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我進來了哦……”和敲門聲一同響起的，是瑪麗那溫柔而又沉穩的聲線。

大約10分鐘前，她接到了美亞的訊息，說野獸傷人事件可能另有蹊蹺，而盧萬斯又即將遠行，需要她來接手。向來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她放下了吃到一半的午飯，火急火燎地從食堂趕了過來，卻恰好撞見了二人唇齒相須的這一幕。

“啪——”意識渙散的那一瞬間，手上的力道也跟著失去了，于是原本被抱在手中的文件稀里嘩啦地散了一地。

察覺到了某道錯愕的目光，美亞連忙將冒犯了自己的某人一把推開，火速整理好衣襟，以比平時更為冷靜的姿態迎接推門而入的部下。

但是已經晚了。雖然只持續了短短數秒，但剛才那副驚天地泣鬼神的場景，已經深深地烙在了瑪麗的眼底。

“瑪麗，你到得很準時。”一把攔住正準備出言解釋的盧萬斯，美亞發言的口吻平靜到不像話，簡直好像完全沒把剛才的事放在心上一般，這讓盧萬斯感到很不是滋味，卻又無可奈何。

瑪麗雖然職位較低，但入職的時間比美亞早，在處理人際關系上也較為圓滑，深知美亞這么做是抱著息事寧人的態度，于是也配合著對方，開始裝瘋賣傻：“我剛一吃完飯就接到了訊息，因為覺得事態比較緊急就抓緊過來了。怎么樣，沒打擾你休息吧？隊長。”

“沒有，我也是工作狂一個，基本上不需要休息的。”美亞走了過去，和瑪麗一起拾撿著掉落在地上的文件。待收拾完畢后，她拍了拍瑪麗的肩膀，向她下達了下一步的命令：“當時的情況盧萬斯已經跟我報告了，我也了解了一二。不過我畢竟不是當事人，要交接工作的話，你還是直接和他本人聊吧。”美亞說完頷首一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午后的辦公室內，盧萬斯和瑪麗面面相覷，尷尬之情溢于言表。

“盧萬斯，你剛才對隊長做了什么？”思來想去，瑪麗覺得還是不能忽略剛才發生的事，于是換上了一副嚴厲的神色，向逾矩的少年發出了質問。

早已料到她會有如此態度，盧萬斯并未感到絲毫慌張，反而眼神越發堅定：“如你所見，我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不錯，這是在他腦海中盤旋了很久的想法。雖然中間有過掙扎猶豫，但他最終還是決定順從內心的選擇，不再遏制這份處于萌芽狀態的感情。

“自己想做的事？”細細品味著這句話的含義，瑪麗的神色變得復雜起來，“的確，隊長和你年齡相仿，而且又漂亮又能干，你想追求她也很正常。但是根據她剛才的表現，你認為她接受你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知道……”他本來想說“0”，但仔細思考過之后又覺得不大對勁。

在正常情況下，一個女孩子遭人親吻，無論她對那人有沒有好感，又或是憎惡也好，都一定會或多或少地做出反應。但美亞不一樣，對于那個持續了好幾秒的吻，她既不接受也不抗拒，就好像是觸碰到了一個玩偶一樣，感情毫無波動。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都是不合理的。

“你也發現了吧？和同齡人比起來，隊長的很多表現都很不對勁。”瑪麗坐到窗邊，思緒開始飄遠，“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只有15歲。在那之前，鎮長千叮嚀萬囑咐，說她的家世非常顯赫，萬萬不可得罪她。你知道當時我聽了以后是怎么想的嗎？”

“怎么想的？”

“我覺得她非常惡心。”瑪麗攥緊了拳頭，仿佛被激發了某種情緒，“一個15歲的毛丫頭，就憑借著顯赫的家世，一來就壓我一頭，要對我吆五喝六。說真的，當時我真的有種想殺了她的沖動。”

“是嗎……”瑪麗的話雖然有點偏激，但這份心情他還是能理解的。被迫成為一個初生羔羊的部下，對一個工作能力很強、又擁有足夠經驗的人來說，的確是有些難以接受。

“然后呢，你做了什么？”想象著二人初見時的畫面，盧萬斯敲擊著桌面，心情變得沉重起來。

瑪麗點著太陽穴，嘴角泛起一絲苦笑：“當然是什么也沒做。對她不滿的人并不止我一個，我沒必要親自出手。”

“我懂了，你煽動了不滿情緒強烈的其他人，讓他們去刁難美亞，而自己則撇清干系，選擇坐山觀虎斗。這樣一來，即使事后有人追究，責任也落不到你頭上。”

“嗯。但他們的計劃全部都失敗了，本來是準備讓那個小丫頭在眾人面前丟臉，可弄到最后，卻是他們自己顏面掃地，不得不主動辭職。真要說起來，還是我害了他們。”

從瑪麗的眼神可以看出，她是真的為此感到內疚，但站在盧萬斯的角度，無論那些人的下場如何悲慘，都無法令他產生絲毫的同情。

自作自受，莫過于此。

“這不是很好嗎？他們寧可放棄工作也不愿意指認你，可見你平日里真的積攢了不少人緣。你應該高興才對。”面對一臉失意的瑪麗，盧萬斯無不嘲諷地這樣說道。

對于這種善于借刀殺人的角色，他一直都有一種本能的反感，無論是誰都不例外。

“我一開始的確是松了一口氣，很慶幸自己沒有當出頭鳥，可是某一天，我聽到了隊長和鎮長的談話，才知道根本不是這樣的……”一想到那天聽到的談話，瑪麗的內心便充滿了屈辱，情緒也變得越發歇斯底里，“她說，其實她早就知道了入職當天的事都是我弄出來的，只不過是覺得我太過愚蠢，根本沒有讓她看在眼里的價值，所以才沒有揭穿我！”

“……”盧萬斯沒有做出回應。但不可否認的是，這的確很符合美亞的作風。

對于看不起的人或物，連致命一擊都不屑于給予，而是任由其自生自滅——這比遭到針對更令人難以忍受，因為后者敗者至少還有尊嚴，而前者這意味著她連成為手下敗將的資格都不具備。

何等的冷漠，何等的殘忍……

“這下你懂了吧……”瑪麗擺正他的肩膀，直視著他的雙眼，一字一句地道，“千萬不要去試著走進她的內心，因為……她根本就沒有心。”

這句話就像是一聲警鐘，狠狠地敲打著他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