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掃過落葉,枯葉跟著風的節奏翩翩起舞,好不快活。璃都市像往年一樣,略過多情而傷感的秋季直接從夏季邁入冬季。什一站在鏡子前整理衣服,她穿了一件過膝的純黑色大衣,內搭一件黑白條紋襯衫,下身穿著一條黑色九分牛仔褲,腳上是一雙干凈的淺口白色板鞋。她特地化了一個精致的淡妝,束著高高的馬尾。今天是周末,也是她的生日,她打算回一趟清和。
在臨出門的時候,什一回頭問母親:“我今天漂亮嗎?”
母親慈祥地看著什一說:“我女兒今天很漂亮。”
什一走到母親跟前抱了抱她,輕聲說:“今天我回去看哥哥。”母親愣了愣神,她眼含淚水點了點頭,她明白了什一的意思。
什一坐在回清和的汽車上,她看著手機里的新聞,打從決定考研后她幾乎和網絡斷了聯系,而再次上網時,滿屏的物是人非。很多當年她看著他們的書和節目長大的人,他們終究消匿在時光中。她突然一陣傷感,這個偌大的世界,無時無刻不在上演著生離死別。她將手機放進大衣口袋里,看著窗外發呆。這個充滿不確定的世界,永遠沒有答案的未來,什一愈發覺得努力活在當下才是對自己人生最好的饋贈,而她已經決定好了下一站去向哪里。
汽車到了清和,什一下了車出了車站,初冬的太陽雖然明媚溫暖卻還是透著幾分寒意,清和也在不久前經歷一場雨水的洗禮,地面上還殘留著深深淺淺的積水,梧桐樹葉子落了一地,枯葉和綠葉混著雨水緊緊地匍匐在地上,像是在給大地之母做禮拜。落在一起的樹葉倒像一群報團取暖的小精靈,一陣微風吹過,晃動著小腦袋竊竊私語。失去葉子的梧桐樹也變得落寞起來,兩邊的灌木叢在雨水蒸發后殘留著水漬。這景象像極了一副油畫。
什一一邊走一邊看,周圍的變化很大,但是她卻說不上來。什一慢悠悠地向前走著,這時,她看見走在她前面的那個人和她穿著一樣的鞋子,鞋子干凈得看起來像是剛買的一樣,再往上看去,什一發現對方和她一樣也穿著黑色的過膝大衣。他牽著一位小男孩,小孩抓著他的胳膊吊在半空中不好好走路,大人時而側目微笑與小男孩說著什么。“他們應該是父子吧。”什一心不在焉地想。
什一路過一家花店,她收回目光轉身走進花店,她挑了一束紅色玫瑰,總共21朵。她抱著一束玫瑰花去了墓地。九年沒有回來看過什爾,什一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什爾的墓碑。她發現什爾的周圍都是老人的墓碑,只有什爾墓碑上的年紀最小。什一走到什爾的墓前,她發現了一束百合花,那是成諺放的,他上午剛來看過什爾,很久以前什爾跟成諺說過,他經常和他的妹妹一起過生日。什一看著那束百合花輕輕笑了笑,她將那束紅色玫瑰花放在百合旁邊,靠著什爾的墓碑坐了下來。
“哥,好久不見,九年了,爸媽他們最終還是離婚了,當初我們拼命想要守住的東西最后還是失敗了……現在想來我都不知道當初的自己為什么要做沒有意義的堅持……”什一低頭淺笑了下,“哦,對了,你喜歡的那位女生她被你騙去北歐了,記得常去人家的夢里!食言就算了,要是還決絕那你真的有點過分了。”說到這兒什一想起阿眼說什爾從未去過她的夢里,她突然發現什爾也從未來過她的夢里。
“也許你是不想讓我們太難過吧……哥,我知道每年老媽都會回來看你,其實沒有回來看你的只有我而已。”什一將頭靠在什爾的墓碑上,她側目看著什爾的照片繼續說,“老媽把你的賠償金用來幫我買房了,我覺得很對不起你……”一陣秋風吹過,什一耳邊的細發跟著飄動著。她淚眼模糊地凝視著墓碑上的照片,什爾永遠微笑著,那臉龐俊秀而干凈。什一在什爾的墓前把這九年來發生的點點滴滴全部娓娓道來說給什爾聽。
看完什爾,什一沿著以前上學時經常走的那條街道漫無目的地晃悠著。往昔的清和像一幅畫一樣停留在什一的記憶里,只是那幅畫模糊得像一幅印象派油畫,影影綽綽。她發現,原來自己老家的那片房子全部拆除重新建成小區房,以前隨處可見的黃包車也不見蹤跡,取而代之的是黃色出租車。童年的記憶零星留在時光深處,再也無跡可尋,而那段年少時光也開始逐漸淡去。什一穿過十字路口,她看了一眼以前成讖拐彎回家的那條路,不禁笑了笑。旋即她又繼續向前走著,紅色的房子,歐式的路燈,那些飯店全部不見了,那家七里香飯店改成了電腦城。很多門店讓什一覺得十分陌生。
走著走著,什一走到一家文具店門前,讓她意外的是,那家文具店還是老樣子,店主仍然放著五月天的歌,阿信歡快地唱道:“青春是手牽手坐上了永不回頭的火車,總有一天我們都老了,不會遺憾就OK了……”什一在心里跟著節奏唱了起來,一路走到旁邊的琴行,她停下腳步抬頭看了看,她發現琴行改名了。“不過爾爾·琴行”什一念了出來,這條街道一切都變了,但仿佛一切又都是昨日模樣,談不上面目全非卻也不是物是人非,一切都給人一種陌生感和疏離感。突然,琴行櫥窗里的貝斯琴吸引了什一的目光,她看著那把貝斯琴發呆。
“阿姨,那把貝斯不賣的哦。”一個奶聲奶氣的孩子的聲音傳到她的耳邊。什一扭頭看見一位小男孩,干凈的短發,漂亮的大眼睛,小孩子獨有的白皙皮膚讓什一稍稍嫉妒了一下,小男孩穿著白色長袖衫,黑色長褲和鞋子,外面還套著24號湖人隊球衣。小男孩懷里抱著籃球正盯著什一看。
“阿姨?”這兩個刺眼的字眼在什一腦海里盤旋,她翻了個白眼笑著走到小男孩面前蹲下身說:“小朋友,從年紀上來看,你應該叫我姐姐,知道嗎?”
小男孩盯著什一的臉瞅了半天,突然他瞪圓了眼睛尖聲叫道:“姑姑?你是姑姑!”
“嘿,你還想攀親戚了是吧?”什一心想。
“什一?”這時小男孩的父親從琴行里走了出來,他看見什一驚訝地喊道。
什一抬頭一看,“成諺哥?”
“你怎么回來了?快!快進來坐坐。”什一站起身,她跟在成諺身后一起走進琴行,成諺趕忙拉開椅子,讓什一坐下又給什一倒了杯水。
“原來這家店的主人是你啊。”什一接過水杯四下看了看說。
成諺笑了笑點點頭,什一恍然明白為什么琴行叫“不過爾爾”了。她走到櫥窗前凝神注視著那把貝斯琴。
“那是二哥的,一直放在那兒。”成諺說道。什一沒有回話,她看著貝斯琴沉默了一會兒。
“你是什么時候回來的?”什一轉身看著成諺問。
“一年前,回來的時候剛好這家店要轉讓,我就盤下來了。”
“姑姑。”小男孩又撲到什一的身上,什一嚇得慌忙張開雙臂,她有些手足無措不明所以地看著小男孩,她不明白小男孩為什么叫她姑姑。
“小爾,去玩去。”成諺溫柔地笑著說道,小男孩有些不情愿地走了出去,站在門前拍著他的籃球。
“他叫……”
“成爾,爾來四萬八千歲的爾。”成諺笑了笑說,什一也笑了笑。其實后面那句是成讖告訴小爾的,成諺后來也就接受了這種說法。
太陽朝西邊慢慢挪去,時光向未來緩緩流逝。什一和成諺聊了很多無關疼癢的閑話。她沒有問成諺關于成讖的事情,她不知道如何開口,也不知道在得知不是自己所期待的答案后該如何面對。況且,她覺得事過境遷以后,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互不打擾也許是最好的祝福。
太陽收回灑在大地上的最后一抹余暉后便不知所蹤。什一眼看時間不早了,她起身準備離開。這時成諺叫住了她,成諺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什一說道:“這張卡是當年二哥落在我這兒的,這幾年我每年都往卡里存些錢,以后還會繼續存,現在,我把卡交給你。”
什一看著成諺,她笑了笑說:“成諺哥,當年我哥的事情,我們一家人都不怪你,你好好開始自己的生活吧,這錢就當是我哥給你的份子錢。記得幸福,我哥是個溫暖的人,見不得別人不幸。”小男孩看見什一要走立刻跑了進來,他抱著成諺的腿看著什一走出琴行。
什一轉身沒走幾步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左肩,“成諺哥還真是不依不饒啊!”她心想。什一轉身一看,愣在原地。微風輕起,雨過天晴后空氣帶著沁人心脾的馨香撲鼻而來,微風劃過她的臉龐時,她的頭發和衣角隨風輕輕搖動,時光在那一瞬間仿佛暫停了一般。他沒變,只是愈加明顯的輪廓里逐漸有了歲月的痕跡,早已不見的青澀被成熟取而代之。那張熟悉的臉,記憶里模糊的臉,時光吹散的人,就在眼前。
成讖雙手插在黑色大衣口袋里,他穿了一件黑白條紋襯衫,黑色的長褲,和什一相同的鞋子。微風從他身邊劃過,吹起的衣角像是在跟老朋友打招呼。成讖凝望著什一,他發現她比以前更瘦了,歲月留下的痕跡讓他覺得她比以前多了幾分成熟的味道。“不知道現在會不會三句話一說上腳就踹人了。”成讖心想。即便如此,那張熟悉的臉,那張不曾忘記的臉,歲月讓他重逢的人,就在眼前。
成讖微微低了低頭,望著什一莞爾笑道:“嗨。”
什一撥了撥肩膀上的包帶,嫣然一笑,“嗨。”
“好久不見。”他說。
“好久不見。”她回。
“站在這起點
其實沒有走遠
其實不愿告別
其實我心中
依然想念
擁抱著遺憾
歲歲年年
……”
旁邊的那家文具店正放著五月天的歌,幾個穿著清和一中校服的學生從店內走了出來,他們歡快地聊著天,從成讖和什一旁邊路過。其中一位女生說:“快點,老師正等著我們補課呢!”
只見其中一位男生二話不說拎著那位女生的書包快速往前走,女生掙脫開他的手抬腳去踹那位男生,男生見狀一溜煙跑了,女生追著男生跑,她邊跑邊喊道:“你這只草履蟲!有本事你別跑啊!”
寫在最后的話:
生活的常態到底是什么呢?似乎每個人的心里都有一個答案。
愿你嘗盡人生百味后,生活可以回歸平淡。
愿你回歸平淡后,依然可以熱烈地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