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菲辭嫣然一笑，把肩膀上的那只正在打盹兒的紅鳥擰了下來，放在面前的地上，主動提議：“那好，以防萬一，就讓小火守夜吧。”

借著晃動的火光，可以清楚的看到那紅鳥被這舉動突然驚醒，在那里撲扇翅膀，瞪大了黑珍珠似得眼睛，反抗著：“不要，不要。”

小火反抗謝菲辭并不意外，她朝葉青雙笑了笑，然后臉色一變，回頭就兇巴巴的一把拍向小火的腦袋：“白天你一直在我肩上站著睡，還沒睡夠呀，懶鳥！”

葉青雙又多看了幾眼那只小紅鳥，先前還以為它只是學著人類說話，就像鸚鵡之類，現在才明白過來，這小紅鳥是自己會說話而且能聽懂人話，估計不是一般鳥兒。

小火飛到面前的地面上來回走動，嘴里還吐出了幾縷小火苗：“我要綠豆糕，我要綠豆糕。”

謝菲辭怒了，撩起衣袖做出要揍它一頓的架勢：“讓你守夜和綠豆糕有什么關系？”

小火仍舊傲慢的抱著自己的一雙火紅翅膀，不理會謝菲辭。片刻后，它撲著翅膀飛到上空盤旋，嘰嘰喳喳的重復著：“沒有綠豆糕不守夜，沒有綠豆糕不守夜。”

看了半天，葉青雙在一旁“嗤”的一笑：“你剛不是說它吃蟲子么？”

謝菲辭可愛的臉蛋上寫著個“怒”字，氣哼哼的說道：“它是個壞鳥！有特殊嗜好！”

小火依舊在天上轉來轉去：“你才壞鳥，你才壞鳥。”

葉青雙本就年幼，看這一副滑稽的場景，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覺得這小火越來越有意思了，還會和主人對罵。

一邊葉青雙笑得正歡，另一邊謝菲辭雙手叉腰，瞪圓了眼看著小火：“我現在自己都沒吃的，去哪給你找綠豆糕啊！先欠著！不然今晚就把你烤了吃了！”

“我不怕火，我不怕火，烤不死我。”映著昏暗的火光，小火得意洋洋的站在頭頂的一根竹枝上，悠閑自在的用嘴梳理著羽毛，還偶爾幾根紅色的羽毛從它身上飄落。

“那我把你毛扒光！”謝菲辭最后朝它做了個鬼臉，轉身就把包袱墊在地上，枕著包袱側躺下去，任由小火在那里嘰嘰喳喳。

鬧了一會兒，小火覺得沒人理它沒意思，便也安靜了下來，蹲在竹枝上乖乖守夜。

葉青雙笑完了也安靜了下來，靠在謝菲辭不遠處席地躺下。

沒了吵鬧，竹林里就只剩下她們二人的呼吸聲，怪的是，再也沒有其他響動，甚至沒有半點微風，不像白天還有清風有細雨，此刻就只有霧。

紫竹林白天下過小雨，水漬還沒全部被陽光帶走，所以地面難免潮濕，加之四周都是霧水，即使葉青雙穿全了衣裳，還是覺得有些陰冷。

也是因為霧氣太濃，他們點的火堆沒燃多久就熄滅了，頂上的月光被茂密的竹葉和霧氣遮擋得死死的，因此周圍陷入了極端的黑暗。透過濃霧，只有上方一點紅光有節奏的閃動著，她猜想應該是從小火嘴里時不時噴出的小火苗。

不知為何，每到這種夜深人靜的時候，葉青雙便會想起荷花，即使留在腦海中多的是哭喊聲，卻也在她記憶里刻上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荷花還活著么？應該活著的希望不大吧……

“你知道么，若是走不出這紫竹林，時辰一到，入浮生門的資格就算被取消了。”謝菲辭突然開了口，打破了竹林里的寂靜，聲音有些沮喪，“現在被困在這紫竹林的少說也有幾百號人，而且都是八歲到十二歲的孩子。”

八到十二歲是浮生門招收弟子的年齡限制，超過或者不足都不會收納。

葉青雙靜靜的躺著，聽到謝菲辭說話才睜開了眼，不確定的口吻道：“這紫竹林……是浮生門的考核內容嗎？”

黑暗里看不清謝菲辭在何方，只有稚嫩的聲音傳來：“大概是吧，紫竹林只提前十天開放，好多人十天前就守在這里等著進來，直到浮生門如期來了接引人，才把人給放進來的。我來遲了些，所以三天前才進來。”

這些胡文山沒提過，莫離今的信里也沒說，葉青雙全然不知，之前也只是靠猜測了一點。

葉青雙是有話直說的人，正疑惑著謝菲辭為什么知道這么多，便也這么問了出來。念在葉青雙對她一個陌生人都給予幫助，謝菲辭不甚感激，早就決定誠心相待，當即便解釋了前因后果。

原來謝菲辭家里有個三叔公是這浮生門內的人，所以她時常受到熏陶，早便想來拜入浮生門下。她小時候還見過這個三叔公一次，小火就是這個三叔公送給她的見面禮。

小火其實是一只名叫“赤炎鳥”的幼鳥，據說“赤炎鳥”的祖宗是上古神獸鳳凰掉下的一根羽毛，所以小火天生就能夠使用火系法術，只是如今年紀幼小，現在只能噴點小火苗，還需多加修煉。

一番交談得知，謝菲辭看起來同葉青雙的個子差不多高，但要比葉青雙大上一歲。

兩人聊得投機，不知道說了多久，才困乏了，恍然睡了過去。

“呼啦啦，啦啦，喳喳，嘰嘰，咕咕……”

葉青雙再次醒來是因為聽到了小火殺豬般的刺耳嚎叫，她下意識捂住耳朵，昏昏欲睡的坐了起來，睜開個眼縫。

霧氣已經散去，清晰可見小火正站在枝頭，對著初升的一縷陽光歡樂的鳴叫著，一身赤紅的羽毛在陽光之下如火一般灼眼，扇動的翅膀給這死氣沉沉的紫竹林帶來了幾分生動氣息，只是那副嗓子嚎叫破壞了這般美妙的畫面。

“小火，你鬼嚎什么啊！”謝菲辭一邊罵一邊坐了起來，手還在揉著眼睛，看來也是被小火的鬼叫吵醒的。

小火成功吵醒了二人就馬上停止了鬼哭狼嚎，展翅從枝頭上飛了下來，在二人頭上盤旋。

“我是在唱歌！好聽嗎？好聽嗎？”小火饒有興致的又蹦又跳，一夜不睡倒像是打了雞血。

二人齊刷刷的滿臉黑線，就連葉青雙都實在忍不住了，和謝菲辭異口同聲，一字一頓道：“好……難……聽……”

確實難聽，別的鳥叫起來都是清脆悅耳，但小火雖然長的漂亮至極，近乎驚艷，可喉嚨像是被火燒壞了，一張口聲音就只有單音調。

沒想到，這句“好難聽”好似晴天霹靂，小火為此深受打擊，垂著翅膀就到一旁抱著一根竹子傷心欲絕，這比恐嚇它好用多了，立馬清靜下來。

葉青雙又暗笑了好久，看不出這無賴的小鳥竟然怕別人說它唱歌難聽。

見天已大亮，二人速速收拾了東西，上路去找走出紫竹林的方法。

在潮濕的地面上睡了一夜，謝菲辭倒是沒看出有什么影響，不過葉青雙總覺得醒來過后腦袋昏昏沉沉的，估計是受了點涼，直到周圍被太陽曬暖和起來她才稍作好轉。

葉青雙還是按照之前用的方式，一邊走就一邊在竹竿上栓紅繩子，以免重復走一樣的路。休息時，二人便分吃葉青雙帶的干糧，眼見著沒過多久，帶的水袋里的水便越來越少了。

正午時分，葉青雙抬頭看了眼頭頂的陽光，猛然想起了什么，拉過謝菲辭就問：“對了，菲辭，你有沒有讓小火飛到竹林頂上去看看？說不定從上面能看出些什么。”

他們既然有小火這個便利在，可以在紫竹林上空飛來飛去，又何愁找不到出路呢。

謝菲辭手里正擺弄著一片翠色竹葉，唉聲嘆氣的回答：“自然有過，但是小火只能看到茫茫無盡的竹葉，四面都是一樣的，看不出哪里有什么出路。”

葉青雙倒總覺得哪里很怪，卻又說不出來。

“那飛高一點呢？小火最多能飛多高，能不能把這竹林看全？”葉青雙說著，就瞟向在謝菲辭肩膀上打盹兒的小火，思考著怎么讓著只懶覺精神點。

謝菲辭一臉茫然：“沒試過，小火平常都只在低空飛的，不知道能不能飛那么高。”

“它是靈獸，應該沒問題吧。”葉青雙說著說著就笑了，給謝菲辭遞了個眼色，“你把耳朵堵住，看我的。”

愣了一愣，謝菲辭笑了笑，頷首“嗯”了一聲，就在不驚動小火的情況下，乖乖用手指頭堵住了耳朵。

片刻后，葉青雙深吸了一口氣，放聲大喊出三個字：“綠豆糕！”

只用了一秒不到，小火豁然睜開眼睛，騰起翅膀就飛了起來，像蒼蠅一樣在竹林里撞來撞去，好幾次撞得差點掉了下來，嘴里還喊著：“在哪，在哪？”

葉青雙敢接接著喊：“在上面，一直往上……”

話剛出口，小火如同脫弦之箭，“嗖”的一下就直沖上了天，火紅的身影不一會兒就沖出了繁密竹葉，不見了蹤影。

“哇……我第一次見小火飛這么快……”謝菲辭的嘴一張一合，驚訝不已。

片刻后，她回想起剛才小火沖出去的搞笑樣子，“噗”的一聲就笑了起來，笑得花枝亂顫的，沒想到小火這只懶鳥也有今天被戲弄得這么慘的時候。

葉青雙也掩口大笑：“看吧，這次它肯定能飛好高好高，說不定就能看到紫竹林的全景了，我們就坐這里等它回來吧。”

“嗯嗯，還是你有辦法。”謝菲辭連連點頭，和葉青雙一起盤腿坐下。

果然，在原地沒等多久，頭頂上就飄落下來幾片翠綠的竹葉，在這無風的紫竹林是很少見的，必定是小火回來了。

葉青雙和謝菲辭都站了起來，迎面看去，就見小火火紅的身軀竄出了碧色密林，朝他們的方向直飛過來。

很奇怪的是，小火竟然沒有發出它優雅的噪音。

小火飛近了，葉青雙才明白，它沒發出聲音的原因是嘴里正叼著個東西，一張嘴東西便會掉下。

小火一看就知道氣得不輕，它飛到二人面前，吐下口中的一顆紅珠子，便過來繞著葉青雙頭頂上飛，還一邊喳喳叫喚道：“騙子！騙子！你這個騙子”

叫完還用嘴啄葉青雙的頭發，一副一定要報仇雪恨的模樣。

葉青雙躲開了小火的尖嘴，事不關己一般，回頭笑道：“誰讓你那么容易上當，笨鳥……”

“騙子！”小火饒是不依，追著葉青雙啄她的頭發。

“笨鳥！”

“騙子！”

“……”

葉青雙在前面大笑著跑，小火在后面氣憤的追，一人一鳥不亦樂乎。

他們鬧得正歡，對面，謝菲辭彎腰下地，拾起了小火叼回來的那顆紅珠子。紅珠子只有手心大小，瑩然剔透，里面似乎有流光婉轉，美妙絕倫，握在手心透出一絲絲涼意，那冰涼之意瞬間侵襲全身脈絡。

“小火，這珠子哪里來的呀？你在天上看到這竹林有什么異常嗎？”謝菲辭拿著珠子喊住正在爭執追打的小火和葉青雙。

葉青雙和小火相互“哼”了一聲，才停下打鬧，朝著謝菲辭看了過去。

只是，這一看，一人一鳥都驚呆住了，僵在了原地。

幾丈之外，謝菲辭嬌柔的身軀竟然被一團紅芒包裹住，正在慢慢變做透明，一點一點的消散，事情發生得太快，還沒等他們叫出聲，眨眼之間，謝菲辭的身體就已經換成了一粒一粒的白色光點，朝天空飄去，不久就徹底不見了。

而謝菲辭本人并沒有意識到這點，她只覺得眼前閃過一道刺眼的白光，用手擋了擋，再睜開眼時，眼前的場景就已經換了一幅。

沒在紫竹林，沒有葉青雙，也不見了小火，她正站在平整干凈的一個石砌廣場上，周圍被迷茫的白霧遮住，看不見盡頭，只見到對面迎面走來一個白紗女子，五官標致，笑容溫和。

白紗女子翩然而來，走到謝菲辭面前，以手為引道：“恭喜姑娘踏足紫竹山莊，這邊請……”

謝菲辭以為是做夢呢，使勁掐了自己一下，才確定能感覺到疼痛，不是做夢。

回想剛才，她只不過是摸了下一個紅珠子，瞬間就身處在紫竹山莊內了，難道那個紅珠子另有蹊蹺？

她愣了半晌，才一臉茫然，猶豫著邁出步子，跟著白紗女子走進了茫茫白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