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下雪了
- 小火坑
- 于書興
- 3820字
- 2019-01-16 17:44:14
歡愉過后,生活歸于平淡。
經過這次班會,張小別真正變成了高一六班的明星人物,一舉一動都會牽動著班級里每個同學的目光。但是明星不代表以后能考上好的大學,高中時代給同學們留下的深刻印象,如果沒有未來的更好發展做鋪墊,也會漸漸淡出同學們的視線之外。
這是張小別回家時,張牧之對他說的。
周一上學的路上,巫桂理問小別:“聽說你家的‘老死’拉著你陪他聊天?”
小別沒聽懂什么是“老死”。
巫桂理解釋說:“就是你老爸,英語里面dead和dad發音一樣,老死,不就是老爸嘛!”
三寶恍然大悟,“所以,我們以后當了‘老爸’以后,剩下的就是等死了。英語真是博大精深!”
三個人回到學校。
深秋的市一中里,高大的梧桐樹只剩下了枯黃的枝干,校園里到處飄落著枯黃的落葉。偶爾秋風吹過,地面上梧桐葉發出“沙沙”的聲響。秋風里夾雜著一股寒意,校園里的一些行人已經穿上了冬衣,女生們也圍了圍巾,被風吹動得輕輕飄揚,成了道路上最亮麗的色彩。
在這種天氣里,沒有人在球場上打球。
張小別強迫自己來到教室里寫作業,成堆的作業寫也寫不完,寫了這樣,還有那樣,如同家庭主婦們做家務:做早飯,打掃衛生,做中午飯,打掃衛生,做晚飯,打掃衛生,睡一覺醒來,又回到了輪回的起點,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在教室里,有女同學特地來向張小別請教數學題。她們喜歡向張小別請教問題,是因為:一個人對題目理解得有多深,就能講解得有多透徹。而有些人云里霧里地講了一大堆,請教者最后還是不明白,反倒說明被請教者其實不懂裝懂。
張小別能講明白,每次講題目,總能一兩句話就講到點子上,讓她們頓時豁然開朗,有時候還能幫助她們舉一反三,引導出一類題目,得到題外的收獲。
張小別受歡迎,也要拜數學老師所賜。有一次,數學老師值班巡視晚自習,看見一個女生戴著耳機寫作業,順手一拉,說:“戴耳機學習不是好習慣?!迸鷩樍艘惶骸袄蠋?,那是我的胸罩帶子!”從此再沒有女生敢向他請教問題,嚇得躲得遠遠的。
來求教的女生散去,張小別清閑下來,伏案寫作業。
“越來越受女生們歡迎了?!币粋€熟悉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小別扭頭,看見安安走了過來。
“是啊,一直想給某人講題,可人家就是不問我。”小別看了她一眼,伸著懶腰說。
“讓我猜猜,是誰這么有福氣?!焙啺舶裁髦蕟?。
“別猜了,你猜不到。”小別又把目光重新放到安安白皙的臉龐上。
“一起去散散步吧,我有話跟你說。”簡安安打破了小別的注視。
“行,正好我也有話跟你說?!?
兩個人簡單收拾了一下課桌上的東西,開始朝校門外走去。
簡安安穿了一件淡藍色的毛衣外套,搭配著一條同是淡藍色的毛圍巾,散著頭發走在街上,顯得格外美麗。
張小別本來有話要說,突然覺得和簡安安安靜地散步,有一種微妙的安逸。他不說,不想破壞這種美。
“你有什么話要對我說,你先說。”
“一時還沒有想到該怎么說。”
簡安安停下了腳步,與他一起找了花園的長椅坐下,說:“什么話這么難說出口,你不說我可要說了?!?
“表情這么認真,說吧!”張小別走到距離只有安安一公尺的面前,看著她。
安安鄭重其事地看著張小別,說:“你記得那次晚自習,我借給你的那本書嗎,《老人與?!?,你一直沒有看吧。里面有一封信,是許金夢寫給你的?!?
小別沒有聽清她在講什么,卻在她頭發上發現一小塊枯萎的樹葉,便伸手過去抓掉它。安安想躲開,但是沒來得及。她以為他在和自己開玩笑,生氣地打了他一下,“你有沒有在聽我講話?”
小別的手里抓著那一小塊枯葉,說:“沒,我看見你頭上有這個,替你拿下來。”
簡安安被他這個動作弄得不知道怎么繼續往下說。小別追問她說:“你剛才說什么,什么信?!?
“金夢給你寫的信,你真的沒有看到嗎?”
“為什么是許金夢寫的信?為什么你要替她送過來?”
“因為她喜歡你!”
“那你喜歡我嗎?”
簡安安沉默了。
過了很久,她說:“金夢有先天性心臟病,接受不了刺激。”
張小別明白了,許金夢的確比普通人更容易緊張、心跳,原來是這樣。他說:“心臟類的病癥都是可以治愈的,不要太為她擔心?!?
“嗯,她的父母咨詢過醫生,需要做心臟手術。”
“什么時候會進行這個手術?”
“隨時都可以吧,只是她一直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以后不能和她開玩笑了?!?
兩個人不再說話。
夕陽漸漸落下,余暉被深厚的云靄遮住,只露出一線斑駁的彩霞。夜幕降臨,天色越來越暗,天空的云也越積越多。一陣寒風吹過,簡安安抵擋不住傍晚的寒意,不禁打了個寒顫,小別幫她系緊了圍巾。
“我們回去吧?!彼f。
“嗯。”簡安安站了起來,隨手整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發和衣角。二人并肩朝著宿舍的方向走去。
那天晚上張小別很晚才睡,想了很多,沒有想出頭緒,然后戴上耳機,開始聽音樂,其中一首布蘭妮的Girl in My Mirror,他聽了很多很多遍,腦子里浮現出一個可憐的女孩的身影。
“下雪啦,下雪啦!”一大早“苔蘚”就扯著嗓子喊,吵醒了還處于沉睡中的張小別。
他揉揉惺忪的眼睛,朝窗戶外面看去,果然,所有的教學樓、操場和甬路都被厚厚的白雪覆蓋,變成了白色的世界。
此時雪還在繼續下,像羽毛般從空中飄落。
看著寢室里的人都開始活動起來,張小別睡不著了,穿衣服,疊被子和洗漱,然后匆匆地吃過早飯,去了教室。
教室里沒有任何自習應該有的氣息,人們都興奮地擠在窗戶邊看初雪,盤算著去打一場雪仗或者堆一個雪人。有人甚至把小雪球帶進了教室里,趁著女生們不注意,偷偷放到她們脖子里面,引發一頓追逐和打罵的聲音。
張小別坐到座位上,王禿子正在向簡安安和許金夢繪聲繪色地描述,他曾經在他家的院子里堆了一個巨大無比的雪人,并把它的嘴里掏空,點上了一支蠟燭,每天晚上風吹動著蠟燭的火苗跳動,雪人的臉像一個鬼影一樣隨著晃動,嚇得鄰居家的小女孩不敢出門,然后自己在遠處看著發笑。因為堆在太陽照射不到的陰暗處,那雪人一個冬天都沒有融化。這故事聽得簡安安和許金夢怒氣沖沖,責怪他不懂得照顧小女生。
王禿子見張小別來了,講故事的熱情仍然意猶未盡,想要把這個“恐怖的”故事再重新講一遍。張小別沒有理會他,因為昨晚睡眠不足,趴在桌子上想睡覺。
簡安安自然地和他打招呼,變得熱情了許多,許金夢沒有注意到他們之間微妙的變化。
雪漸漸變小,同學們都陸陸續續地從窗戶邊上撤了回來,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們帶著抵觸的情緒等待著任課老師到場,開始雪后的第一堂課。
小別沒跟著去抵觸,困得提不起眼皮。
上課鈴聲響起,任課老師沒有來,班主任肖老師卻興沖沖地走進來,“同學們,接到學校通知,第一節課不上,大家都去掃雪。”
這則通知頓時解放了不想上課的六班同學,他們興沖沖地跑去領掃雪工具,準備在雪地里大干一場。張小別迷迷糊糊地跟隨著人群來到六班負責的掃雪區域。
掃雪的分組是按照衛生值日組來劃分,這樣張小別自然和簡安安、許金夢分在同一組,而王禿子不想和自己組員一起,跑過來主動加入了張小別這組。班主任劃分完掃雪區域就回辦公室去了,指定徐斌負責統一指揮掃雪的任務。
徐斌為了不讓張小別與簡安安之間有很多掃雪的樂趣,刻意給他單獨劃分了一塊非常偏遠的、艱巨的掃雪區域,這樣即使他完成了自己的任務,整個掃雪行動也差不多結束了。
王禿子卻樂呵呵地、屁顛兒屁顛兒地跟在張小別旁邊。
小別問王禿子:“想不想堆一個更大的雪人?”
“想?!蓖醵d子立即表示同意,他對于玩以及怎么玩的興趣超越其他一切追求。
他們找了一個靠墻邊的角落,不停地往那里堆雪。雪越堆越高,約莫到了兩米的高度,王禿子用鐵鍬把雪堆拍實。張小別找了一把椅子,站在上面,細心地用一支鉛筆為雪人勾勒身體和面部輪廓,王禿子則找來很多各色的粉筆,粉碎了之后作為填充物。兩米高的雪堆已大到足以引起徐斌的注意,當然,也引起了簡安安的注意。
徐斌走了過來,質問張小別到底想干什么。
簡安安和許金夢也走了過來。
“掃雪呀?!睆埿e沒有回頭,繼續專注地勾勒他的雪人。
這是一座巨大的雪雕,下面用雪堆的底部做成雪雕的基座,上面是一位少女坐在一塊石頭上,一頭披肩的雪的長發覆蓋下,少女的臉上露出微笑的表情,一雙美麗的眸子注視著遠方。她的雙腿斜放在基座上,坐姿如同簡安安昨天和張小別坐在一起時的樣子。
雪雕的輪廓還有些模糊,張小別正努力使它清晰起來。
雪雕吸引來很多圍觀的同學觀看,人群里發出“嘖嘖”的稱贊聲。
徐斌氣得面紅耳赤,讓他立即停手,把雪雕拆除。
張小別轉過頭來,微笑著說:“既然班長說要拆了它,那你就拆吧。在你拆了她之前,請讓我把它做完?!?
說罷,對簡安安說:“安安,能不能借你昨天的圍巾用一下?!?
“好,我現在就去拿?!焙啺舶才芑貙嬍?,拿來了昨天戴的那條淡藍色的粗毛線圍巾,順便帶來了一頂相同款式的毛線帽子。
小別小心翼翼地給雪雕披上了圍巾,戴好帽子,然后從椅子上跳了下來,走到了簡安安的身邊。
“她是模仿我昨天的樣子嗎?”簡安安問。
“對?!?
“真好看?!?
徐斌已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直愣愣地站在旁。
“聽說有位同學要為學校做一尊雪雕,在哪里?”人群里傳來了學校教導主任的聲音。
“就在這里,請您過來看一下?!蓖醵d子掙扎著撥開人群,把教導主任拉到了雪雕的下面。
教導主任笑瞇瞇地打量著雪雕,說:“不錯不錯,這是哪個班的同學做的?”
一眾同學說道:“是我們高一六班?!?
“好,好,下次要表揚你們的肖老師,帶出了這么優秀的學生。”教導主任夸獎了幾句,最后又打量了一番,特意叮囑要留下這尊雕塑,然后離開了。
張小別累得全身都是汗,簡安安催促他去寢室換衣服。
接下來的幾天里,雪雕吸引了眾多人前來圍觀。但天氣轉暖,雖然雪雕處于建筑物的陰影下,陽光不能直射到,但是空氣沒有冷到極限,還是慢慢地融化了。
美麗,有時只存在于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