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一剛從一家房地產(chǎn)公司面試回來,她一只手扶著肩上的單肩包帶,無所事事地走在熱鬧的步行街道上。“工作什么時候才能落實啊,沒錢總不能一直讓母親養(yǎng)著吧!”她心想。
什一抬頭看了看天空,湛藍(lán)的天空幾朵白云悠閑地飄來飄去,永遠(yuǎn)一副無憂無慮的模樣。“你們真舒服啊,不用為錢發(fā)愁,時不時還可以黑著臉嚇唬一下地球上的人類。”什一看著天空自顧自地感嘆道,她深深嘆了口氣。就在她收回目光的瞬間,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是父親!
什一看見父親和那位跟自己打過賭的女人走在一起,旁邊還有那個讓她厭惡至極的小男孩,小男孩突然拽著父親的衣角好像在央求他抱。父親側(cè)身抱起那個小男孩的時候,什一嚇得慌亂間用包擋住自己的臉,這種下意識的行為讓她哭笑不得,她苦笑著放下背包。什一看著不遠(yuǎn)處的一切,“真是諷刺啊!你的兒子躺在墳?zāi)估锊皇茄矍罢局倪@個!”
突然,一陣惡心涌了上來,什一連忙跑到墻角邊干嘔起來,她感覺腸胃里的東西不停地翻騰著似乎要全部嘔吐出來,可是她什么也沒吐出來,一陣陣惡心讓她干嘔了好久,最后她吐了一地的黃疸水,眼淚也模糊了視線,臉漲得通紅,頭暈?zāi)垦#竽X一片空白。
什一蹲在地上,她緩慢地從包里掏出紙巾擦了擦眼淚和嘴角。她突然特別想哭,不知道為什么,想歇斯底里地哭出來。來來往往的路人向她投來怪異的目光,他們不知道她怎么了,只看見她上下抽動的肩膀。
回到家,什一將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她打開家門走進家,她發(fā)現(xiàn)母親不在家。什一沒有多想徑直走到自己的房間躺在地上,她看著天花板發(fā)呆,想著剛剛碰見的事情,她明白,一切都回不去了。
一位陌生的中年女子與什一的父親拉拉扯扯,另一位年輕的女子使勁推搡她,對方試圖讓她放手,那表情猙獰而兇狠。坐在后車座的小男孩不安地看著車窗外的一切。后來,什一的父親掙脫開她的糾纏率先上了車,那位年輕的女子立刻坐到副駕駛,車子啟動,那位中年女子雙手趴在車窗上不放手,隨著車子的移動,她的雙手被甩開了,她又追著車子跑,她追了很長一段距離還是沒有追上,最后跌坐在地上。路上的行人全部投來異樣的目光打量著她。
韓覲洲站在小區(qū)門前,他看著這一幕,有些擔(dān)心。韓覲洲認(rèn)識什一的父親,他有些在意那位中年女子會不會是什一的母親,他就這樣遠(yuǎn)遠(yuǎn)地注視著她,當(dāng)她從地上站起來轉(zhuǎn)過身時,韓覲洲確定她就是什一的母親,她們太像了。
韓覲洲匆忙跑了過去,他跑到什一的母親身邊,“阿姨,我送你回家吧。”
什一的母親聞聲抬了抬疲憊的雙眼看了看韓覲洲,眼神里充滿著悲傷和驚訝。韓覲洲從她的眼神里忽然明白了她的困惑,他解釋道:“我是什一的大學(xué)同學(xué),但是今天的事情我一定對她保密。”
聽到韓覲洲的保證,什一的母親稍稍安心些。韓覲洲打了一輛出租車,他扶著什一的母親上了車將她送了回去。下了車之后,什一的母親輕柔地說了聲謝謝,她顫顫巍巍地走進小區(qū)。韓覲洲站在小區(qū)門口,他不放心于是偷偷跟在什一的母親身后,韓覲洲看著她上了樓,他站在樓下沉思良久,“明天再過來看看吧,但愿不要出什么事。”他自言自語道。
晚上,什一聽見母親在房間里的啜泣聲,她輕輕地推開房門,母親正翻著那本厚厚的相冊,臉上爬滿淚水。什一走進去的時候,母親沒有抬頭看她。什一走到母親身邊,她用手幫母親擦了擦眼淚。她看見相冊里是自己和什爾的照片,她大致猜到母親傷心的原因了。什一蹲在母親面前看著相冊,她和什爾合照的旁邊是一張全家福,那定格的幸福畫面與現(xiàn)在形成強烈的對比,諷刺而又可笑。
“我跟你爸……離婚了。”母親哭著說。
“嗯。”什一沒有太大反應(yīng),只是簡單的應(yīng)了一聲,母親也沒再說什么。
“媽,我們搬走吧,不住這里了。”什一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相冊說。母親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第二天早上,什一起床后打開房門走出臥室,她看見餐桌上母親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豐盛的早餐。她站在過道上環(huán)視著整個屋子,一進門右邊是廚房和餐廳,左邊是客廳直通陽臺,她的房間和母親的房間門對門相望,過道的盡頭是衛(wèi)浴間,白墻白磚,一切都顯得蒼白無力。在這里住了快四年了,什一第一次仔細(xì)打量著這個沒有回憶沒有溫度的家。
母親從廚房里走出來看見什一站在那兒發(fā)愣便提醒她趕緊洗漱準(zhǔn)備吃早餐。什一這才反應(yīng)過來,她迅速走進衛(wèi)生間洗漱完。母女倆像往常一樣對面而坐邊吃邊聊天。
“什一,如果畢業(yè)后參加工作,一個人要照顧好自己,不要總是吃外面那些不干凈的食物,有時間自己在家做飯,不要總是熬夜,能早點休息就早點休息,要是碰到應(yīng)酬了女孩子要少喝酒,一日三頓要按時吃……”
“老媽你咋啦?”什一打斷母親的話,她不解地看著母親。
母親愣了一下笑著說:“沒什么,我這不是擔(dān)心你要是去了其他城市工作……或者考研考到別的城市了,所以……”
“老媽,你放心吧,我哪兒都不去,就在這里陪著你。要是我考研考到別的城市,我就帶著你一起去!”什一邊吃早餐邊說,母親看著什一溫柔地笑了笑沒再說話。吃完早餐什一換好衣服準(zhǔn)備出門。
“老媽,我去面試了。”什一走到玄關(guān)處一邊換鞋一邊朝廚房喊道,母親從廚房里走了出來,什一向母親伸出胳膊,母親走過去抱了抱什一,“等我回來。”什一歡快地說,轉(zhuǎn)身她出了家門。
聽到什一那句“等我回來”母親的眼淚瞬間掉了下來,“對不起,什一……”母親哭著說。
什一走到樓下,她抬頭看了看自家的窗戶,她定了定神鼓勵自己要振作,轉(zhuǎn)身堅定朝地鐵站走去。從家里步行到地鐵站大概有十幾分鐘的路程。每次什一進地鐵站時,她都有一種下地獄的感覺,因為所有的臺階都是向地下延伸。過了安檢到達(dá)最底層,什一站在等候區(qū)等地鐵,她看著電子屏上顯示地鐵還有兩分鐘即將到站,里面放著無聲的廣告。什一特別討厭這種無聲的廣告,莫名地讓人煩躁,這時她的大腦里突然閃過成讖說的那句,“你一定要照顧好你媽媽,你一定要照顧好你媽媽,你一定要照顧好你媽媽……”
什一下意識地心里一驚,她感覺今天早上母親的行為有些奇怪!她轉(zhuǎn)身發(fā)瘋似的往家里跑,車到站了,它帶著刺眼的光從黑洞里鉆了出來,像戛然而止的生命停在那里,它將車上的乘客一個個吐了出來,又一個個吞了進去,然后重新復(fù)活向下一站駛?cè)ァ1煌鲁鰜淼某丝图贝掖业爻酥鎏荩麄兛匆娪幸粋€女生像瘋子一樣三個臺階三個臺階地往上跑,跌跌撞撞的樣子十分難看,烏黑的長發(fā)在空氣中舞動著,像失敗者的旗幟。他們又看見她哭了,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他們都在心里犯起疑惑,“她怎么了?”
什一跑出了地鐵站,她穿過車輛川流不息的馬路,司機按著喇叭發(fā)出刺耳的鳴笛聲,她跑過長長的街道,跑進熟悉的小區(qū),她逆著人潮艱難地向家跑去,她從陌生人身邊跑過,陌生人全部扭頭看向她,她從熟悉的人身邊跑過,她沒在意熟人是誰。他們的表情表明,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疑問,“她怎么了?”
她終于跑到了家門口,她手抖個不停,她努力使自己鎮(zhèn)靜下來不讓手抖,她打開家門,打開房門,在客廳里轉(zhuǎn)了一圈,她呼喚著母親,但是無人應(yīng)答!最后,她打開衛(wèi)生間的門,她看見了母親,她躺在血泊中,她第一次親眼看見什么是血流成河,她亂了,徹底地亂了,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挨個樓層喊人,她歇斯底里地嘶吼著,大聲喊著“救命”……
鄰居家的人都出來了,小區(qū)的人都圍了過來,保安也來了……人越聚越多,有人打了120,有人實施急救措施,有人安撫她。韓覲洲驚愕地站在原地再次目睹了這一切,他看見有人把昨天那位他見過的女人抬進了120急救車,他看見什一手足無措地哭著一起上了車,他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他的幻覺,他立刻打了輛出租車跟在救護車后面一起去了醫(yī)院。
什一哭著看著母親被推進手術(shù)室,這是她第二次看著母親被推進手術(shù)室。但是那種無底洞般的絕望她卻是第一次體會到,無助,恐懼,驚慌……那種渺小而無能為力的感覺緊緊地裹挾著她,她蹲在角落里張大嘴巴毫無形象地嚎啕痛哭,眼淚嘩嘩地往下流,流到她的嘴巴里,落在她的衣服上,地上……
韓覲洲趕到醫(yī)院時,他找了一圈才找到什一,他看見什一抱著雙膝怯弱地蜷縮在角落里,疲憊無力地低垂眼瞼,兩眼無神地看著腳尖,像沒有靈魂的軀殼一樣,落魄至極。來來往往的陌生人偶爾會投來好奇的目光。韓覲洲走了過去,他坐在什一旁邊,什么話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