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年初雪的日子，恩寧接到了方婷婷的來信。畢業后隨著時間的推移，同這位昔日好友的聯系越發少了。大家都各自忙著，分屬不同的圈子，只是偶爾寫寫信，或者通電話問候一下。見字如面，婷婷在信里還是一如往常的風格，活潑歡快的說個不停，恩寧甚至能從字里行間“聽”到她爽朗的笑聲。婷婷先是抱怨學校管理多么嚴格、功課多么忙，又強調自己多么想念恩寧，望她有空過來游玩云云。余下的大多是些生活瑣事，例如去哪里逛街、怎樣化妝、買什么衣服打扮，或者是有多少男生追她，她又怎樣通過什么“全面審查、重點培養、擇優錄取”等原則，選定了交往的男朋友。還勸說恩寧也要趕快抓緊，不然她這個“妹妹”倒要搶在“姐姐”前面結婚了。

恩寧讀來忍俊不禁，看來這小丫頭的生活還挺豐富多彩呢。折好信紙，憶起往事，恩寧不免又傷感起來。舊日小女孩懵懂的心事，早已化作一陣煙，隨風散去，沒有人會永遠活在其中。人，總是在成長中慢慢變得現實。可是，有的人卻似乎永遠也學不會現實，一定有這樣的人吧？這些年過去了，只是時光從她身上經過，而那顆心仍停留在原地，固守著記憶中的那份最初。

天地一片蒼茫，一個身著白衣的女子在雪地里跳舞，耳邊傳來幽怨的笛聲……哦，又是這個夢。從前僅在病得迷迷糊糊之際夢到過，近來卻夢得越發頻繁。那個年輕女孩是誰，她在為誰跳舞？那吹笛之人又是誰，他在為誰感傷？而這一切，又和我有什么關系呢？沒有答案，沒有人告訴我。啊，旋轉，旋轉，旋轉，只看到女孩飄起的白色裙擺。雪靜靜的落下，掩蓋了來時的那條小徑……

流光易逝，轉眼在大學已度過三個年頭。這期間，恩寧、雅卉與楊老師的友誼也逐漸增長。最后一年，進入醫院實習階段，大家也要面臨新的選擇與挑戰。多數同學打算立即就業，有的選擇了在心儀的醫院實習，有的到處參加招聘會，也有動用家里一切關系幫忙的。少數同學則決定考研或出國繼續深造，便準備了各種復習資料或參加輔導班。當然，處于兩者之間迷茫徘徊的也不在少數。

期末復習備考的日子是冗長而沉悶的。當然，這長短是相對而言。對于像恩寧這樣平日里就認真踏實學習的人來說，二周左右的時間未免太久了。可是，在那些只顧著上網、看小說、談戀愛等散漫慣了的同學眼里，二周的時間實在不夠用。

又是個悶熱的午后。雖然從打開的窗子外透過絲絲輕風，吹來了淡淡的花香草氣，但仍會使人感到心情壓抑煩悶，昏昏欲睡。放下那摞厚厚的復習材料，恩寧抬頭撐著頭。此時，她的頭腦中已一片混沌，充斥著各種各樣的“病癥”。漫無目的望向窗外，天空中正有一群鴿子飛過，寢室樓前的綠蔭下落著幾只小麻雀……真不喜歡考前的日子，每個人都變成了背書的機器，只為了那一點點可憐的分數。恩寧倒不是擔心掛科，憑她的積累，完全能輕易通過。但為了每年的獎學金，一定要“錙銖必較”，努力讓自己做到最好。

“啊，我背得快崩潰啦！”小幺的叫嚷聲打破了寢室的沉寂，她正趴在自己的床上抱怨著。“恩寧啊，你能不能幫我再把范圍縮小點？”“可是我幫你劃的范圍已經很小了，而且都是重點內容，不能再減了。”恩寧無奈的搖搖頭。“那我就是記不住嘛”，小幺可憐巴巴的說，“好恩寧，幫幫忙嘛，你也不忍心見我每年都補考吧。”

恩寧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一學期的課程若是能在半個月之內全部掌握，那才是怪事呢。不過小幺年紀最小，又拿她沒辦法。恩寧只好接過她的書，口里說道：“既有今日，平時就該聽人勸多用功才是。”“我知道了，下次會注意的。恩寧你再幫我押幾道大題吧。”“押題？哇，你真是得寸進尺啊，我又不是未卜先知。哪里還有下次，就要去臨床實習了，以后可不能再這樣迷糊了。”小幺靠近她身邊坐了，又把筆遞過來，合上手掌笑著道：“我相信你的實力，拜托啦。你知道我下個月就要回家鄉的醫院實習了，又不方便回來補考，所以這次一定要過啊。”

小幺正和恩寧矯情著，這時，雅卉推門走進來。“咦，老大，你沒去上自習啊？”小幺搶先問道。“哦，在圖書館坐了一會兒，人太多，看不下去。”雅卉隨口答著，又轉向恩寧：“要不要出去走走？”“好啊，正好我也看不下去。”恩寧答應道，忙完了手中的活，遞還給小幺，又囑咐道：“這回夠精簡了。不過我未必押得準，也別光背這些，其他的內容也要熟悉。”“知道啦！”小幺滿意的接過書，千恩萬謝的跑回了自己床上。

校園里人很少，這個時候大家都擠在圖書館或教室里拼命念書。穿過涼爽的林蔭小徑，二人坐在了一張長椅上。路旁高大的樹木上，有知了在不知疲倦的叫著。雅卉忽然開口道：“恩寧，你有沒有考研的打算？”恩寧先是一愣，然后想了想答道：“考研啊，我還沒這個打算。怎么，你想要考嗎？”“是啊”，雅卉點點頭，“我決定考研，而且不想再學護理，打算考其他專業，比如醫學相關的，或者哲學、心理學。反正就是想多嘗試一些東西。”“可是我們在大學念了四年護理，就此放棄不是很可惜嗎？”恩寧不解的問。

“其實我不大喜歡學護理，當時被調劑過來的。而且我已經復讀了一年，實在不想重考。念大學之后，我發現自己對社科類比較感興趣，考研算是一個重新‘洗牌’的機會吧。不過，我也未必能如愿，說不定將來還會做護士，誰知道呢，人生總是有很多種可能性。”雅卉笑了笑，帶些自嘲的意味。“老大，你總是很有主見的。能夠堅持自己的想法，做自己喜歡的事，很難得。可是，我卻不能……”“恩寧，你也可以考啊。”恩寧搖搖頭，勉強朝她笑笑：“我從沒想過，也不敢想。你知道的，我念大學的學費已經是東拼西湊。我只愿順利畢業，有份工作能維持生活，哪里有那些奢望。”

“恩寧，你可以的”，雅卉勸道，“你成績好，完全可以再進一步。現在的工作也不好找，我們三本的學生沒什么競爭力。想要找個理想工作，多半是靠家里的關系。像小幺，家里在醫院有熟人，歆瑤則是有林豪家幫忙聯系。至于恩寧你，若是和程宇交往，以他們家在興州的人脈，讓你進入最好的醫院也不成問題……”

“老大，你說到哪兒去了。”恩寧見她越說越離譜，連忙打斷她。“呵呵，開個玩笑。不過找個好工作，就像找個好老公一樣，都是很不容易的。”見恩寧有些急了，雅卉趕快就此打住，又回到考研的話題上：“對了，你所擔心的學費也不是問題，如果你考的分數高，可以爭取公費的。”

“是嗎”，恩寧有些動心，她當然想多念些書，當年還曾為此事和奕涵鬧過不快。若是真能念到研究生，不僅找工作有優勢，說不定還能令秦老師刮目相看。秦奕涵，怎么又想起這個名字！難道自己這些年來努力學習，有一大半原因竟是為了他嗎？算來已分別六年了，這期間他已帶過兩屆學生，像她這個不起眼的小女孩，恐怕人家早就忘了，如今還妄想著能再次站在他面前嗎？

“恩寧，你怎么了，在想什么？”雅卉輕輕推了推她。“唔，沒什么”，恩寧方回過神來，平日在夢里想想就算了，現在當著老大的面竟做起白日夢來，恩寧狠狠鄙視了下自己，忙解釋道：“老大，關于考研的事我還不大了解，需要查些資料。不過若是真有合適的機會，我倒愿意試試。我們一起努力好不好？”“這才對嘛”，雅卉高興得站起身來，望著天空篤定的說，“我們，都會找到自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