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影子
- 不與災厄結怨
- 天玄air
- 2680字
- 2019-02-03 14:11:26
樹隨風動,欲靜不止。
月光洋洋灑灑地披落下來,為原本沉溺于黑暗的枝葉鍍上了一層銀光。
一同被照亮的,還有那包裹著窈窕身軀的漆黑斗篷。
“美亞小姐,你終于來了,我還以為你要爽約了呢。”陰鷙的目光穿透重重障礙,準確無比地捕捉到了正緩慢前行的金發少女。
克勞克,鎮長的貼身保鏢,擁有和梅里奇一樣的藍發藍瞳,但氣質卻與其大相徑庭。
如果說梅里奇是三月里的一汪春水,那么他就如同晚秋的枯枝一樣,由內而外地散發出一股衰頹的氣息。
沒有喜悅,沒有悲傷,沒有憤怒,任何人類應有的感情在他身上都得不到絲毫體現。
一臺接上電源就能運作的機械——這就是所有熟悉他的人對他的評價。
“你想多了,鎮長的邀請,我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缺席的。”美亞神色清冷,面無表情地對男人的挑釁給予了反擊。
“也是。雖然令兄曾再三向鎮長施壓,不準他勉強你做任何事,但強龍不壓地頭蛇,這里始終是鎮長的轄地,沒有人能明著和他作對。”說這話的時候,克勞克黯淡無光的眸子忽然亮了一瞬,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人愉快的事。
這抹轉瞬即逝的微妙表情不但沒有逃過美亞的眼睛,而且還勾起了她的無限遐想。
“你這么說,難道是想背地里搞什么小動作嗎?”
“別這么說。我和你不同,只是他的附屬品罷了,要是被他知道我有異心,等待著我的絕對會是比死更可怖的懲罰。”克勞克揮了揮手,干脆地否定了美亞的推論。
福拉克,他們的鎮長,是一個“慈祥和藹”的中年男子。他能友善地對待身邊的每一個人,前提是那個人能夠對他百依百順。所有追隨他的人都必須保持絕對的忠誠,不得有絲毫的違抗。
但美亞是個異數。
這些年來,美亞與鎮長每一次會面的情況都會被克勞克詳細地記錄下來,并且進行深入的分析。
在他眼里,美亞做事更多是基于自身的判斷,而非單純地遵從命令。所以她有時會與鎮長發生爭吵,有時也會因為內心的斟酌而一言不發。
說實話,他很羨慕有資格這么做的美亞。
“能不能別傻站在這里了,生怕別人看不見嗎?”對于紋絲不動的克勞克,美亞那本就不多的耐心終于耗盡了。
此處密林環繞、人跡罕至,暴露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潛在的危險,可以說多停留一刻,被人目擊風險便會加重一分。
而意外一旦發生,無論那人是有心還是無意,她都不得不用這雙手將其扼殺,以確保行蹤不會外泄。
那種感覺實在是令人憎惡。盡管沒有什么多余的感性思維,她還是想盡可能地避免不必要的犧牲。
而克勞克似乎也認識到了自己的疏忽,立刻做了個“請”的手勢,帶領她走向隱匿于茂林中的雄偉建筑。
穿過亢長的走廊,駐足于男人跟前。美亞摘下兜帽,柔軟的金發隨之披散開來,在月光下閃爍著稀碎的光澤,與她的美貌相得益彰。
“鎮長,你找我?”
“嗯。”中年男子的輪廓在昏暗的燈光下若隱若現,再結合這冷淡到近乎傲慢的語氣,難以想象他居然能在人前扮做那副菩薩心腸的模樣。
“不是說好了嗎?若無要緊事,我們應該盡量避免見面。”美亞秀麗的眉頭微微蹙起,毫不掩飾心中的疑惑,“你十萬火急地叫我來,該不會是為了阿雷加的事吧?”
“如果我說是呢?”福拉克轉過頭來,嘴角含笑,眸子里卻無比清晰地寫著“冷酷”二字。
“開什么玩笑!”仿佛聽到了什么極其好笑的笑話一般,美亞微微搖了搖頭,轉身欲走。
對于她的反應,福拉克沒有感到絲毫意外,反而早有預料。伴隨著輕輕一揚手,幾名彪形大漢從走廊兩側聚攏過來,擋住了美亞的去路。
“這算什么?”美亞面色一沉,目光冷冷掃過前方的這幾個攔路虎,“憑這幾個貨色就想攔住我……鎮長,你是不是年紀大了,腦子也跟著不好使了?”
這在任何人聽來都無疑是極其失禮的發言,然而落在此刻的福拉克耳中,卻像是蜻蜓點水一般不痛不癢。
“在發牢騷之前,能不能先聽我把話說完?”福拉克走到少女跟前,竭力撫平著她毛燥的心情,宛如一個寬厚的長輩。
“你說吧。”美亞控制住了情緒,耐著性子聆聽對方的講解。
“你們先下去吧。我和美亞有話要說。”摒退了幾個保鏢,福拉克終于開始解釋這次約她見面的目的。
“事情是這樣的。在與約夫利交談過之后,你斷定空身份可疑,并且還向我提交了詳細的報告,對不對?”
“是這樣沒錯。根據約夫利臨終前的交代,當初是空在他走投無路之際伸出了援手,雖然沒能讓他回歸正常的生活,不過好歹也算替他尋到了出路,延長了他的壽命。”
“可在遇到空不久之后,阿雷加也步了好友的后塵,成為了感染者。目前可沒有任何證據表明‘beast’是通過肢體接觸而傳染的,何況他們倆又不住在一起,卻突然齊齊患病,這怎么想都不太自然。這背后的玄機……你就從來沒想過要深究嗎?”
“……”這是她曾思考過、最終卻不得不忽略的問題。原因也很簡單,從資料上看,空的過往經歷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樣,如同白開水一般平平無奇,平凡得找不出一絲亮點。
所以這才是不合理的地方。只要是稍微有點判斷力的人,都能察覺到他的資料絕對被什么人篡改過,而且那人一定擁有極為強大的能力,才能把一個大活人的生平掩蓋得滴水不漏。有這樣的對手在暗中搗鬼,想得到空的完整信息,單憑她一個人的力量當然是無法做到的。
但是……她也并不想向兄長求助,因為這對她來說,和承認自己的無能沒什么不同。
他們是骨肉至親,誕生于同一個母體,卻像是被詛咒纏繞著一般,自出生之日起便一直在爭斗著,雖不至于到不死不休的程度,但要她向那個人服軟低頭,是絕無可能的。
福拉克并非不懂人心,他能夠體諒這個少女無法釋懷的驕傲和自尊,所以“逼她去向兄長求助”這一計劃從一開始就不曾被列入考慮范圍。
不過美亞不行,他卻可以,所以在這之前,他便聯系了美亞的本家,希望能得到些許支持。
幸運的是,對方答應了。
“所以你大晚上把我叫來,就是想告訴我,你背著我和我的家人聯系,還求得了他們的幫助?”聽完了福拉克的敘述后,美亞不知是該生氣還是該沮喪。
“對啊,我認為你對這一切有知情權。不過你可以放心,我可不是以你的名義求助的,你不用擔心在你哥面前丟臉。”氛圍頓時變得輕松起來,福拉克“呵呵”一笑,隨即點燃了一支雪茄,大口地吞吐著煙霧,甚至還毫不避諱地把煙噴到了美亞的臉上。
“離我遠點……”美亞一臉嫌棄地后退,完全失去了和他繼續對話的欲望。
“呵呵,是你自己站得離我太近了,怎么能怪我呢?”福拉克抬手想撫摸少女的額頭,卻被對方機智地閃開了。
和這個老男人發生肢體觸碰,其令人作嘔的程度無異于被窩里被人塞進一只老鼠。
為避免福拉克腦子一抽,又做出什么荒唐的舉動,美亞將自己遮擋嚴實,跟逃命一樣光速脫離了這座巨大的牢籠。
“逃吧……逃吧……”凝視著少女倉皇離去的背影,福拉克長嘆一聲,眼中盡是無奈,“逃離了我又如何?困住你的從來都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的影子啊……”
無論是他還是美亞,都只不過是命運的提線木偶,除了順著時光的洪流前行之外,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