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寧從沒如此近距離的欣賞過一把琴,它制作得那樣精巧細致,簡直像一件工藝品了。不過它似乎不能稱之為琴,看上去像琵琶,可身子卻是圓的,有些像月琴,又好像哪里不一樣。恩寧不敢貿然確定是什么樂器,但此刻又不好直接問喬老師。社里的同學都沒看到,偏偏自己是第一個看到的,卻又不懂得欣賞,豈不破壞人家的興致。她又仔細的看了看,這樂器是有些眼熟,好像在哪本書上見過。忽然頭腦中閃過幾句詩,見喬老師正興沖沖的等待她的反應,于是輕聲念了出來:“‘掩抑復凄清,非琴不是箏,還彈樂府曲,別占阮家名’。我不是很懂,姑且猜一猜,這莫非是阮吧?”
喬升望著她一臉驚喜的道:“哇,我真沒找錯人。恩寧,你果然懂得欣賞!不光知道是阮,還能念出出處。剛才在辦公室,有的說是琵琶,還有說是柳琴,或者說根本不認識。哎,我在一邊實在聽不下去了。”恩寧被他的話逗笑了:“喬老師,其實我也不懂,只是在詩里讀過而已。不過你若是拿到民樂社,肯定有人懂的。”
“我已經感到很欣慰了,畢竟不是十分常見的樂器。其實我也剛學沒多久,到時候大家可以一起研究。”喬升邊說邊把它放回盒子里,仔細包好。看他那用心的樣子,恩寧心里不由得感嘆:這個人,對民族樂器簡直到了癡迷的地步。所謂“古調何人識”,現在很少有年輕人喜歡欣賞了,雖得以流傳下來,怕是早已“時移音律改,豈是昔日聲”了。
喬升要去宿舍找韓社長,恩寧也要回宿舍,二人便一塊走了。一路上,喬升仍興高采烈的給她講關于樂器的事。如這把阮是如何購得的、怎樣挑選材質、以及花了他兩個多月工資云云。恩寧在一旁饒有興趣的聽著。
路過教學樓門前時,恰巧從里面走出一位女老師。一見喬升,就親切的打招呼道:“哎,喬升,過來上課啊。開學后好像沒怎么見到你啊。”喬升笑著答道:“哦,最近出趟門,剛回來。”兩人閑聊了幾句,恩寧便站在稍遠的地方等著。正要結束談話時,那女老師一時想起了什么,忙翻背包找出份文件:“對了,最近院里正登記個人信息,你還沒辦吧?正好在這碰見你,你拿身份證給我登記一下,再簽個名,省得我回去再找你了。”“好啊。”喬升答應著,在自己的口袋里找身份證。由于他背著個大琴匣,手里又拎著別的盒子,所以找起來有些費勁。
恩寧便走近幾步,站在他身邊,看看是否需要幫忙。他終于翻出了證件,遞給女老師登記。可是將要簽字時,他手里拎著東西實在不便,恩寧開口道:“要不我幫你拿盒子吧。”然后很自然的將東西接了過去。“哦,謝謝。”喬老師隨口道,又繼續低頭核對信息、簽字。那女老師卻狐疑的望了幾眼恩寧,半晌問了句令二人都倍感意外的話:“這是你女朋友啊?”
兩人愣了片刻,緊跟著異口同聲否認道:“不是的。”“這是我的學生。”喬升又補充道。“哦”,女老師又望了恩寧一眼,略帶尷尬的笑笑,連忙收拾了文件,說了句“那我先走了”,便匆匆走開了。剩下他們兩人時,彼此都有些不自然,畢竟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人錯認了。恩寧尚沒理出個頭緒,喬老師很快開口道:“恩寧,寢室樓就在前面,那我先過去啦。”“哦,好的,喬老師你去忙吧。”他走開后,恩寧還站在原地,愣愣的看著他的背影,心中萬分的費解:我和他——看起來就那么像情侶嗎?居然會一而再的被人誤解,豈不太過滑稽!
雖然當時恩寧很驚訝,不過她也并未太在意,畢竟那只是個誤會而已。她也沒有放在心上,仍舊忙自己的事,亦沒對旁人提起。
第二日恩寧和往常一樣去上課,卻在寢室樓下遇到了林豪。“林師兄,來找歆瑤啊,她還沒下來呢。”恩寧同他簡單打個招呼,正要走開,卻被他叫住了。“恩寧,我想和你聊兩句。”“和我?”恩寧轉過頭來望著他,有些意外,“聊什么?”“哦,也沒什么。”林豪忽然有些為難的樣子,搔搔頭發,說了句“你昨天看見喬老師了吧”。恩寧點點頭,等待著他下面的話。林豪又搔搔頭,冒出一句:“喬老師人挺好的吧。”
他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令恩寧更奇怪了:“師兄,你到底想說什么啊?”“那個,我……”林豪被她盯著有些緊張,終于擠出這句:“其實,喬老師已經有女朋友了。”“這個我一開始就知道了,你怎么突然和我說這個……”恩寧隨口答著,但話還未說完,看著林豪那欲言又止的樣子,聯想昨天發生的事,她突然明白了。一定是喬老師和他說了什么,不然林師兄不會一大早就來找她,又不敢直入主題,東拉西扯半天。恩寧一下子感到很難為情,也來不及細想,只想馬上逃開。“哦,林師兄,我還要趕著去上課,不和你多說了。”還沒待林豪答應,便匆匆走開了。
晚上,恩寧和雅卉并肩坐在校園里的長椅上。“喂,有沒有搞錯,居然說你和喬老師像情侶”,待恩寧敘述之后,雅卉便迫不及待的發表意見,“依我看一點也不像,還是你和程宇更相配一些。”“老大”,恩寧一臉無奈的道,“我心里已經很煩了,你不幫我想想辦法,還有心情開玩笑。”“辦法嘛,也不是沒有”,雅卉眨眨眼睛,調皮一笑,“你只要答應做程宇的女朋友,這些謠言自然就不攻自破啦!”
恩寧氣得白了她一眼,站起身來要走。“好啦,不開玩笑了。”雅卉連忙拉住她,收斂了笑容,安慰恩寧道:“我也是不想讓你不開心嘛。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只是個誤會。嘴長在別人身上,他們說什么又不是你的錯,干嘛那么介意。”
恩寧答道:“我倒不是氣這個,被認錯也不是第一次了。可是有什么事不能當面說,卻要通過別人告訴我。這讓林師兄他們怎樣看我,人家不了解情況,還以為我當真對他有什么企圖呢。”雅卉想了想:“這個喬老師也真是的。我雖然只見過他一兩次,可是聽你說起他的事,上次你們第一次被人誤會,他就馬上想撮合你和別人。我覺得他有些太敏感了。”“其實我和他認識不久,私下也沒什么交情,只是局限于樂團或演出的事,而且大多是他主動聯系我。我真不明白,為什么這也會被人誤會?”
雅卉點點頭,拍拍她的肩:“我知道你一向是很有分寸的。既然這樣,你找他說清楚不就行啦,畢竟以后大家還要見面的。”恩寧嘆了口氣:“事到如今還有什么可說的,只怕越描越黑。多說無益,倒不如去做。”“你打算怎么做?”“我——不會再見他了。”恩寧淡淡的吐出幾個字。“不見他,什么意思,你不去民樂社了嗎?”雅卉驚訝得望著她。“是啊,不去了。反正我學起來也吃力,不如把精力放在專業課上,也免得再生事端。”一旦有了決定,恩寧反倒變得平靜了。
“恩寧,我看沒有這么嚴重吧,因為一個誤會,連朋友都沒得做了?”雅卉勸道。“朋友?”恩寧微微一笑,卻笑得有些苦澀:“只怕他并沒有真心拿我當朋友吧。”“恩寧……”雅卉略帶擔憂的看著她。“老大,我沒事了,我才不會為這些無謂的事煩心呢。”恩寧說著抬起頭,做個深呼吸,秋天的夜晚,空氣中已經有了些許涼意。“唔,天冷了,我們回去吧。”二人便起身往回走。恩寧一面小心的繞過腳邊的落葉,一面低聲自語道:“今年似乎冷得特別早,夏日那溫暖的記憶,如今秋還沒過,就全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