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睡的很早,與其說是很早,倒不如說是被妹妹強行拖到房間里去睡覺。
“你明天還要上班,別喝了,趕緊去給我睡覺,明天我叫你起床。”
我癱坐在床上,目送她離開,關上了我房間的門,白熾燈散發著不白的燈光布滿了整個房間。我是一個比較戀舊的人,家里都已經換上了LED燈我還是在用最老的燈泡,就像個七八十歲的老頭,這燈光總給我感覺,我能回到很多年以前。
順手從口袋里掏出煙和打火機,又點起了一根抽了起來。
“你還記得我在火車上找你要方便面吃嗎?”小蝶一邊吐著煙一邊說。
“嗯啊,你就好像幾天沒吃飯了一樣。”
“不是好像,”她有些哽咽,“那是我三天以來的第一頓飯。”
“我記得你那時候是離家出走吧?”
“嗯。”
“發生了什么?”
“沒什么,自殺,然后被那個女人打了。”
“你…媽媽?”我問她。
“她不是我媽媽。”她飽含淚水地犀利地反駁我的疑問。“我和你第一次碰見,你記得吧?就在這里。”
“嗯嗯,你喝了很多酒么不是?”
“那天晚上回去,我就自殺了。”
“在家??”我很驚恐。
“嗯,當時幾乎就快死去了。可是那個女人阻止了我,沒死成。”
“你后媽她,不還是挽救了你么?”
她瞪著我,沒說話,喝了一大口酒。
我坐在那里,極其尷尬,努力想找到話題,“所以你身上那些劃痕,就是你自殺的痕跡吧。那那些被抽打的…?”
“是她打的。”
我其實能夠想象得到,但是尷尬的情況下我隨口就說出了這個問題,這讓我后悔不已。
“她…只是想要我爸的錢,”她稍微平復了一下,接著說,“我爸去外地工作以后把我丟給她照顧,我只要還活著她就有錢花,至少目前為止都是這樣。”
“那她阻止了你以后呢?”
“監禁。”
冰冷,這兩個字讓我背后一寒。
“每天只有一頓飯,到了后面甚至幾天一頓。不讓我出去,只能待在家里,把我所有的錢和銀行卡都沒收了,請了學校的假不去上學。我趁她來這邊打理產業的時候從家里找到了一點錢,然后偷偷跑了出來,就上了那趟火車,在我沒有飯吃的第三天。”
聽到這里,我腦海中還存留的就只有后悔,后悔當時對待她的態度不是很好,后悔沒有好好詢問她這些。我又馬上想到,如果離家出走以前是這樣,那么她回了家以后,又將是一個什么樣的深淵。
“回了家以后,”還沒等我問小蝶就先開了口,“她好像換了個人一樣,每天對我照顧有加,噓寒問暖。可我還是太天真了。”
“怎么了?”
“前幾天她很照顧我,給我買吃的衣服,還送我回去上學。直到有一次,我在放學回家的路上,被幾個人圍住了,我當時很害怕,就哭了出來。后來阿倉出來保護了我,還送我回了家。”說著拿起啤酒又喝了一口。
我看向了阿倉,他沖著我傻笑了一下,像個小孩子一樣的天真。
“我本來以為被圍住只是偶然。”
小蝶一句話,又把氣氛變得很冷。
“后來又發生了什么?”我只能象征性的問一下。
“回了家以后,那個女人表現得很詫異,就好像我今晚應該命喪于那里回不了家一樣。這個念頭本來在我心里只閃了一下,我沒有太放在心上。直到我一次又一次地被人半路攔住,回了家她一次又一次的失落。讓我感覺到那個女人是多么的可怕。”
“你為什么不去法院告她?”我好像問出了一個傻傻的問題。
“別傻了,”她的眼睛已經無神了,“從商的人,多少都有些勢力,告她我可能會更慘吧。”
“那,你為什么不跟你爸爸說?”
“我不想讓他知道。”她說的這句話,蘊藏了很多的愛,卻又那么無力。
“哥,”她又說,“你真的要謝謝阿倉,如果不是他及時出現,我可能已經被那幾個人打死了。那樣該多可笑啊,一個整天尋死的人最后是被人謀殺的。”
我想通了為什么會與她在醫院相遇,“所以,你在醫院是因為…?”
“對,重度昏迷。”
我把手中的煙熄滅,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慢慢地慢慢地睡去。我做了一場噩夢,夢到自己被監禁在屋子里,永遠也出不去。
我們每一個人窮其一生都在逃脫監禁,都想要獲得自由,從房間,從城市,從國家,從地球,從生命。
再醒來以后,我就已經是教師了,永遠監禁在這里無法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