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離開的人,隕落的流星(二)
- 紅豆幾度
- 七星
- 4341字
- 2019-03-11 15:38:06
蕭晨發現小病買房投資不成有點不高興,從明弋那里出來后特地哄他:"我們吃了飯再回去,你挑飯店,為師請客。"
"好啊,"小病冷眉冷眼的說:"華福路有一家潮汕粥不錯。"
粥?蕭晨不喜歡粥,小病也不喜歡啊,他們師徒是賀家山上蛋炒飯CP,因為每次食堂煮粥、小病就炒飯給自己和蕭晨吃。
"特別好喝嗎那粥?"蕭晨疑惑地問,"你腸胃不舒服?想喝粥了?"
小病就等著這句呢,立刻目光炯炯盯著她破損的嘴唇:"你嘴巴爛成這樣,只能喝粥。"
你特么嘴巴才爛了,蕭晨被他氣得頭頂冒煙,"你滾滾滾滾下去,自己打車回去!"
"這我的車,要滾滾滾滾下去也是你滾滾滾滾下去。"小病不高興地盯著她,"那個裴知跟你聊兩句,怎么就把你嘴巴聊成這樣了呢?你們聊什么?怎么聊的!"
他居然敢對師父嚷嚷!蕭晨不由分說掐住他臉頰,"以后見到裴知,就像見到我一樣,不許對他齜牙咧嘴的,聽到沒?!"
"我憑什么呀!"小病打開她的手,橫眉冷對,"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救過我的命!"
"……"小病愣了,這裴知、運氣怎么這么好?!
"既然這樣,那宅子我替他修。"小病語氣變得好多了。
"那怎么行?!"蕭晨眼睛都瞪圓了。瘋了嗎這活我能讓給你?!
"怎么不行?大小油漆木作哪個我不會?"說到這里小病突然皺了眉,懷疑地看向她,"你不會是打算親自去給他修宅子吧?"
沒這么瘋吧?堂堂蕭大師。
可是蕭大師,撓了撓頭,心虛的樣子分明就是承認。
"我都答應他了,出爾反爾,有損我名聲。哪有本人收了錢、卻派徒弟去干活的道理?那不是欺詐嘛!"
什、什么?!一千萬人民幣而已,就去給人修一個明朝的老宅子,還好意思說知道自己有名聲?!
"蕭、晨!"小病瞬間又要炸,蕭晨正想棄車逃跑,幸好手機無聲的亮起來,她飛快地拿起來接:"喂?!"
"蕭晨!哈哈哈!猜猜我是誰?!"
傻缺。蕭晨禮貌寒暄:"司空良,你手上的傷怎么樣啊?那天我有急事,沒來得及送你去醫院。"
"沒事沒事,燙到一點點,幾天就好了。"司空良因為蕭晨認出他的聲音而無比高興,"班長說聯系上你了,我好開心啊!"
司空良哇啦哇啦說著同學之情,蕭晨聽得煩,正要找借口掛電話,突然聽到他那邊傳來微信語音電話叮咚叮咚的聲音,司空良接通后說了句"哥我在打電話、待會兒打給你!"
"不用,就一句話。"裴知的聲音,隔著兩道電磁波,遠遠地撩撥著人心:"今晚你在家等我,我有事跟你說。"
"噢。"蕭晨聽到司空良乖巧答應他哥。
哎呀……蕭晨等他掛斷了,和顏悅色地喊他司空良,"你在哪兒呢?我去探病方便嗎?"
"我在家玩兒呢,歡迎你來啊!"
蕭晨嘻嘻嘻解了安全帶就開車門走人,小病傻眼了,也立刻從超跑里爬出去,隔著跑車造型酷炫的車頭喊她:"你不回去了?!我的晚飯呢?我選好飯店了啊你耍我?!蕭晨!"
蕭晨本已經跑遠了,聽到后又跑回來,從褲子后袋里掏出她那只半舊的皮夾,扯出來五百塊錢往小病手里一塞,"你自己去吃吧,吃完早點回去刷漆!"
她一邊說一邊倒退著走,差點被路過的電動車撞到,幸好常在山林間行走身手敏捷,一側身就躲開了。倒是小病被她嚇得不輕,她跑得背影都不見了、他還在生氣瞪著她離開的方向。
司空良親自跑到C大校門口去迎接蕭晨。他腳下踩著一輛平衡車,在華燈初上的路邊轉著圈圈,有出租車停下來他就呼啦啦過去看一眼,發現不是蕭晨,又呼啦啦回去繼續轉圈圈玩。
秦主任和葉教授下課路過,問他在這兒玩什么呀?司空良笑嘻嘻地說我等我同學。
"哪個同學?是不是--"葉教授舉起手比劃著電鋸、嘴里還發出擬聲詞:"日……"
司空良哈哈哈哈哈哈地點頭,沉著臉的秦主任掐著戀戀不舍的葉教授走了,他還在那里對著他們背影笑。
蕭晨捧著一束康乃馨從街對面花店走出來,一眼看到穿著白色T恤的他笑得眉眼飛揚。
高中時司空良就是這樣的無憂無慮性格,對所有人都熱切友好。那裴知為什么跟弟弟是截然相反的性格呢?蕭晨想,是不是隨了各自的爸爸?
"蕭晨!這里!"司空良看到了捧著花走向他的老同學,高興地迎上去,平衡車差點碾過蕭晨腳面,還好蕭晨躲得快。
"……"蕭晨臉上笑嘻嘻,心里XXX。
司空良從平衡車上跳下來,陽光燦爛地對蕭晨嘿嘿笑。他的平衡車被改裝過,閃著七彩光芒、發出機甲的聲音,雷得蕭晨無法直視,只能尬聊贊美:"你這車不錯啊。"
"你喜歡啊!"司空良眼睛一亮,"來來來你上來!"
"啊?"蕭晨慌了,"不、不用啦……"
老同學、別客氣嘛!司空良興高采烈地把人攛上車,掏出手機啟動操控APP,"這是我給我哥準備的生日禮物,我自己寫了個程序,你看這個……"
"你哥?"有人喜滋滋地拋出了話餌。
司空良啊嗚一口吞下:"懷遠哥婚禮那天,跟我在一起的就是我哥,全場最帥的那個。"
嗯,贊同。蕭晨對司空良微微笑,"你哥看起來很年輕,結婚了嗎?"
"他呀,結了。"司空良搗鼓著手機,"跟他的工作。"
蕭晨剛才瞬間揪成一團的心又松開,無語地看著這說話大喘氣的熊孩子,誰知熊孩子突然抬眼對她得意一笑:"你站好啊,開始了!"
什、什么?蕭晨的心思還在裴知單身耶耶耶耶耶耶,她的好同學卻快樂地按下了手機:"Ready--Go!"
平衡車像加載了火箭炮推進器、"嗚"一聲躥了出去,蕭晨生平第一次玩平衡車,根本不知道剎車在哪里,馳出去十米就仰天向后摔去。
她下意識地收著兩條手臂保護手、背部硬生生砸在花壇邊的泥土地上。
"蕭晨!"司空良傻眼,連忙跑過去把她抱起來,"蕭晨你沒事吧?!"
"蕭晨蕭晨!喝口水!"
"蕭晨蕭晨蕭晨!給你毛巾!"
"蕭晨你要吃餅干嗎?"
蕭晨不要吃餅干,蕭晨背上很痛,蕭晨想回明弋那里去再做一次心理疏導。蕭晨保持著微笑對司空良搖頭,"不用。"
"這個太陽餅很好吃,你嘗一個吧,我哥過年的時候去臺灣出差買回來的。"
哦……蕭晨拿起太陽餅吃了一口,"嗯,好吃。"
司空良松了一口氣,又想到冰箱里有果汁,跌跌撞撞地跑去拿,茶幾上幾頁紙被他碰到了地上,蕭晨撿起來一看,都是墓地的資料。
"司空良,"蕭晨問風風火火端著果汁過來的人,"你查這個干什么?"
司空良把果汁遞給她,神情復雜地抓抓腦袋,說:"我媽叫我找一塊墓地放我爸的骨灰。"
"啊……不好意思,"蕭晨很抱歉,"你,節哀。"
"嗯,謝謝你。"司空良神色一下子變得低落,但很快他就對蕭晨笑了笑,手指輕輕在資料紙上一彈,"你知道嗎,就因為這個,我差點被我哥打一頓!"
看到蕭晨神色關切,他笑得更調皮了:"我找了一家看起來很好的墓地,誰知道是寵物墓地,我哥一下子翻臉了,還好我跑得快!哈哈!"
他笑起來一臉陽光,完全忘了自己這是在討論親爹的墳地問題。蕭晨看著這個缺心眼的小可愛、有點明白裴知為什么脾氣不好了。
打他吧、這么可愛下不去手啊,不打吧、這么欠揍怎么能不教訓?可憐的裴知,一定操碎了心。
"R縣的靜山陵園你知道嗎?"蕭晨問他,小可愛機靈地點點頭:"就在我們家老宅附近嘛!我第一個打聽的就是那里,不過已經沒有好的位置了。"
蕭晨笑笑,眼里神情有些復雜,"我有一個空的位置,在山頂上風景最好的地方。給你爸爸安置吧,我暫時也用不著。"
用不著為什么要買?司空良眨巴著眼睛看著他的老同學,可還沒等他問呢,蕭晨就先問他了:"你們家老宅--明代司空閣老府,是你們家的?"
"嗯!"司空良點頭,"我媽叫我哥修呢,等修好了我帶你去玩兒!"
原來是這樣。蕭晨淡笑著對司空良點頭,心中酸澀不忍地想著:裴知,賣自己的的房子籌錢、修繼父的宅子啊。
蕭晨做事干脆利落,裴知到家的時候、靜山陵園風水最好的墓地已經在司空良手里了。
"哥!"司空良見他回來,興奮地對他招手,"你過來!給你看個東西!"
裴知為了早點回來跟司空良談話、一天行程都很趕,此時疲憊地扯開領帶,走向蹲在茶幾旁吃牛肉面的媽媽和弟弟,"你們這么晚了才吃晚飯?"
"宵夜。"陳教授一邊吃一邊滑著手機,"你吃嗎?我分你半碗。"
裴知看看他們碗里大片大片的牛肉,搖搖頭說不吃。他伸手拍拍弟弟的狗頭,"給我看什么?"
司空良嘿嘿嘿地從屁股底下抽出一張紙、舉到裴知面前:"噔噔噔噔!我找到一塊風、水、寶、地!"
小混蛋辦成了一件事,激動地口水橫飛,裴知伸手擦了擦濺到他臉上的,無奈地笑,可是再一看小混蛋手上的墓園字樣,臉上的寵溺笑意淡了下去。
靜山陵園。
"看圖片很不錯的樣子。明天我們約了去現場看一看。"陳教授目光盯著手機,沒有注意到大兒子的沉默,"好的話我也買一塊。"
"買不到的,一位難求!"司空良呼啦啦吃著面,得意洋洋,"要不是我同學幫忙,爸這塊都買不到。"
母子兩人在那里吃著牛肉面說著墓地的事,空氣里牛肉香味令裴知無處可逃地窒息,胃部也痙攣著疼,他默默地深深呼吸,片刻后仿若無事地對媽媽和弟弟說:"突然想起來公司有個急事,我回去一趟。"
沒等他們回答,他站起來倉皇離開。
R縣,靜山陵園。守墓人過來開門時嘀嘀咕咕地說著今晚真忙,看見是裴知、才露出討好笑臉:"裴總!您來啦!"
裴知將車停在值班崗亭旁,從車里拿出兩條煙給守墓人,"抱歉,這么晚還來麻煩您替我開門。"
"不麻煩不麻煩!剛才也有人過來--哎呀您太客氣,謝謝謝謝!"守墓人接過煙,喜笑顏開,"老爺子的地兒我天天去擦,花也天天換,您上去看看!"
裴知笑著對他點頭道了謝,獨自一人向墓園深處走去。一排排黑色大理石墓碑沉默而整齊地立著,圓球形的路燈柔柔亮著,身量高大的男人沿著墓園中間的路拾階而上,背影比這里一個個安息的亡魂更孤獨。
他停在半山腰一塊墓碑前,一時之間并未走近、隔著兩米距離遙遙望著墓碑上照片,那是個笑容開朗的男人、與裴知九分酷似的一張臉。
爸,裴知在心里叫他,我來看你,最近過得好嗎?
明天媽媽和小良會來這里,他們要把小良的爸爸也埋在這個墓園,媽媽她……她以后可能會跟小良爸爸埋在一起,你不要太難過。
夜里的山間墓園安靜,不知從哪里傳來幽微的"沙沙沙"的聲音,裴知心情沉重、胃也一陣陣絞痛,沒有太多在意。他舉步上前走向他爸爸的墓碑,果然打理得很好,鮮花是新換的,他抽出一朵白雛菊放在墓碑上方。
"你很多年沒有見到媽媽了吧,明天會不會認不出來她?"裴知低聲對墓碑上的照片喃喃。
這些年總是他一個人祭拜,也曾想過哪怕是哀求、求媽媽來看一次爸爸,生前對她那么偏執的人,死后總會希望收到來自她的一束花或者一支香。
但是哪有這個臉開口呢,他們父子傷害她那么深。
沉浸在悲傷和痛覺里的裴知沒有注意到,那"沙沙沙"的聲音在他開口說話之后停了下來,山頂上的墓王位置、樹影一陣搖動,似乎有野獸從樹間穿梭而來。
等裴知察覺到異樣的時候,抬眼望去,一顆黑乎乎的人頭從他爸墓碑后方"Duang"彈了出來!
"裴知!"墓碑后方的地勢矮,蕭晨只能縱身跳起來看他一眼、又落下去。
這是夜里十點啊!是墓地啊!一顆人頭從他爸墓碑后方彈出來啊!還叫著他名字啊!
裴知腦袋里"嗡"一聲,胃部的劇烈絞痛終于在他頑固意志力控制之下沖開缺口,永盛的暴君總裁、蒼白著臉軟腿跪倒在墓碑前堅硬的大理石地面。
鬼、鬼嗎?!裴知一手撐著地、大口喘著氣,迷迷糊糊地想,怎么這鬼有點面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