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昏迷,山莊內的氣氛死氣沉沉,山莊外的朝廷卻熱鬧非凡。朝廷所有官員集體上書,說北辰山莊上供的鑄造部本就是空殼,丞相是被人栽贓陷害的,求皇上赦免丞相復丞相原職。
皇帝何嘗不知道丞相貪污事件疑點重重,只不過是以此為契機來試探丞相在朝中的實力。巨額貪污本就是滅門重罪,皇帝卻只是革職查辦處理,就是因為知道丞相在朝廷根基深固,自己才剛登基不久,還動不了這棵大樹,丞相遲早會官復原職,只是沒想到這么快。
迫于壓力,皇帝復了丞相的職,同時也摸清了丞相在朝中的勢力,除了鎮國大將軍,竟無一不為丞相求情,這朝廷是該整治了!
自鄧薇昏迷以來茉清在鄧薇身旁日夜照顧,隱一在門外日夜守候,夙離每日過來把脈,景嵐在忙完山莊事務之余也會來看看鄧薇。
司徒浩的院子每日進出的人越來越頻繁,一國皇子消失了,大翰暗潮涌動,司徒浩已不適合再待在他國,但他以受傷為由一直拖著回去的步伐,就為了等待鄧薇蘇醒的消息。
“靜兒,我再也不會讓你受到傷害,以后你的命運由我主宰,山莊的命運也由我主宰!”
“小姐,保護你就是我存在的意義,你若安好,天下安好,你若不好,我讓天下陪你動蕩?!?
“丫頭,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不會再讓你受到一絲傷害?!?
在北辰靜昏迷的這段時間里,被忘卻的那段回憶全都想起來了,一切經歷都是那么真實,就像是親身經歷了那般,反而是鄧薇的那段經歷越來越模糊,北辰靜與鄧薇仿佛就是兩個相互打架撕扯的小人,在爭搶著這具身體的主人地位。
你到底是誰?
我是北辰靜,這具身體的主人。
不,你早在墜樓的時候就死了,我才是這具身體的主人。
不,你只是一個游魂,是一個入侵者,你闖入了別人的地盤,你該走了。
我好不容易重生一回,我為什么要讓。
你雖然出了車禍,但你的人生是沒有遺憾的啊,你具有高學歷,具有優秀的工作,你做了你的年齡所該做的事,你對得起你曾經活著的時間,你的父母還有哥哥贍養,你身后無所牽掛??晌也煌?,我的父親被人害死,我的母親護我而死,我的弟弟需要我守護,父母之仇還沒有報,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即使是這樣,你想做的事情我替你做,競爭社會,優勝劣汰,何況我退一步就會失去自己!
那對不起了,你不懂一個心有羈絆人的執念!
兩股意識之間的斗爭結束,結果可想而知,我所剩時間不多,有些事情必須得做!
半個月后,北辰靜醒了。
北辰靜看著守在自己床前的人,景嵐、隱一、茉清、夙離、司徒浩,每個人由內而外散發的擔憂是真實的,謝謝你們。
“靜兒沒事了,讓大家擔心了!”
景嵐十分欣喜,“靜兒你終于想起來了!”
與景嵐的欣喜形成對比的是隱一,之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姐再也回不來了么?
“我想洗漱,你們下去吧!茉清,你幫我打水?!?
所有人退下,只留茉清一人伺候北辰靜,北辰靜坐在浴桶里重重的擦拭自己的身體,臟,太臟了,骯臟的手,骯臟的血液。
昏迷前經歷的一切北辰靜都還記得,北辰靜恨不得刮掉被那骯臟的手觸摸過的一切地方!
北辰靜的身體被蹭得快流出血來,茉清奪過北辰靜手中的浴巾。
“小姐!一切都過去了!”
過去了嗎?可自己為什么會覺得這么臟這么惡心?
北辰靜站起來,走到鏡子前細細打量這具身體,潔白細膩的皮膚上瘢痕累累,左臉頰一條五厘米的刀痕,鄧薇撫摸著臉上的傷痕。
“小姐,離公子說了,他有辦法,不會留疤的。”
“百靈葬在哪?”
“在后山?!?
“帶我去?!?
“小姐,你剛蘇醒,不適合走動?!?
“帶我去?!?
“好?!?
北辰靜換上衣服就前去看望百靈,剛走出房門就身子發軟,隱一沖過來將北辰靜抱起。
“我送你去看百靈?!?
隱一將北辰靜抱到百靈幕前輕輕放下。原本那么活潑可愛的女孩變成了一座冰冰涼涼的墓碑。北辰靜靜靜地看著百靈,不言一語。
百靈,我殺了月錦替你報了仇,你可以安息了,下輩子你投胎到普通人家做一個普通人吧。
珉叔叔,百靈是您安排給我的人吧,她的信號彈也是您給的吧,謝謝您,沒想到您離開后也救了我一回。
太陽漸漸西斜,隱一將自己的外套脫下幫北辰靜批上。
“小姐,天涼了,我們回去吧!”
“這次的事情和丞相有沒有關系?”
“暫時沒有發現有什么關聯,我還在查?!?
“你沒有什么話要和我說嗎?”
“先回去我再和你說。”
隱一不由分說地抱起北辰靜往山莊走去,小姐臉色白得像張紙,不能再待在戶外了。
一回到山莊北辰靜的臉色就從蒼白變得潮紅,發起了高燒。
這段時間北辰靜的高燒反反復復一直不見好,昏迷的時候也常常會夢到曾經的事情。
“阿鈺,我是姐姐!”
“姐姐是什么意思?”
“姐姐就是好吃的都要先給我吃,好玩的都要先給我玩的意思?!?
“阿嬤給我拿了一碟桂花糕,那我都給你吃吧!”
“好!”
“珉叔叔,你是我爹爹嗎?”
“我不是你爹爹,我是你的珉叔叔?!?
“那我爹爹在哪里呢?”
“你爹爹是個蓋世英雄,在保護我們國家呢!”
“珉叔叔,你什么時候再來看我?”
“明年中秋節,叔叔還來看你。”
“娘親,我不要練武了,練武好累!”
“靜兒,你必須要練,娘不能保護你一輩子,你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
“我不怕,我有娘親、珉叔叔、醫爺爺。”
娘親……
珉叔叔……
醫爺爺……
全都不在了……
“娘親!”北辰靜再次從噩夢中驚醒。
“小姐,你醒了!先喝口粥吧!”
北辰靜端過白粥,一口還沒咽下去就劇烈地嘔吐起來了,不管北辰靜看到什么食物,都會想到那一晚的肉泥,惡心地不行,根本半口都吃不進去,這才半個月的時間,就已瘦地皮包骨頭不成人形了。
嘔吐完之后,北辰靜接著用勺子吃一口白粥,接著吐,就這樣吃一口吐一口,也不知道吃地多還是吐地多。
“靜兒,別吃了?!?
“不,我要吃,不吃身體怎么好起來?!?
北辰靜執著地吃與吐,心魔不解,怎么能夠吃得進去?
在北辰靜在山莊修養的這段時間,丞相回朝站穩了腳跟,開始絕地反擊。聯合朝中大臣上書,指出北辰山莊七宗罪:其一,一女多夫,違反道德人倫。其二,表面獻出鑄造部,實際上陽奉陰違只是交出了一個空殼子。其三,越過戶部管轄,私自建村。其四,陷害當朝丞相。其五,強搶民男。其六,戰后物價上漲,瘋狂斂財。其七,表面與大翰經商,實則與大翰皇室私下勾結。
皇帝壓著奏折暫未處置,民間開始留言肆虐,戰亂起時北辰郡主是救濟災民廣施恩得的活菩薩,戰亂結束北辰郡主是無奸不做的奸商。還有謠言說北辰山莊不滿先帝登上王位,自己同為開國元勛卻沒有任何實權,于是打算另立前朝遺孤為新主。北辰郡主的風流往事也成了學者們的批判對象,大批文人抨擊這個不合社會禮制的女子。
“丫頭,你什么時候才能開始吃東西?”
“我一直都在很努力地吃東西啊?!?
秋日的陽光很好,司徒浩硬拉著北辰靜在院子里曬太陽。
“我六歲的時候第一次殺人,殺的是我的乳母,六歲以前我沒有見過我的父皇和母后,只有乳母一個人照顧我,可我卻殺了她,因為我不殺了她她就會殺了我。她死了之后我沒有人照顧,沒有人送飯,我就自己抓老鼠,抓麻雀吃,就像這樣?!?
司徒浩拿起一粒桌上的花生米往天上一扔,打下一只可憐的麻雀,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捏,宛若摘花一般扯下麻雀的翅膀,沾著血帶著毛放進嘴里嚼。
嘔…
北辰靜受不了這殘忍的畫面吐得腰都直不起來,五臟六腑都快吐出體外。
“司徒浩你混蛋!”
北辰靜坐在地上大口喘氣,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答應司徒浩出來曬太陽。
司徒浩逆光站在北辰靜前面,刺眼的陽光照地北辰靜看不清司徒浩的樣子。
“不就是殺了一個人么?在權利面前,全都是吃人的惡鬼,你以為你有多清白?就算你以前沒有親手殺過人,往后也請你手刃敵人,不然你所珍視的每個人都會像百靈一樣為你而死,而你也會尸骨無存!”
北辰靜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用最堅定的眼神告訴司徒浩。
“司徒浩,我沒那么脆弱!”父母之仇我必報,傷我之人我必百倍奉還,從此以后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司徒浩遞過來小半碗肉粥,北辰靜仰頭咽下,忍著不斷翻涌上來的反胃,終是壓下這股惡心。
“丫頭,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忘記今天的自己?!?
司徒浩扶北辰靜坐下,這才是自己欣賞的女子。
“你要走了嗎?”
“是的,戰爭結束一個多月了,我也該走了。”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希望再見時,你依然是我初見時那個鬼丫頭。
“丫頭,天元國不太平,北辰山莊現在在風暴中心,一不小心就會土崩瓦解?!?
“我們的交易還成立嗎?”
“成立。有什么事情,拿這塊玉佩去醉香樓旁邊的糕點鋪。”
“好?!?
“丫頭?!?
“嗯?”
“不要太相信景嵐。”
記憶中的嵐哥哥和現實中的景嵐在北辰靜眼中交疊出現,尤其是失憶的這段時間,北辰靜以鄧薇的視角重新認識的景嵐,為什么和記憶中的不一樣了,景嵐,我該相信你么?
司徒浩與皓月離開了山莊,令介也與北辰靜辭了行,往日那些巴結著山莊的人都遠遠觀望著,皇帝態度不明,誰都怕一不小心引火燒身。北辰靜倒是樂得安寧,剛好趁這個機會好好養傷,現在北辰靜已經可以吃進去少量東西了,自己的北冥神功也還需要再鞏固鞏固。
祈鈺帶來了將軍的親筆信,北辰靜看完了之后親手寫了回信讓祈鈺帶回,“祈鈺,你也離開山莊吧,免得受到牽連,轉告將軍我會沒事的,如有必要,我會去尋將軍庇佑?!?
莊內就是剩景嵐、隱一和夙離三人了,北辰靜本想讓夙離也離開,但夙離說他答應過師傅,只要郡主活著就得守在郡主身邊,當郡主落難之時,他自會離開,北辰靜只好作罷。
修養期間小九來找過一次北辰靜,一是慰問郡主的身體,二是聽到了風聲來詢問是否需要他們解散村子。
“這是你們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村子,為何要解散?”
“可是這個村子確給郡主帶來了麻煩,成為了別人攻擊郡主的借口。”
“村子解散后你們去哪?”
“這個郡主不要擔心,世界之大,總有容身之處的。”
郡主笑了起來,小九總是有一些超越自己年齡的成熟,有些事情,也許可以交給他去辦。
“小九,你不需要解散村子,你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家園,不能就這么散了。而且解散村子反而顯得我理虧似的。”
小九暗暗舒了一口氣,若真的解散村子,自己是真的有點不舍的,但若因為這個村子給郡主帶來麻煩,那更是萬萬不能的,小九已經糾結好幾天了。
“郡主,真的不會給你帶來麻煩嗎?”
“放心吧,不會的。小九,我有一些事情需要你秘密去辦。”
“好?!?
在與北辰靜交談之后,村子一切如初,小九與他最好的兩名伙伴離開了村子不知所蹤。
半個月后皇帝終于下旨徹查北辰山莊,除了已經離開的皓月和令介,皇帝監禁了所有管事,封鎖了北辰山莊所有店鋪,取走了山莊所有賬簿,還禁了北辰靜的足,讓她只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茉清一人留下照顧,由士兵日夜監視,不允許任何人探望。
山莊里風聲鶴唳,侍從們真怕皇帝治郡主一個滅九族的大醉自己受到牽連,紛紛偷逃出山莊,諾大一個山莊人去樓空,所剩之人寥寥無幾。
雖然北辰靜受到了監禁,但是對于隱一和景嵐這種武功高強者來說,依然是進出自如。
“嵐,你想做什么?”
“靜兒,你相信我嗎?”
“我該相信你嗎?”
“靜兒,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我們的將來。我受夠了你總是遭遇危險遭遇暗殺,等這件事情過去之后,你只需要躲在我身后,由我來保護你?!?
“你想做什么?”
“靜兒,我現在不能和你說,你只需要相信我?!?
景嵐離開后隱一來到鄧薇身邊,剛才的對話隱一也聽到了。
“你信他嗎?”
“我相信他不會傷害我?!?
“暗部來報,早在三個月前景嵐就秘密掏空了莊內所有資產,送給皇帝的鑄造部在戰爭一結束的時候,所有鑄造器材都報廢。物價上漲也的確是景嵐在背后操控?!?
“還有呢?”
“崔管事的兒子向官府證實自己是被你強搶而來的,落實了你的強搶民男之罪。丞相找到了兩名證人,證明是你讓他們在丞相后院挖地埋銀的。有人舉報說你收的劉浩實際上是大翰國的奸細,是你與大翰皇室秘密往來的線人,現在正在全國搜捕劉浩?!?
“還有嗎?”
“這些還不夠嗎?這些罪名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全看皇帝怎么處理。好在劉浩已經逃出天元,與大翰勾結的罪名沒有實據。傳言中說還說你要立前朝遺孤為帝的事情丞相沒能制造出實證,不然勾結鄰國,企圖造反可是犯了皇帝的大忌,皇帝絕不會容你!”
前朝遺孤?這個罪名也不是不可能吧,景嵐?
“隱一,如果我有什么事你一定不要沖動,在我聯系你之前千萬不能輕舉妄動,你要相信,我一定會沒事的?!?
“小姐,如果你有事,我一定不會做視不理?!?
“隱一,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