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怕黑。

老人的牙口總裝著玄妙的故事，于我來說，融入黑暗猶如落入魔域，黑暗里潛藏著張牙舞爪的怪物，且抽筋剝皮。

天一黑，必進屋，哥哥在后，我會尖著腦袋朝前鉆，只望自己不是最后一個。

“丫頭膽子太小。”

“得給她練練。”

爸媽暗地里的陰謀，派遣哥哥成了劊子手。

我哥，可樂呵干這樣的事情，類似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

當夜，

“衣服沒收，你去收進來”媽媽在廚房洗碗，語氣平淡，和往常一般。

“哥！媽叫你……”開口就是移花接木，外面天黑了，院子空蕩，我可不接這活兒。

“什么都使喚你哥，你哥在幫你爸嘞，多大了還怕黑，羞不羞？”

“哪里又是我使喚他了，多是他使喚我……”見媽媽不吭聲，沒有轉圜余地，我耷拉腦袋應聲：“……去就去。”

反正就在院子里，不過跨一道門，走幾步路的事情~然口號很響，心里卻很虛。

咯吱~

開門，探出頭，門內的光線長刀般一綻，黑暗中劈出一條光亮。

只要走有光的地方就好，外面的檐廊是沒燈的，只打開的門透出的光，窗戶的光昏暗，完全不起驅散黑暗的作用。

隨著門完全打開，一條鵝黃色的光毯鋪在地上，一步，跨出了門，小貓在門檻邊瞧了瞧，沒義氣的縮回了腦袋。

一排衣服就掛在不遠處，屋外有月光，依稀能見著方位，心里設想路線：幾步跑過去揪下衣裳，再跑回光毯里來，順著光路折回，心里也就不怕了。

然，就在我鼓足氣朝著那曬著的衣裳跑去時，

“砰！”

門關上了！

光沒了！！

只窗戶得了病一樣奄奄一息的鵝黃燈光透過磨砂玻璃，

“媽！”心口一抽如臨大敵，幾步奔回拍門，“哥！開門！”

“我怕！開門啊！嗚嗚嗚，開門，我怕！”

“爸！嗚嗚嗚……”

嘎吱，窗戶開了一條縫兒，“多大了還怕，外面又不吃人~就是黑點，和白天沒兩樣，外面待一會兒我再給你開門哈~”

“哥！嗚嗚嗚，就現在開門嘛，我怕。”

沒有回應，窗戶縫兒也給關上了。

怕黑的人待在黑暗里是什么感覺？就像溺水，黑色灌入肺腑，壓迫繃緊你的神經。

我很討厭那種感覺，哭的稀里嘩啦，縮在墻角干嚎，因為老哥干的很絕，居然連屋子里的燈也給關了~……

徹底的黑了。

不過所有的人造亮光都黑盡，自然亮的地方也更明顯了。

屋子方位正面朝西，月光自東升起，在院子里傾瀉，一半月色，一半屋頂瓦檐陰影投影到地面，瑩白與黑色劃分，成了兩個部分，兩個世界。

那里有光，熟悉的月光，但都是和旁人一起站在黑暗里觀月數星，有人陪著，是不怕的。

停了哭，扶著墻站起來，沒有猶豫，卯足勁兒一口氣沖了過去。

黑與瑩白的交接，前腳跨過，身上也染了一層瑩白的光暈，腦袋因緊張壓抑的繃緊漸漸松緩。

時月上竹稍，滿天繁星。

屋子的燈亮了，我卻舍不得進去。

后來，最喜歡的一件事情，就是每月中旬月圓時，抱著席子，或者抬上椅子，再拿一個小盤子，裝著瓜子零嘴兒，躺在地上曬月光，找星座。（第一個認識的，是北斗七星，后來是冥王，再后來的，有些記不得了~）

或者躺著，睜著眼睛，簡單的發發呆~聽風過竹林，聽夜鳥夢里驚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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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時候我在想，寫下這些記憶是究竟是為了什么，真的是怕它隨著時間變的越來越模糊？俗氣的式樣，和某個未來的那個人分享？還是說，我想記下的是當初的那份心情？

還是那種難以重來的感覺！

……寫完這篇，我想，我已經很清楚明白。

我想留下的，是那份，難以重來的感覺，當初獨一無二，存留在記憶里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