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顏臉上掛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雖說顧家的人不知道什么原因對她恨之入骨，暗地里讓自己身邊的人做一些蠅營狗茍的事情，但是表面上除了寧姨娘，還真沒有誰來苛待她，她的四季衣衫，一日三餐，雖然不是頂尖的，但是在誰看來也都是過得去。

所以這樣的糕點，她還真沒吃過，她回頭看了一眼陳氏，眼睛里多了點委屈。

是該叫她表忠心的時候了，總不好這個人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卻什么也不做，白白的拿著將軍府的俸祿卻給別人做事。

陳氏見到顧明顏的目光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想到了自己的身份，于是跪著蹭上前來，帶著小心討好的笑，“寧姨娘，我們小姐剛剛醒來，已經餓了那么久了，禁不住這樣的吃食，不如等晚上讓大廚房送碗碧梗粥來……”

寧姨娘的柳葉眉蹙起來一個柔弱的弧度，但是嘴里的話卻一點也不柔弱，“等到晚上還要兩個時辰，大小姐要餓到什么時候，虧你還是大小姐的奶娘，再說我帶來的糕點都是好克化的，難道我會不知道大小姐剛剛醒過來脾胃虛弱么？你這么說就是在離間我和大小姐，難怪大小姐和我越來越生分，都是你們這幫奴才給教唆的……”

陳氏被說的畏縮在一邊，可是對上顧明顏略微有些失望的目光，唯恐顧明顏吃了虧之后覺得自己維護不力，讓寧姨娘把自己從她身邊給調開。

寧姨娘已經幾次三番要打發了自己了，若不是顧明顏想辦法保住自己，自己怕是沒法留在顧家。

自己本來不是顧家的人，若是被寧姨娘送回將軍府，即使是顧氏的老夫人李氏，也是說不上話的……她雖然是顧明顏名義上的乳娘，但其實顧明顏可沒吃過她一口奶，不過占個名分而已。

只要顧明顏覺得她還有用，那就一定能留下她……雖然她覺得有點奇怪，若是以往的話，顧明顏根本就用不著她做什么，自己就能打發了這樣的小事，但她還是連忙開口，“寧姨娘的好意奴婢是知道的，只是這糕點……”

陳氏本來想說一半留一半，叫顧明顏和寧姨娘自己去開口，可是此刻兩個人的目光居然都直直的盯在她的身上，她只能硬著頭皮說完，“這糕點已經爛了。”

寧姨娘露出一個冷笑，“你這是說我故意拿爛了的糕點來給大小姐？”

陳氏連忙說不敢，徹底的低下頭去，不敢看顧明顏一眼。

顧明顏看著陳氏的頭頂，心底冷笑一聲，面上卻不動聲色，也低下頭去，聽著寧姨娘抱屈。

“大小姐，奴婢可是一番的好意，這糕點雖然看似揉碎了，可其實是好東西，這是宮里賞給懷寧郡主的，若不是我與郡主是老相識，郡主又心疼大小姐，這樣的好東西可是到不了咱們家的，可惜的是，從郡主府上回來的時候，馬車太顛簸了，都碎了，不過味道還是頂好的，你二妹妹明珠和三妹妹明雪管我要，我都沒給呢。”

聽到顧明雪的名字，顧明顏的額頭抽動了一下，但她很快的平復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后露出一個受寵若驚的表情，“是懷柔郡主賜下來的么？”

懷柔郡主和她母親一向交好，而據說母親和寧姨娘在閨中的時候也是好姐妹，所以懷柔郡主自然也和寧姨娘關系不錯，后來自己的大婚，是皇帝忽然賜婚，又因為自己的家世不是一等一的，所以很多人等著看自己的笑話，也只有懷柔郡主這位長輩對自己多有幫襯。

只是那時顧明顏雖然對懷柔郡主有好感，可她本身性格傲氣，對寧姨娘還有一些心結，因為懷柔郡主和寧姨娘的交情，所以對她并不是很親近。

見寧姨娘點頭，顧明顏接過了那盤糕點，拿了一片放在口中小心翼翼的品嘗著。

寧姨娘一直緊緊的盯著顧明顏，直到見到她咽下去才若無其事的移開了目光，露出一個笑，“味道怎么樣。”

地下的蔣氏和陳氏都在心底冷笑，看寧姨娘那副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她下了劇毒呢，可其實她根本不敢，不然將軍府可不會認她這個庶女，所以她只能在一些小事上讓顧明顏吃虧，還以為自己多厲害！如果不是她哄住了老爺……

顧明顏露出一個明媚的笑，“恩，好吃。”

這叫三個人同時吃驚，顧明顏對寧姨娘雖然一向禮數周全，但也不假辭色，何嘗這樣和顏悅色過？

尤其是寧姨娘，簡直是驚呆了，怔怔的看了顧明顏許久才回過神來，然后很快恢復了巧舌如簧，“大小姐喜歡就好，本來我還擔心弄成了這個樣子，大小姐會不喜歡吃呢。”

顧明顏又拿起一片放在嘴里細細的咀嚼著，然后微皺著眉頭開口，“好吃是好吃，但是還是有一些干呢，不知道寧姨娘帶來的水還有沒有。”

寧姨娘忙叫丫鬟從一個蟹爪紋的細頸瓶青瓷瓶中倒出水來，服侍著顧明顏吃喝。

顧明顏又吃了兩片糕點，才露出了倦怠的表情。

寧姨娘見顧明顏也吃了也喝了，露出一副小人得志的心滿意足表情，讓丫鬟服侍顧明顏躺好之后告辭，走到門口的時候回身交代，“大小姐，母親聽說你身子不太好，要明天接你去將軍府呢，你準備下。”

顧明顏點點頭，“知道了，勞煩姨娘了。”

寧姨娘又露出一個疑惑的神色，但還是什么都沒說就離開了。

顧明顏知道寧姨娘在疑惑什么，前世的時候，外祖母也是十天半個月就叫人接自己過去一次，但是一來自己覺得外祖家畢竟不是自己家，總過去不好，二來是擔心自己在這邊受了寧姨娘的委屈，那邊知道了怕是要難受，所以外祖母一般接三次自己才去一次，從來沒這么痛快的答應過。

但今世不同，前世見到外祖一家在法場行刑的情景，好像一個噩夢，雖然現在自己重生，但是那血腥的一幕始終存在在自己的腦海中，所以她必須見到外祖一家，才能祛除心中的不安。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前世的這一次，盡管自己推拒，但最終還是被接走，在去的路上，她救下了墜兒……

前一世自己只當墜兒是個普通丫鬟，并沒有給過她什么特殊對待，可是她卻肯為自己豁出命去……最后撞死在自己床頭，所以這一世，她會好好對待墜兒！

顧明顏閉上眼睛許久，才聽到陳氏和蔣氏的聲音，“大小姐，明天回外祖家，不知道要帶什么東西？”

顧明顏睜做出驚訝的表情，“兩位媽媽怎么還跪在這里，剛才那些丫鬟們擋著，我都沒看到，還以為二位已經出去了。”

陳氏和蔣氏心理陡然一驚，顧明顏和她們一向親近，本來以為她雖然聰明，但是卻還是被她們掌握住了，可是從她這次醒來，卻事事不再她們的預料。

兩人一起伏下身子，“大小姐沒吩咐，我們不敢起來的。”

顧明顏看著兩個人的頭頂，嘴角嘲諷的翹起，若是真不敢，何必出聲提醒自己，但她還是開口，“也不用帶什么，外祖家不會缺了我吃的用的，只是明天陳媽媽跟著我就好了，蔣媽媽留下來看著一點門戶吧，我們院里的那幾個丫鬟也該教導教導了，不然雖然我縱著她們是好意，被人說我心慈手軟沒什么關系，要是傳出去她們欺主，怕是人牙子也沒法再替她們找下家了。”

淡淡的聲音，聽在兩個人耳朵里卻不啻于驚雷。她們故意放縱院子里的丫鬟，是為了讓顧明顏覺得自己低人一等，她們做什么事情也方便，可是認真說起來，這的確是她們失職了，顧家雖然想暗害顧明顏，但是因為將軍府，誰都不敢明著來，所幸顧明顏也從未回將軍府說什么。

但這次……蔣媽媽忙一疊聲的答應著，“大小姐放心，我一定讓讓那幾個小蹄子知道厲害。”

顧明顏點點頭，她到不介意有沒有人伺候自己，可自己的境地已經是危若累卵，若是院子里的人隨意就能和外人勾搭，自己的危險就更多了幾分，“我累了，你們先出去吧。”

聽到關門的聲音，顧明顏再次閉上了眼睛，合計著第二天出行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從窗欞中間的格子里透進來一縷縷的金色光線，顧明顏剛在蔣氏陳氏的服侍下穿戴好，寧姨娘就推門而入。

顧明顏露出一個笑，“應該是我去姨娘的院子問好的。”雖然她才是名正言順是主子，但寧姨娘在顧府儼然就是女主人，所以顧明顏才這樣客套一句。

寧姨娘看著顧明顏，頭頂上是一雙可愛的雙螺髻，帶著撒碎寶石的朱紅色絹花，動作之間閃閃發亮，耳朵上一對水滴大小的珍珠耳環，素白的臉上不施脂粉卻瑩瑩生光，身上穿著一身月白的長裙，上面繡著一樹栩栩如生的桃花，朵朵花蕾半開半閉，顯出無限的生機，正像顧明顏現在的年紀，含苞待放，春光無限，一時間，寧姨娘的眼中露出一抹恍惚，但很快就消散了。

她笑著走過來拉住顧明顏的手，“奴婢可不敢勞動大小姐，大小姐這一身可真是漂亮，回去叫母親看到了定然歡喜的很。”

顧明顏含羞帶怯的笑著，“姨娘不要打趣我了，三妹妹才是美人呢。”

話剛說完，寧姨娘身后傳來了一聲嬌嫩的童音，“姐姐就會拿人家開心。”

顧明顏緊緊的咬住下唇，這聲音，是顧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