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燈籠街許久我聽過很多關于地獄的規矩，加上我這幾百天帶的亡魂，我覺得殘酷的不是死去，而是死的時候還不知道自己到底輸給了誰。

我今日遇到過一個女人，在我去引渡她的時候，她總是一口哲學道理。

聽店里小二說，這女人總在這個地方降生，不論她輪回的是什么東西，動物也好，植物也好。

“這是為什么呢？”

“誰知道呢？”

我走上那座大橋，我覺得我見過她，或者說我的記憶里有她，一身紅色旗袍的女人。

“你來啦！”

她說話總是這樣一臉淡定，沒有一絲朝氣。

“嘉兒，你還在這里護他？”

我手鐲上有她的名字，我腦子里的記憶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涌現了出來。

“嗯，我做人的第一世毀了他一輩子，毀了他們的一輩子，我只有這樣守著，才是贖罪”

我們都不再說話，看著橋下的流水，遠處的蘆葦，還有那些突出的商品房。

風吹過她的發間，只要能看得到她的都覺得她是個美人。

千年前她不長這樣，奇丑無比，找到了一個真心愛她的人，卻只因為謊言兩人相隔人鬼之間。

“他是恨我，所以一直不想輪回到這里嗎？”

“這里變化太大，和千年之前相差太多”

我只記得我和她的記憶，記憶中我那時的名字我都不記得。

她在這里徘徊了很久，很久，好像有那么上千年了。

“那時，或許只要我告訴他真相就好了，可惜人都是喜歡聽謊言的東西”

大風吹過，我們跟著風的方向走著，我跟著她，我放心，這人是我好友，定不會出賣我。

走的時候她的衣服變換著，身體變換著，是樹，是葉子，是魚，是蟲子，不管她變成什么，都堅定著一個方向。

“嘉兒，你這是第幾次輪回了？”

我感覺她的千萬次輪回都是我幫她的，可為什么我只記得第一次，卻又感覺千萬次都是我在送她。

“不記得了，他總是沒來過”

這句話帶著一絲失落，我看不到她的表情或許很難過吧。

來到一個小公園，她踏在水上，兩岸的鐵鎖還在，這里曾經應該是有座橋。

“我們來過這座橋。看漫天的白鷺飛”

她的世界里應該是愛到只有他，等待了上千年的，輪回上千年，她總徘徊在這幾個地方。

“你為何不去地獄中的白石問問？”

地獄中有兩石頭。極寒地獄的白石，可問世間人的所在，極熱地獄的黑石可問世間人輪回之物。

像嘉兒這樣輪回千年的，一直在做好事的，只要和閻王說一聲，就可以去白石哪里問問。

“我不敢見他”

準備了千年還是不敢問他，這到底是說了什么謊言？

我忘了她當年說的那個謊言究竟是什么了，等會會想起吧。

“不敢，為什么要在這里等他”

她回頭看了我一眼，眼中的那個感情是可憐，我記不起所以可憐嗎？還是因為什么呢？

“你現在叫什么？”

“呆呆”

她口中一直念著我的名字，往前走。

周圍的一切好似與她無關，穿過幾家正在吃飯的人家，途中還遇到一輛水泥車。

我很向往這種樣子，無欲無求的在這萬千世界中走著，心中只有一個執念，不顧及其他東西。

“呆呆，不論你輪回幾次，你的樣貌都是這樣，你說他是不是也是這樣。”

要是曾經我會很想知道我是誰，現在的我，只想知道那個謊言是什么。

我們最后來到了一個山上的房子，這周圍的房子都只剩下地基的磚。

“我不知道，他現在或許在地獄里受苦，又或者成為這人間的一草一木”

這五層樓的小房子地下貼著八卦陣，還有一個石敢當的石碑。

門上的符咒舊的已經貼在里頭，新的還能看得到。

里頭聲音穿出門。

“太上老君教我殺鬼，與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攝不祥。登山石裂，佩帶印章。頭戴華蓋，足躡魁罡，左扶六甲，右衛六丁。前有黃神，后有越章。神師殺伐，不避豪強，先殺惡鬼，后斬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當?急急如律令。”

“糟了這是殺鬼咒！”

一個身子擋在了嘉兒面前。

殺鬼咒對我是沒用，我算是一個小時工，算是鬼界的人，嘉兒在人間算是一個新的小鬼，受不起這咒語。

大門打開，大堂之內，一個道士服裝，旁邊的兩個小道士，手中拿著紅線困住了嘉兒。

太惡毒了，居然用這種東西。這可是滅魂紅繩。

不知道哪里來的怒氣，回頭怒氣的看里頭，斬斷了那紅線。

嘉兒換回口氣，繼續往里頭走。

“嘉兒，你確定要往里頭走？那些人可是想殺了你的”

“這是我每次都要輪回的最后一站，定要進去。”

我跟在她身后，一步一步的走著，道士一刀一刀刺向嘉兒。

我用自己的力量擋住了一些，力量有限，只能擋住一部分。

她到了那人面前，我不知道那道士不是不是有通靈的眼，一道居然就命中了在嘉兒的心上。

桃木劍出現黑色的東西。

“嘉兒！”

怒火中燒，我一掌打在了道士的身上，只能將他對倒到遠處。

“你何必呢！他不在這里了！”

我想起了第一次引渡她的時候，我還是不記得那時候我的名字和記憶。

我是夏天的時候看到她的。

那個時候她很胖，很可愛的人，站在這間屋子的頂端一躍而下。

身后很多人，底下也很多人，都叫著不要跳，她還是那樣的眼神，淡定且無情。

“嘉兒，別等了，他不會回來的。”

我知道嘉兒有多愛那男人，可是她原諒不了自己的謊言。

那男人我想也很難原諒嘉兒。

那件事情以后，他們家遭受到了巨大的打擊。

這房子還是留下了，賣是賣不出去，幾十年就鬧一次鬼，他們貼了那么多符咒在門上。

這次算是找到了一個真本領的人，一刀就刺在了她的身上。

“呆呆，帶我上去，這第一萬次，算是我我贖罪了”

我是沒想到她輪回了一萬次。

每次死了，她就重復這些路，在這樓上跳下了一萬次。

一步一步的往上走，那石磚的旋轉樓梯越來越舊。

底下的假道士，還在念咒，剛剛那一下是弄巧成拙的吧。

看著懷中的人，透明了，心臟的位置還在發光。我把嘉兒扔了下去，她落在底下，揚起了一層灰，魂再也不見。

你不會再輪回了。

道士不知發了什么神經，在嘉兒落地的那個地方找著什么。

“嘉兒！你不可以！你不可以走！我原諒你了，孩子什么的我們可以不要，你不要走啊！”

那顆發著光的心臟，落在了道士的眉心。

這場景我見過，就是她第一次跳下去的時候。

只是當時有很多人，圍著他們，卻沒有人救她。

嘉兒，你輪回這么多次，他一直再你心里，只是你不相信再能見到他而已。

扔下一片葉子，落在了他的頭發上。

他懷里再也抱不到，我的朋友，我的摯友，那個可愛的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