子與兄弟的住處不遠,手足之間彼此能有個照應,共享親情之樂……呂鳳岐為官清廉,不喜奉承,嗜書如命,辭官后建一座藏書精舍,遠離世俗紛擾,與書為伴實乃人生一大樂事……呂鳳岐為自己規劃好了年老辭官后的生活,年老之時與家人圍在溫暖的火爐旁促膝長談多么幸福,中年為官乏累,但愿晚年能享受一番采菊東籬下的悠然愜意。

同鄉的汪家也帶著賀禮來了,呂鳳岐熱情地將汪老先生迎進來,二人有說有笑如兄弟一般邊走邊聊,十分親近。呂鳳岐看著汪老先生手中的賀禮,略帶責怪地說:“哎呀,人來了就好了,汪兄怎么還帶這么多東西,咱們可是一家人,一家人還這么生疏見外,太客氣了!”

汪老先生也笑著回答:“這是哪里的話,正因為是一家人才更要奉上賀禮啊,以后我們可就是親家了,犬子不才,還望你的明珠不要嫌棄才好。”

“哈哈哈哈,”呂鳳岐拍著汪老先生的肩膀,“你就別謙虛了,汪兄。”

呂鳳岐和汪家說的正是關于呂碧城的事。在呂碧城十歲那年,父親給她定了娃娃親,對方正是汪家的兒子。定親后,兩家交往頻繁,相處氛圍十分融洽。呂鳳岐認為汪家是個好人家,父慈子孝,女兒將來嫁給這樣的人家肯定會過得很幸福。如今,呂碧城已經十三歲了,出落得亭亭玉立、溫婉大方,頗有才華,詩詞書畫無一不通,像呂碧城這樣出類拔萃的女孩子是當時多少人家夢寐以求的媳婦。

在那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女性們處在時代洪流之中,只能被洪流沖著往前走,前方是光明未來還是黑暗險灘?她們完全不知。自己的生命是父母給的,“一切全憑父母做主”是女兒乖巧、孝順的表現。父母給了孩子生命,撫養孩子長大成人,這份付出與恩情是子女一生都無以回報的,在當時“孝等同于順”的觀念里,如果父母把女兒許配給某一家,女兒抗拒不從,這就是不孝,會被別人看輕。

與汪家的兒子定娃娃親時,呂碧城只有十歲,她還處在天真爛漫的童年,眼里的世界是多彩的,未來高遠遼闊,對于愛情和婚姻并沒有成熟想法,甚至可以說還處在極其懵懂的狀態。從小,父母對呂碧城百般疼愛,兩位姐姐也寵愛她,因此呂碧城對家庭的信任和依賴非常強烈,父母指定的婚事她自然沒有理由排斥。

關于這位汪伯伯,呂碧城見過幾次,汪伯伯每次來家里都要帶著新奇的玩意,有時候是可愛的小動物,有時候是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呂碧城對汪伯伯印象極好,說他笑起來和父親很像。汪家對呂碧城的疼愛呂鳳岐都看在眼里,看來這門婚事沒有選錯,呂鳳岐心中暗暗得意。

此時恰逢呂鳳岐的壽禮,呂碧城又一次見到了汪伯伯。十二周歲的呂碧城看到汪伯伯自然就想到了與她有婚約的人。她漸漸有了少女情懷,想象著汪家的兒子瀟灑的模樣、溫潤的手心、深情的眼神。

呂碧城有兩個姐姐一個妹妹,大姐惠如近日就要出嫁了,呂碧城看到家人為大姐惠如置辦了豐厚的嫁妝,做了好幾身漂亮華麗的衣裳,呂碧城羨慕極了。

“長姐,女子出嫁以后的生活是什么樣的?”呂碧城挽著惠如的胳膊,眼神里透著好奇和憧憬。

“出嫁以后會很幸福,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惠如笑著回答。

“就像父親和母親一樣幸福嗎?”呂碧城忍不住追問。

“對啊,我的好妹妹。”惠如摸著呂碧城紅彤彤的小臉。

“那我什么時候可以出嫁?”呂碧城笑嘻嘻地問。

大姐惠如點了一下呂碧城的鼻尖,疼愛地說:“等你長發及腰就可以出嫁了。”

“好!我知道了!”呂碧城像一縷春風一樣歡快地跑出去玩了,房間里回蕩著銀鈴般清脆的笑聲。

呂碧城回到房間里,對著銅鏡看頭發的長度,伸出小手在后背比劃。母親推門進來了,溫柔地說:“賢錫,你這是做什么呢?快點,壽宴要開始了,快出來吃飯了。”

“嘻嘻,母親,我在看我頭發多長了。”呂碧城俏皮地答道。

“這孩子,頭發長不重要,學問長才重要,別忘了你父親平時跟你說的話。瞧瞧你,怎么都出汗了?”母親邊說邊拿出手帕給呂碧城擦汗。

“母親你放心吧!我最近讀書十分用功,父親昨天還夸我詩詞背得好呢!”呂碧城得意地說。

壽宴馬上開始了,賀禮堆積如小山,各界名流、親朋好友齊聚于此。這一天真的是太高興了,呂鳳岐的一生已別無他求,女兒健康成長,夫人身體健康,辭官后與書為伴超脫瀟灑,這些心愿都要實現了。呂鳳岐讓夫人拿出來珍藏的好酒,在宴席上暢飲一杯又一杯……歡笑聲、觥籌交錯聲不絕于耳。

適逢宴席之上心情大好,呂鳳岐有些貪杯,加之近日操持這些事物確實勞累過度,呂鳳岐有些頭暈,漸漸失去了意識。“啪!”一聲,酒杯滑到地上了。呂鳳岐很早就有頭暈的老毛病,誰料想,這次竟然舊疾發作,駕鶴西去了。

夫人哭斷腸,呂碧城和兩個姐姐痛哭失聲。父親呂鳳岐撒手離去,誰來照顧母女幾人?呂碧城出生后的幾年母親又生了小妹妹坤秀,呂碧城回頭望望尚在幼年的坤秀,再看看手無縛雞之力、未經過風雨的母親,以后一家人的生活將會遇到多少艱難和風霜?遮風避雨的大樹倒下了,倒下的是呂碧城心中的銅墻鐵壁。

鳥啼送落陽,江岸一別,呂碧城一家人沉浸在悲痛之中。前來吊唁的人排成長龍,有時候,人越多越悲涼,呂碧城第一次透過密密麻麻的人群感受到刺骨的冰冷和絕望。哭著、鬧著,睡著、醒著,這一天就這樣過去了。可是,這種年少失怙的痛苦并不能一覺醒來完全抹平,呂碧城的耳邊還回蕩著前來吊唁的人講的話,那些句子文縐縐的,深情至誠,表達了對父親呂鳳岐的無限不舍與思念。呂碧城躲在一個灰暗的房間里,一束陽光從窗戶的縫隙刺進來,她此時蜷縮在角落里,那束光打在她年少的臉頰上,仿佛是殘酷的命運拋出的曙光。

那束光有點刺眼,呂碧城有些睜不開眼睛,稚嫩的小臉上還印著淚痕,長長的睫毛有些潮濕,直到夜幕降臨,呂碧城停止了哭泣。

她一定要振作起來,她還有母親、姊妹,她們必須團結起來對抗外面的風風雨雨。哪怕前路艱險,她也要披荊斬棘,她要做人生的強者,看盡人世繁華,聽遍為她奏響的凱歌。

生活里有弱者也有強者,強者們擁有堅硬的鎧甲,也有柔軟的內心。所謂強者,就是即便內心痛苦萬分也要咬牙前進。有人曾說,哪有什么天生的強者,傷口流血多了會慢慢結痂,堅硬的痂如鎧甲一般保護脆弱的傷口。每一個看似堅強的人都是從煎熬中走過來的,他們流了太多的淚水,承載了太多的掙扎與難過,才換來如今刀槍不入的決絕姿態。

也許,呂碧城也是這樣的吧。父親忽然辭世這件事就像一把利刃狠狠扎在了她的心上,她哭過、鬧過、絕望過、恐懼過,但最后她還是選擇了勇敢地面對未來。生命中的第一層鎧甲給了她莫大的勇氣,從此以后,呂碧城遇到了無數的風風雨雨,但她都不曾妥協過。

吱呀一聲,木門開了,呂碧城從灰暗的房間里走出來。她用袖子擦擦眼角,整理了衣領,撫平了袖子的褶皺,也暫時撫平了這場波瀾。

呂碧城走進母親嚴士瑜的房間的,母親正對著父親的舊物發呆,那是父親最愛的一本書,夜夜放在枕邊。姐姐和妹妹雙目無神地看著呂碧城。昔日的歡聲笑語再不會有了,父親的身影只能在夢中了,眼前的凄涼從今以后就是日復一日的現實。呂碧城心中酸澀,咧咧嘴角差點又掉下眼淚。

“我洗了果子,吃點吧。”呂碧城手中捧著洗好的水果舉到母親面前,母親愣了一下,伸出手拿了一顆果子,“好孩子,乖。”母親摟過呂碧城,眼中閃現出些許光芒。

在呂碧城的感染下,母親和姐妹開始漸漸放下傷痛,認真經營每一天的生活。和父親在世時一樣,姊妹們開心地嬉鬧,母親為孩子們準備晚飯和每日換洗的衣服,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夜闌人靜時,母親難免會因思念呂鳳岐輾轉難眠,但一想到女兒們承歡膝下的歡樂場景,她的心就溫暖了許多。

呂家姐妹都是堅強的,她們思念父親,常常想起父親生前的教誨,父親最愛讀書,最重視子女們的學業,于是呂家姐妹就發奮讀書。在呂碧城心里,讀書越努力她就離父親的靈魂更近,為了靠近父親的靈魂,呂碧城那段時間最喜歡的地方就是“長恩精舍”。長恩精舍書盈四壁,她身著碧色衣衫坐在里面讀書萬卷,受詩書滋養的呂碧城思想漸漸成熟,個性越來越獨立。呂碧城心煩意亂時就拿出一幅畫臨摹,練習丹青,一是為了靜心,二是為了回想父親的教誨。父親生前常提起楊深秀,他說這是令人敬佩的人,這位志士的人格和風骨是后人學習的楷模。呂碧城每次臨摹這幅畫時都要回想一遍父親的話。父親雖然已經不在了,但父親的教誨和對女兒們的期望還在。

哥哥和父親相繼離開,母親嚴士瑜帶著四個女兒撐著這個家。雖說家里沒了男丁,好在呂鳳岐留下的家底豐厚,可供母女幾人衣食無憂。本以為日子可以這樣細水長流地過,誰料想,親族已經打起了呂鳳岐家產的算盤,一場家產爭奪戰即將拉開序幕。

呂鳳岐就這樣駕鶴西去了,可是他留下了千頃良田、萬卷藏書、宅第等價格不菲的財產,在那個重男輕女的封建社會,女子是沒有家產繼承權的,妻子和女兒是呂鳳岐最親近的人,可由于是女子,依然不能繼承家產。妻女沒有繼承權,親族自然就盯上了這塊“寶貝”。這樣豐厚的家產,換作是誰都會動心的。

昔日一派融洽的家族相處氛圍像霧一般散去,摘下面具,猙獰貪婪的面目終于露出來了。

“呂家的家產應該由我們繼承!你們是外姓人,女人怎么能夠繼承?這不符合祖宗的規矩!”

“就是啊!呂鳳岐的家產可不能被外人霸占。”

呂家親族們理直氣壯地吵著要繼承家產,他們為了家產已經鬼迷心竅,完全不顧昔日的情誼,只想趕緊把她們母女幾人趕出家門。呂碧城的母親嚴士瑜本不是一個唯唯諾諾的女人,也算是見多識廣,可在這樣的封建禮法壓制之下,她也無能為力。想要抗爭,但敵不過對方人數眾多,更敵不過這種封建傳統。從這件事情開始,呂碧城就深刻認識到了封建禮教對女性的極度不公平。

母親本來性子就溫柔,親族們又都態度強硬霸道,母親在氣場上就敵不過他們。呂碧城和姐姐很想和母親站在一起抗爭,她們試圖講道理,親族用《大清律例》里對繼承權的規定來駁斥,她們想要舉起弱小的拳頭抗爭,親族們個個人高馬大、怒目而視,這是一場黑暗與光明的較量,光明鉚足了勁兒,還是打不過撲面而來的黑暗,那就只有依靠一聲哀婉的長嘆,沉重有力地打破黑暗的死寂。

呂碧城和母親、姊妹仍然不想讓出家產,家里的哥哥和父親已經不在了,幾個女子無依無靠,以后的生活會特別艱難,家產是他們的生活保障,可是親族們早已被金錢的欲望沖昏了頭,他們用《大清律例》作為“正義之劍”,理直氣壯地想要去掉她們母女的保護殼,哪怕讓她們貧窮得流浪街頭也無動于衷。有時候,人心就是這么涼薄。

以前父親呂鳳岐在世時,呂碧城和姊妹們處在幼年,叔叔、伯伯們常來家里做客,他們滿臉慈愛,親切地抱著呂碧城及姊妹們玩耍。呂碧城熱愛這個大家庭,也愛眾位親朋好友,家庭的溫暖是后盾和鎧甲,呂碧城那時候覺得無論發生什么事情都有親族幫忙,血濃于水的親情是最可靠的。

人年少時總是思想單純,呂碧城沉浸在親族的溫暖之中,她看不出親族是為了巴結呂鳳岐的權勢才常來拜訪,呂鳳岐這棵權勢大樹已經不在了,親族不用再偽裝了,利益和金錢才是他們真正想要的東西。親族們迫不及待地撕下面具,露出急切的神態,想要一口吞掉呂鳳岐的家產。母親和呂碧城姊妹們是親族們吞財路上的絆腳石,他們想要一腳踢開。

僵持不下的局面總要被一方打破,終于,親族們吞掉財產的耐心耗盡了,他們唆使匪徒綁架母親嚴士瑜和小女兒,限制她們的自由,企圖用這種方式換來她們的妥協。母親不是貪戀財產之人,她作為母親必須要保護四個孩子,失掉家產母親就無法保障四個女兒的生活。此刻,母親和小女兒賢滿被親族們幽禁起來,往日溫馨的家庭已經破碎,呂鳳岐撒手西去了,留下寡妻和幼女遭人欺凌,這與昔日的風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份心酸迅速滲透了呂碧城的每一根神經。

大姐賢鐘出嫁后,母親思慮再三,還是決定放棄家產了。沒有家產,她和幾個女兒就沒有經濟來源,可是繼續與親族抗爭,她和女兒就要忍受欺凌,權衡利弊之后,母親忍痛讓出了家產,親族們終于如愿以償搶到了家產,他們沉浸在喜悅之中,沒有人看到母親帶著女兒離開的凄涼,沒有人為她們的生活和未來擔憂。

04.退婚風波

親情涼薄,母親牽著女兒的手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她心里太苦了,她該怎樣保護好女兒?母親邊走邊落淚,想起呂碧城十歲時和同鄉的汪家定了親,汪家生活富足,她們在落難時投奔汪家應該可以得到幫助,被逼無奈,母親帶著幾個女兒只好暫時投奔汪家。

汪伯伯笑著迎接她們,只是多了一份寒暄和客套,一桌好飯款待之后,汪伯伯似乎有話要說,但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兒,汪伯伯稱書房里有事要處理離開了。

呂碧城看了一眼母親,試探地問:“母親,汪伯伯怎么走了?是不是不歡迎我們?可是我們兩家是定了親的啊,以前汪伯伯總和父親說我們是一家人。”

“傻孩子,別多想,好好吃飯,你不是餓了嗎?多吃點。”母親摸著呂碧城的頭,強顏歡笑。

其實母親早就猜到了會是這種結果。呂碧城十歲那年與汪家定親,呂鳳岐對這婚事非常滿意,母親對女兒的未來仍有擔憂。她偷偷去仙人洞問卜求簽,簽上寫的是“兩地家居共一山,如何似隔鬼門關?日月如梭人易老,許多勞碌不如閑。”簽文不吉,婚事不利,母親的心仿佛被針扎了一下。此后每每想起呂碧城與汪家的婚事她都感到憂慮。

汪家與呂家昔日的交往沒有任何破綻,兩家相處愉快,一團和氣,汪家老爺對呂碧城猶如親女兒,母親確實看不出來這婚事有何不妥,她想可能是簽文有誤。

母親和三個女兒早就吃完了,她們呆呆地坐在座位上手足無措,氣氛有些尷尬,汪家老爺中途離席后就沒再回來。席間沒有汪家人作陪,她們母女幾個在這里飽餐一頓倒像是落魄乞討,而汪家就是高高在上施舍的人。

終于,有汪家人推門進來了,那人滿臉堆笑,支支吾吾半天,終于說出了兩個清晰的字——退婚。

就是這兩個字,又一次把她們母女打入了冰窖。剛從親族搶奪家產的虎口里逃出來就又遇到一盆冷水,命運連一點喘息的余地都沒有留給她們。呂碧城很難接受現實,她無法想象以前疼愛她的汪伯伯不但沒收留她們,反而冷漠地提出了退婚!“退婚”就像一把剪刀,剪斷了兩家密切的聯系、昔日的情誼,然后在雙方之間豎起一道無形的屏障,再也不能跨過,從今以后只能形同陌路。

在當時女子被退婚是一件非常不光彩的事情。婚約不同于婚姻,婚姻是事實,而婚約只是約定或者說叫承諾。在任何時期,經濟利益都是巨大的推動因素,兩家訂婚約可能是經濟利益驅動,退婚、悔婚同樣也可能是經濟利益驅動。以前的呂家家產豐厚、社會地位高,如今的呂家已經衰敗了,汪家肯定不愿意繼續履行這份婚約了。

秋風掃落葉,留下的只是光禿禿的樹干。曾經繁茂的景象轉瞬蕭條,原來上天也愛玩變臉的游戲。

呂碧城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接受退婚的事實,女子遭受退婚總會被外人懷疑有不潔行為,甚至有女子因此自殺以證清白。呂碧城雖然不會選擇這種極端的方式,可是關于這件事她還是留下了心結,這心結在以后想起時常常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女子一生有兩種嫁妝,一是娘家給的金銀、房屋、良田等,二是女子的貞潔。嫁妝越多女子在夫家的地位越高,呂家的家產已經被親族掠走了,呂碧城的第一重嫁妝基本沒有了;遭受退婚的女子很容易惹來風言風語,因此呂碧城的第二重嫁妝也遇到了威脅,這一切對于對心高氣傲的呂碧城來說都是一種莫大的打擊。

少女對婚姻的美好向往碎了一地。她年紀尚小,對于婚姻的真正含義還不能理解。在她看來,婚姻就是父親和母親之間的關愛,婚姻就是大姐賢鐘出嫁時的光彩照人、紅妝十里,婚姻是一顆閃著幸福光芒的星星,可惜呂碧城的星星滅了。

狂風驟雨拍滅了呂碧城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母親回想起當時問卜時的簽文,不禁淚流滿面,沒想到簽文應驗了。如果呂鳳岐泉下有知,也一定會悲痛難過。

母親不能倒下,她必須強撐著自己,強撐著這個支離破碎、風雨飄搖的家,大女兒賢鐘已經出嫁了,可是剩下的三個女兒還要以母親為依靠。母愛是偉大的,她想到了一個生存的依靠——帶著三個女兒回安徽老家投奔娘家哥哥。

那晚呂碧城很晚才睡著,她夢見父親呂鳳岐疼愛地看著她,告訴她要堅強,要熬過去,他會在天上保佑她們。她翻了個身,又夢見父親訓斥她們姐妹不認真讀書……呂碧城從夢中醒來,房間黑暗,窗戶外面也沒有一點星光,夜色如墨令人壓抑。

她給母親和二姐賢鈖、小妹賢滿掖好被子,然后一個人坐在窗邊。她害怕黑暗、恐懼未來,她期盼光明,希望能夠盡快跨過人生的低谷。她很想哭泣,可一想到剛才在夢里父親鼓勵她的話,她就有了勇氣,這一次她要戰勝自己——她怕黑暗,那今晚就在黑暗之中等待黎明。她咬牙堅持,不知過了幾個時辰,天漸漸亮了,她看到黎明、看到朝霞、看到旭日升起,這景色太美了,這是她第一次戰勝內心的恐懼并看到獨特的美景。她笑了,有些事情并沒那么可怕,只要熬過去、勇敢迎戰,就一定能看到新的風景、踏上新的高峰,呂碧城對未來充滿信心。

“賢錫,怎么醒這么早?也不披件衣裳,小心著涼。”二姐賢鈖拿著衣服走到窗邊給呂碧城披在肩上。

“二姐,你怕黑嗎?”賢錫微笑著問。

賢鈖有些懵,微微皺起眉頭,不解地問:“黑?怕吧……也不怕,我也不太清楚。”

“這一晚我想明白一個道理,怕什么就越要勇敢面對什么,咱們家會好起來的!”呂碧城自信滿滿,嘴角的笑容是對新生活的熱盼。

母親和小妹賢滿都醒了,她們母女四人簡單收拾了一下就起程了,下一站或許是人生的新起點。在這里被逼迫欺凌,投奔娘家一定能感受到久違的溫暖。

呂碧城少年時閱盡世態炎涼,飽嘗心酸滋味,這些逆境造就了她勇敢積極、豪邁灑脫的性格。年少的逆境讓一個養尊處優的溫柔女孩不得不拿出一副勇敢無畏的姿態,你不勇敢沒人替你堅強,呂碧城不想讓母親再為她們姊妹操心勞累,更不希望自己余生過著逆來順受的委屈生活。

從和煦的春風到蕭瑟的秋風,中間只隔著一個夏天的距離,來不及看繁花滿院,轉眼已見蒼涼秋意,昔日幸福景象猶如一片渺小、輕盈、孤獨的黃葉,在這秋風之中凌亂地飛,沒有依靠、不知何時才能停泊,這是一種身不由己的前行,下一站她們會停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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