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一刻，是許家晚膳開膳的時辰。

剛沐浴完了的許九白許若白結伴而來，前后落座。許家三個老爺也早就入座，因為早膳時的不愉快，二夫人專門將許九白父女倆的座位調開。

中間隔了一個許二爺和許悠白的位置。

“二妹，今日宋府來人了?”還沒來得及動筷，許莫護就發問道。

知道此事也瞞不過，也沒有瞞過去的理由。二夫人執筷的手微微一頓，復又放下，解釋道：“大哥，這樁婚事怕是不能成了。”

嘭地一聲，許莫護將筷子擱在桌上，指著許九白恨聲道：“定又是你做的好事！”

他習慣想都不用想就將一切怪罪在許九白的身上，可這回真不是她的錯。

“二妹你不要替她分辨了。”二夫人想要解釋，話還沒開口就被許莫護堵了回去。她就知道一說出來宋家來人退婚的事，大哥定要將主因怪罪在綰綰身上。

許二爺曉得他大哥的脾性，再加上綰綰那火爆性子，兩人定然又要鬧騰起來，忙喚了許莫護一聲：“大哥。”

許九白可以無所謂許莫護的做法，卻不能讓二嬸二叔跟著受累，也見不得他們倆這般委屈，依照許莫護一般嘭地一聲將筷子擱在桌上。

“怎么?別人要退婚也怪在我身上！你若實在見不得我，干脆多羅列幾條罪名出來，好把我的名字從許家剔出去也行。”

就知道許九白這脾性，二夫人趕忙用眼色示意許若白從中斡旋。

許若白明了，悄悄地在桌下扯了扯許九白的衣衫，用極細微的聲音勸說：“大姐姐，別說了。”

二夫人看了，十分不悅許若白這可有可無的做法，卻也無可奈何。

向來在許九白同許莫護吵架之時，許若白是最害怕的。若不是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許九白可能還是不喜歡她這個膽怯的二妹妹，不過如今已是對她大大改觀。

輕拍了拍她扯住自己衣袖的手，許九白對她淺淺一笑。抬頭正視許莫護時，那雙眼睛竟是半分溫情也不再。

被這雙似曾相識的眸子盯得一陣泛寒，許莫護厲聲道：“好，你不稀罕做許家人。我們許家也沒有你這樣的姑娘！”

“大哥，綰綰不懂事，你也跟著她置氣不成？”許二爺打斷兩人的話，知道他們父女二人只要同時待在一個地方就沒有不吵架的，這十幾年來他都真是習慣了。

三房人每次遇到這樣的事，除了吵的實在狠了一些，許三爺會出來說個一二句，大多也都是不勸和也不多話，只是仿若不曾看見一般，靜悄悄跟在一旁看戲就好。

許悠白今日卻若有若無飄了一句出來：“大伯別氣了。”

難得有個幫自己說話的，許莫護指了指身旁的許悠白，故意對許九白說道：“你瞧瞧，你…你妹妹都比你懂事的多。”

三房人極少出現在許莫護的眼中，更遑論只是個庶出的許悠白，許莫護根本記不得她的名字。

許九白聽了，也不氣。冷笑道：“四妹妹是要比我懂事許多，那也是人父母教導的好，我自然是比不得的。”

這便是說許莫護的不是了，也不知許九白打哪兒去學的這一嘴的伶俐，嘴上功夫真是無人能敵。弄得許莫護每回都被她弄得有口難言。

恨罵一聲家門不幸，許莫護不再言說。

二夫人趁機道：“大哥，其實這事兒真怪不了綰綰，是宋夫人不知打哪兒聽來的風言風語，侮辱綰綰。若非綰綰機智，我們許府的名聲才真的算是丟盡了。”

許莫護將信將疑地看了一眼許九白，實在不信她居然能夠保許家的名聲，在她心中不是從來不拿自己當做許家人么？

許九白對他探究的眼神，置若罔聞，只是一面乖巧地給二叔二嬸夾菜，一面同許若白說個一二。

看著他們其樂融融的模樣，許莫護只覺自己是個局外人，輕嘆了一口氣，碗里卻橫自出現一夾青菜。

他抬頭一看，原來正是身旁這不知名諱的侄女為他夾的，對她溫和一笑，便吃了起來，卻仍覺有些心酸。

這番一家子其樂融融了，蹲守在許府不知名的一棵的槐樹上的小榮來終于是可以回青園稟事了。

宋如玉沒在邀仙樓待多少功夫，不過就是下朝時方好路過邀仙樓，吃了一盞茶水而已。

還有好些事情來不及處理，此刻正回了書房處理政事。

一道輕風拂過，書房中赫然多出了一個小榮來。

宋如玉頭也不抬，繼續盯著桌上的折子，平淡道：“京兆尹放人了?”

小榮來笑道：“放了，早就放了，我還護衛許姑娘平安地回了許府呢！”

本以為主子會夸獎自己，卻不料他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仍舊看著桌上的折子。

小榮來也不覺掃興，反而向他走近了些，悄悄地問他一句：“主子，您猜我在許府看見了什么？”

知道宋如玉除了對許九白的事上心一些，旁人于他來說恍若浮云。他又笑得一臉賊兮兮地說道：“是關于許姑娘的。”

果然，一聽這三個字，宋如玉視線從折子移開，放在小榮來身上，眼神淡漠，聲音涼薄：“我若猜中要你何用?我看這些日子，你是越發不著模樣了。若你再如此，不關上你數年的禁閉怕是不行了。”

只是想開個玩笑而已，一聽宋如玉這樣說。小榮來當即不敢嬉皮笑臉，正經道：“回主子，是二夫人去許府退婚了。”

心中竟然有一絲竊喜，宋如玉壓制住這不該有的情緒，平靜道：“退成了?”

懵懵懂懂的，小榮來猜中了宋如玉的心思。他知道主子對許九白是不一般的，甚至有著尋常男子對心愛女子的情愫。

那么他肯定希望這樁婚事能夠退了，但如果告訴他最后是許姑娘自己說的話，阻止二夫人退這樁婚，主子定然不會高興。

這般想著，他搖了搖頭，說道：“沒有，后來表少爺突然出現了，這婚事就沒有退成。”

這婚事哪有這么容易就退了的，宋如玉心中明白，卻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惆悵，雖然淺淡，可他缺真真實實地感受到了。

暮色四合，天空一片陰郁。小榮來請辭道：“那卑職現在去許府將許姑娘接來。”

宋如玉阻道：“不必，今日罷了。你且去好好查查采花賊一案，這件事務必要弄清楚。”

小榮來有些奇怪地看了宋如玉一眼，這才像是以前的主子，正事當前，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推后。只是他不明白主子今日為何不讓他去接許九白來打掃院落。

不過他也不敢再問，點了點頭，應聲是，便出了書房。

將一面折子放下，宋如玉又打開另一張地方官員遞來得折子。俊眉緊蹙，他號一聲：“瀾風”。

一道著深藍勁裝的暗衛出現在他的桌前，大周貴族好養暗衛，這也是達官貴人為了保護自身利益的不二選擇。

宋如玉乃是護國公獨子，手下自然有不少得力的暗衛，除小榮來以外，這深衣瀾風更算一個。

“主子。”

纖細修長的手指落在折子上的一個人名，扣了扣，發出一陣極有節奏的響聲，“這楊蓀，你且去好好查查。”

“是！”瀾風去無影來無蹤，一聲應喏，雷厲風行。

是他作為一個暗衛良好的修養，從來不會質疑主人，也從來不會好奇地發問。

他和小榮來不同，一個在暗，一個在明。不過這兩人都是宋如玉最得力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