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寧他們的突然拜訪帶給秦家一陣驚喜。尤其是姥姥,三年未見恩寧,這次竟帶來個年輕帥氣的小伙子,她心里歡喜的不得了。一手拉著恩寧,一手拉著程宇,不住的打量著,高興得合不攏嘴,又忙不迭的讓女兒端茶拿水果。
程宇口里親熱的叫著“姥姥”,又挨著姥姥坐下道:“一直聽恩寧說姥姥有多么好,早就應該登門拜訪的。今日一見才知道什么叫聞名不如見面,姥姥這樣慈眉善目,竟像是親姥姥一樣。以后您千萬別跟我客氣,就把我當成您自家的孫女婿。”姥姥樂呵呵的說:“這孩子真不錯,個子長得高,又會說話,書念得好,是個博士。我一看就喜歡,跟恩寧真是一對兒。”
恩寧心里暗暗叫苦,真是怕什么來什么。這個程宇,就怕他油腔滑調亂侃一氣,來的路上已經告誡過他,當時還信誓旦旦答應著,一轉眼就拋到九霄云外了。無奈當著這些人也不好辯解什么,只能坐在一旁陪笑著,希望他不會說出更離譜的話來。姥姥和程宇正聊得火熱,姥姥問他一些家里情況,他又發揮自己哄老人的強項,把姥姥逗得特別開心。
恩寧的另一邊坐著秦太太,她不時遞過些水果,又問恩寧學業上的事。恩寧禮貌的道謝,簡略的答著師娘的問題。奕涵坐在斜對面,距恩寧稍遠些的位置。進門后,恩寧只和他打了聲招呼,目光匆匆掃過,之后就避免直視他,也沒看清他是否變了模樣,和自己夢境中有何不同。
這時,忽聽得姥姥問程宇打算什么時候結婚,日子訂了沒有。恩寧心頭一緊,姥姥才第一次見他,何以聊得這樣深入。她忙給程宇使眼色,程宇卻視而不見,一本正經的回答道:“當然希望盡快了,我們年紀也不小了。這不,一畢業回來就請姥姥做主啦。”姥姥喜滋滋的說:“好,太好了,你們年輕人哪懂這些,來找姥姥就對了。”說著站起身來,“我屋里有老黃歷,給你們選個好日子,保準你們小兩口白頭到老,早生貴子。”
恩寧臉一紅,抬起頭慌亂間正好觸及到奕涵的目光,她身子一僵,瞬間有種觸電的感覺。她連忙收回目光,起身拉住了姥姥。“姥姥,也不急在這一時啊。對了,你還沒看我帶給你的禮物呢,有當地的特產、保健品,還有好多熬湯的食材呢,都是我一樣一樣挑選的,你看了一定喜歡。”姥姥拍拍她的手背道:“好孩子,出門還惦記著姥姥。那些東西我慢慢看,現在最要緊的是給你們選個好日子。”“哎,姥姥”,恩寧又拉住她,“不用那么急,我剛剛回來,這一路風塵,什么都沒準備,工作也沒確定,這件事我們以后再說吧。”
姥姥擺擺手道:“你呀,盡管去忙自己的事,婚禮這邊有姥姥幫你張羅,你就高高興興等著做新娘子吧。”“可是,我剛剛畢業,不想那么快就……”“不快了,我像你這個年紀時,都有兩個孩子了”,姥姥打斷她道,“你這些年一直在念書,已經耽誤了,還不抓緊時間,三十歲以后更不好生了。”
恩寧一陣局促不安:“姥姥,你扯到哪里去了。”姥姥笑著道:“這有什么害羞的,你在婦產科肯定比姥姥懂。以前給你介紹對象你總是推托,姥姥心里一直為你的婚姻大事擔心。一個女孩子最重要的是有個依靠,像程宇這么好的孩子千萬不能錯過。好了,別不好意思了,你親人不在身邊,姥姥就給你做主了。”說著,她樂呵呵的進屋拿黃歷去了。
師娘拉著恩寧坐下,道:“我聽說你們是同學,也交往好幾年了,彼此都了解,這最好不過了。當年我和你秦老師就是大學同學呢。我看你們真挺般配的,我們全家都為你高興。你從前吃了很多苦,以后的日子一定會苦盡甘來的。”
恩寧點點頭,此時此刻,自己還能說什么呢?他們一家人對她那樣好,盡心為她著想,若是一再推辭未免太不近人情了。而且她并沒有合適的理由,總不能說自己不肯結婚,是因為喜歡著姥姥的女婿、師娘的丈夫吧。在旁人看來,程宇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無可挑剔,他們一定是幸福的一對。這樣也好,她不是早就對奕涵無望了嗎,既然遲早要結婚,既然注定不能嫁給自己最愛的人,那么嫁給誰對她來說都是一樣。程師兄至少知根知底,她也并不討厭,總比再去外頭尋的好。自己的婚事讓這些人擔心,那么索性遂了大家的心意吧。從此便完全斬斷前世的過往,不要胡思亂想,不要再做虛無縹緲的夢,平平靜靜的同程宇過日子。也許,這個結局對大家都好。
麻木的聽著姥姥、師娘、程宇在商量著婚事,恩寧一言不發。她并不是對婚禮無動于衷,哪個女孩子小時候沒有幻想過自己做新娘子呢?恩寧也不例外,她對自己的婚禮也有著美好的憧憬。不過那只是個唯美的夢而已,卻無法實現。恩寧感覺自己心里的什么東西在一點一點的破碎,每一下都牽動著她的神經。但痛得多了也就不在意了,漸漸的會變得冷卻、麻木。堅持了這么久,她已心身俱疲,莫不如做一只牽線木偶,隨他們去安排吧。
無意間,遇到了奕涵的目光——那多年來令她魂牽夢縈、戀戀不舍的目光,那個塵封了許久卻依然能牽動她心弦的目光,如今卻那樣沉靜如水,沒有一絲波瀾,讓她看不透。罷了,倦了,累了,不要再想那些無所謂的事。從此,她的生命中只有一個男人,就是程宇。如果可以,她倒愿意為他重新活過。
婚禮的日期已定好,據姥姥說,那天宜祭祀、宜冠笄、宜嫁娶、宜納婿、宜會親友,總之是個好的不得了的日子。程宇雖然不信這些,但有姥姥做主,恩寧總算答應了,他自是十分歡喜。接下來的日子,他除了上班,大部分時間都忙于婚禮的籌備,裝新房、訂酒席、選服裝、確定賓客名單、印喜帖,還要計劃蜜月旅行。從前幫哥們準備婚禮時,他還為這些瑣事而頭痛,如今卻干得特別起勁,事事親為,絲毫不馬虎。
與程宇的忙碌相比,恩寧卻格外平靜。反正一切有程宇打理,她只需在婚禮當天出現,如木偶一般走個過場就行了。所以對婚禮的事,她絲毫不過問,一切隨程宇的意思辦。恩寧則利用這段時間安排工作,最終如愿留在了她的母校興州醫學院。由于快要放暑假了,學校沒有給她安排具體的工作,但恩寧不愿賦閑在家,主動要求參與臨床帶教及實習生的培訓工作。
周末休息,程宇一早就約了恩寧出去。恩寧隨口問去哪,程宇卻一臉神秘,不置可否。恩寧也就不再追問。車子停在一處住宅小區前,程宇拉著恩寧的手走上樓梯。恩寧只當他帶自己來拜訪朋友,沒料到程宇卻笑著掏出鑰匙,徑自開了門。恩寧疑惑的望著他,他沒作聲,擺出個“請”的姿勢。恩寧只好邁步走進去,程宇也隨后跟進來。
房子寬敞明亮,夏日的陽光暖暖的照著,使人感到很愜意。房里還沒有家具,略顯得空蕩蕩的,不過確實是間很漂亮的房子,是恩寧從沒住過的。她更驚奇的望向程宇,程宇卻喜滋滋的說道:“喜歡嗎?這是我們的家!”恩寧一震,“家”這個字像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對她來說十分陌生,又十分心痛。活了近三十年,恩寧從未真正擁有它,一切房子在她眼里只是建筑物,卻不能稱之為“家”。
她再細細打量眼前的這座大房子,這真的是自己的家么?這真的是自己停泊的港灣么?要是換了別人,有這樣好的新房一定是件歡喜的事,接下來就是盤算著如何來布置,哪間作臥室、要買什么樣式的家具、電視擺在哪、窗簾要什么顏色的。程宇此時就是如此,他輕攬著恩寧的肩頭,興奮的說這說那,陶醉于美好的憧憬中。“北面的房間可以做臥室,南面的光線最好,你愛看書,就給你做書房,剩下一間將來留給我們的寶寶。浴室很大,可以安個浴缸,客廳里一定要買張大沙發。以后下班回來,洗個熱水澡,躺在沙發上,再吃著你做的菜,那樣的日子想想就覺得幸福,哪也不想去了……”
程宇喋喋不休的說著,恩寧仍是淡淡的,好像停留在另一個世界,沒留露出半點興奮與向往。“對相愛的人來說,彼此的心就是最好的房子。”是《冬日戀歌》里的句子,這時候腦海里怎么會冒出這句話呢?恩寧正自顧出神,程宇忽然在她耳邊說了句“恩寧,我們哪天去登記吧。”聲音不大,但在恩寧聽來竟如一聲響雷,以致身子不由顫抖一下,有片刻的思想停滯,只愣愣的望著程宇。婚期不是已經確定了嗎,怎么一提到結婚自己仍有這樣大的反應?做新娘子不是應該高高興興的么,為什么自己此刻卻這樣恐懼、不安,甚至是絕望?
見恩寧沒有作聲,程宇笑了笑道:“是不是怪我還沒有向你求婚啊?”緊接著他把手伸向兜里,道:“其實我有準備的,在我們的新房里,向你求婚。”說著他就要單膝跪地,恩寧慌忙拉住他的手腕,程宇一僵,沒有跪下去,卻驚呼:“恩寧,你的手怎么這樣涼?你不舒服嗎?”恩寧趕忙抽回手,勉強擠出個笑容:“我沒事。最近剛剛工作,比較忙,再過幾天吧。距婚禮還有段時間,也不急。”程宇臉上掠過一絲失望的神情,笑容僵在嘴角,手指漸漸松開了緊握住的盒子,然后從兜里慢慢伸出來。
“好吧,恩寧,也不急于一時,我給你時間準備。不過,你不要再住宿舍了,我希望你搬到這兒來住。這里差不多裝修好了,再添些家具就行了。”恩寧正要說什么,程宇又緊跟著解釋道:“你放心,我還在家里住,不會打擾你的,只是想讓你住的好點。”話已說到這份上,恩寧若是再拒絕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只好點頭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