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志遠不由想起第一次見到女孩的情形。

在他搬到租住屋的那年夏天，一次偶然的深夜醒來，對面五樓傳來一陣陣銀玲般的笑聲。

顧志遠下床，走到陽臺上，寂靜漆黑的夜里，前方幾個女孩潔白的肌膚突兀在他的視野里，看得他心慌，馬上躲回房間。

床上，海霞睡得正香。

此刻回憶起幾年前的事，顧志遠面露尷尬之色。

女孩目光閃爍，又問，“你是不是特別看不起我們這些人？”

“不、不”，顧志遠連連否認，“我一直認為職業(yè)并無貴賤之分，都是謀生的手段罷了，你不要多想”。

女孩攪了攪杯中的咖啡，低下頭，“有時候我也看不起我自己，所以我不甘心，我會努力，一定要過正常人的生活”。

顧志遠指指她的簡歷，你已經(jīng)很努力了！

女孩臉上的憂郁之色稍解，突然跟顧志遠推心置腹說起自己的故事。

她叫方瑜，從山城到蘇市打工，初始在電子廠上班，枯燥的流水線加上沒完沒了的加班讓她幾近崩潰。

后來，一個老鄉(xiāng)見她外在條件好，帶著她去做夜場，伴唱伴舞，再后來，白天也打些零工。

顧志遠問她，是什么零工？

方瑜笑笑，“蘇市有些攝影圈子，喜歡拍那種藝術(shù)照，我就兼職做模特，有時候晚上回到家，順手把衣服脫了，你見過吧？”

說著，方瑜調(diào)皮眨眨眼，顧志遠先臉紅了。

方瑜繼續(xù)說道，“可能是職業(yè)病吧，不過我不賺臟錢，有些姐妹會去參加有錢人的趴，我從來不去的”。

顧志遠看得出，方瑜是有心脫離以前的生活，便問她想找什么樣的工作。

方瑜回答說普通的會計崗位就行，先積累工作經(jīng)驗。

然后方瑜反問顧志遠怎么要換工作？

顧志遠苦笑，“不是換工作，而是失業(yè)了”。

方瑜用同情的目光看著他，“不好意思哈！”

“沒事沒事”，顧志遠自嘲地笑笑，“人生總有坎坷嘛！”

兩個人相視一笑。

喝完咖啡，相互留了電話號碼，約定有合適的崗位相互通知一下。

出了咖啡屋，他們就此作別，各奔東西。

一連數(shù)日，顧志遠奔波于蘇市的幾個人才市場，簡歷投了十幾份，一個面試通知都沒收到。

他不禁懷疑，在云峰建材上班五年，是不是跟社會脫節(jié)了？

沒等來面試通知，他倒等來了秦子棟的電話。

顧志遠很意外，接通電話，秦子棟在電話那頭說道，“顧經(jīng)理，怎么辭職啦？”

詳情不便細說，顧志遠隨便應(yīng)付了兩句。

秦子棟爽朗地笑了，“你就不要瞞我了，今天云峰建材的人去物資公司簽補充協(xié)議，沒見到你的人，我就問了楚總，你這又是何必呢？不如來山晴吧，和我一起干，怎么樣？”

去山晴？

顧志遠眼前一亮，這也不失一條好的去處。

就在他躊躇的時候，秦子棟繼續(xù)說道，“不瞞你說，山晴銷售公司總經(jīng)理是我哥，所以你來，保證比在云峰建材好”。

顧志遠恍然大悟，難怪辦事處吳主任和楚君陽對秦子棟都客客氣氣，原來是山晴集團高管的弟弟。

但顧志遠一時拿不定主意，讓秦子棟給自己幾天時間好好想想。

秦子棟卻很熱心，讓顧志遠早做決定，他先去跟他哥打個招呼。

掛了秦子棟的電話，顧志遠不由想到在山晴建筑公司上班的堂哥。

他一個電話打過去，顧志廣興奮地告訴他，司法考試通過了！

這個電話打得好巧，顧志廣也是剛剛查到成績，突破百分之十的通過率，順利達標。

顧志遠聽到這個好消息，不禁也為堂哥感到高興，問他下一步的打算。

顧志廣回答說，先找一個律師事務(wù)所，從助理做起，有了一年工作經(jīng)驗，再申請律師執(zhí)業(yè)資格證。

顧志遠替堂哥捏了一把汗，問道，“哥，你三十多了，貿(mào)貿(mào)然從建筑公司離職，就為了取得律師執(zhí)業(yè)證，再回老家打官司，值得嗎？”

顧志廣很自信地答道，“志遠，你不用擔心，這么多年我都是一步一步過來的，做律師是我的理想，我不會放棄的，何況老家的官司我是一定要打的！”

這在一瞬間，顧志遠感覺自己在堂哥面前好“矮小”。

顧志廣問顧志遠的工作情況，顧志遠吞吞吐吐把自己遇到的情況說了一遍。

顧志廣想了片刻，對顧志遠說，“志遠，你走得有點草率了，如果是被人陷害的，那你要查清楚，就這樣不明不白走了，以后有什么臟水都會往你身上潑的”。

顧志遠明白堂哥的意思，但既然出來了，再叫他自己回去，那面子往哪擱啊？

知曉堂哥要離開山晴建筑公司，顧志遠對跳槽到山晴集團的熱情又減了幾分，畢竟山晴總部在江城，真去的話不能每晚回家了。

就現(xiàn)階段來說，顧志遠還是感覺那個家是充滿溫暖的。

他一如往常地出門回家，不用做飯，不用洗衣服，不用做家務(wù)。

有一次碰到楊媽媽在洗他的內(nèi)褲，他感到好不自在。

他跟楊影說了一下，楊影直接回了他一句，“要么你自己洗！”

顧志遠晚上洗完澡順手把內(nèi)褲洗了，晾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楊媽媽在餐桌上就發(fā)難了，直問顧志遠為什么自己洗衣服。

顧志遠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楊影也呆了，想不到自己媽媽反應(yīng)這么大。

楊媽媽說著說著就要哭出來，說顧志遠沒把她當媽，沒把這個家當成自己家。

顧志遠臉色難看，不得已，跟楊媽媽道歉，表態(tài)自己不洗衣服了，并一再肯定她跟自己媽一樣。

楊媽媽這才罷休，臉色由陰轉(zhuǎn)晴。

然后，楊影直接跟她媽說，“媽，我的內(nèi)衣內(nèi)褲你不用管，粗手粗腳的，那么貴的衣服再被你洗壞了！”

楊媽媽眉開眼笑，“我才懶得管你呢，我管好兩個賺錢的頂梁柱就好了！”

一邊的楊爸爸笑而不語。

顧志遠聽著她們母女的對話，有些分辨不出這種“好”，是不是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