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雨，來得突然，卻又在第二天的清晨降臨時，恢復(fù)了平靜。

絲絲縷縷的陽光透過云層灑落下來，空氣里沒有一絲雨后的清爽，卻散發(fā)著五月獨有的悶熱。

劉管家走進書房的時候，余清淺正拿著毛筆盯著那幅未完成的畫。

他腳步匆匆，面色嚴(yán)肅，走到余老爺子身邊低語了幾句。

余清淺看到爺爺?shù)哪樕亮顺粒蠓畔率种械呢斀?jīng)日報，站起身走到窗邊，目光放空。

老巷的清晨，幽靜安寧，灰暗的磚石路經(jīng)過昨夜雨水的洗禮，干凈得一塵不染。

天空中的那兩只鴿子是老爺子的愛物，此刻卻也乖乖停在了余家大宅的屋檐上，仿佛是感應(yīng)到了主人心情的沉重。

家里的那只蘇格蘭折耳貓邁著優(yōu)雅的貓步走進了書房，琥珀色的小眼睛看了看窗邊站著的余老爺子，又看了看在余老爺子身旁低著頭沉思的劉管家。

像是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她快速掃視了一眼四周，便匆匆跑到余清淺腳邊，輕輕蹭著余清淺的腳踝，一副求抱抱的撒嬌模樣。

余清淺抱起腳邊的貓，用手摸了摸她柔順的毛，目光卻是在看著窗邊的老人。

書房里是一片詭異的沉默。

“您要去嗎？”劉管家打破了沉默，聲音低沉沙啞。

余老爺子仿佛被這聲音喚回了深思，緩慢的轉(zhuǎn)過身來，說:“去，你跟我一起去看看那個老家伙。”

他走回沙發(fā)，又拿起放在桌上的報紙，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卻怎么也看不進去，最后無奈又放下。

那只貓在余清淺懷里蹭著，不時地喵了兩聲。

余清淺看她那樣子，猜她是餓了，準(zhǔn)備抱著她下樓，給她喂貓糧。

剛打開門，一聲嘆息聲傳來:“這越陵的天要變了。”

——

那是余清淺第一次參加葬禮。

她一向不喜葬禮上壓抑肅穆的氛圍，但是這一次卻硬是被爺爺拉著去了。

五月份的天氣最是陰晴不定，昨天還是艷陽高照，今天卻又暗了下來。

烏云遮日，車窗外的景色失了原來的顏色，樹葉被風(fēng)輕輕吹起，一切都是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前兆。

下車的時候，余清淺便看到了挽著李亦然出現(xiàn)的余深淺。倆人跟在李家夫婦的后面，面色一如在場的所有人一樣凝重。

“姐。”余清淺跑到余深淺身邊，一下子抱住了她，還往她懷里蹭了蹭。

“清清？你怎么在這？”余深淺看著突然出現(xiàn)的妹妹，有些錯愕與疑惑。

余清淺松開抱著余深淺的手，說:“爺爺拉著我來的。”

余深淺更是不解了。徐家掌權(quán)人去世，爺爺為什么會拉著小妹來？

還來不及多想，她便帶著余清淺往里面走。

徐家的掌權(quán)人去世，徐氏一下子失去了核心，徐氏內(nèi)部動蕩不安，人心惶惶。徐氏那些老臣早就蠢蠢欲動，蓄勢待發(fā)，盯著徐氏這塊大蛋糕，想趁著這個內(nèi)部動亂的時候狠狠地?fù)粕弦还P。

徐氏的未來，飄搖未知。

這些天，有人雪中送炭，有人落井下石。到場的人中，有人不僅僅是來悼念一位商界奇才，更是為了親眼見證在越陵商界獨占鰲頭的徐氏會走向什么樣的下場。

余清淺目光環(huán)視了一圈，終于看到了不遠(yuǎn)處的余老爺子。

老爺子似乎在和身旁的人說著什么。

她猜測爺爺身旁的那個男人應(yīng)該就是徐家的人。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人的側(cè)顏。

而只一側(cè)顏，余清淺便覺得余老爺子身旁那人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冷漠。

余清淺才剛剛打量了那男人一會，便發(fā)覺他們朝著自己這邊看了過來，匆匆收回目光，安靜低頭坐在余深淺身旁，心里想著不要看到我最好。

余老爺子將她帶來，本是想讓她先跟徐家老爺子見一面的，可是余清淺打從心里抵觸去見徐老爺子。

她從小就不怎么會安慰人，尤其徐家的那位老人還是剛失了兒子，作為晚輩的她，總要說幾句貼心的話去安慰老人家，可是她的腦子里也沒存著幾句話。

剛剛看到的男人不像是上了年紀(jì)的老者，那應(yīng)該就是那位徐家的少爺吧。

——

徐家墓園。

入墓的那天，來的人更多，不知是帶著真情還是假意，但至少在合上棺木的那一瞬間所有人都配合地低下了頭，表情沉重。

人群散去，空蕩蕩的墓園里就只剩三四個人。

本來余清淺是要跟著余深淺一起下山的，可是她的目光匆匆一瞥，便看見了不遠(yuǎn)處還站在墓碑前的那人。

余深淺告訴她，那兩座墓碑是他的父母。

他的背影透著凄涼與孤寂，失神的雙眼盯著那兩座墓碑上的照片，一個是嚴(yán)肅深沉的男人，一個是美麗溫和的女人。

失去親人的痛，余清淺只在書上看過，并未親身經(jīng)歷過。

她曾看過一本書，書中的男主人公還沒出生便失去了父親，所以他從小便跟母親生活在一起，母親成了他生活下去的信仰，即使后來娶了妻子，也帶著年老的母親一起住，最后因為經(jīng)受不住母親突然逝去的痛苦，而走向黑暗的深淵，做出了許多瘋狂的事。

她走近他，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竟然會有一瞬間將眼前的人與書中的男主角重疊在一起，很擔(dān)心他會走上與男主人公一樣的路。

S市的天氣本就陰晴不定，先前還燦爛無比的天空，現(xiàn)在卻突然下起了暴雨。

余清淺皺了皺眉頭，撐起傘，又看向那男人。

所幸他還有意識地去撐起了黑傘。

可是，他只是撐了一會，便又放下了。

雨順著他陰郁的臉龐劃落，可是那男人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一樣，任憑雨滴打在他的臉上。

他像是入定了那般，一動不動。

背影是那樣的狼狽不堪，卻又惹人心疼。

她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后，又向他走近，輕聲說:“還是撐起傘吧。”也不知道那人有沒有聽清楚。

她將地上的黑傘拿起，塞進他手里，然后便走了。

下山的時候，她看了他最后一眼，傘還在手中，依舊那樣的凄涼，但背影挺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