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如海離開后,熱鬧了一個月的遠寧伯府終于安靜下來。
日子依舊像往常那般悄然而過,只是如今顧承歡的一切重心都放在了老太太身上。
顧承歡表現(xiàn)的越來越乖巧,嘴巴也越來越甜,再有顧承坤在一旁幫腔,看著左右兩個一模一樣的小娃娃,總是能歡喜的老太太笑逐顏開。
而在這方面顧李氏卻是望塵莫及的了,她的女兒并不是顧家的孩子,所以她沒有理由讓顧四娘像顧承坤和顧承歡一樣,時時刻刻在顧老太太眼前晃悠。
況且就算顧四娘這么做了,顧老太太也未必會高興。
而她一個做長輩的,總不能厚顏地和小輩們爭寵吧?
她放棄了顧家的掌權,換來的僅僅只是顧老太太偶爾敷衍的笑容。
這讓顧李氏恨得咬牙切齒,也越發(fā)重視肚子里那塊肉。卻不由得忽略了自己一向放在心尖兒上的女兒。
而且她還沒忘記上次顧承歡送給她那份大禮。
她雖然沒有如愿搬到自己,可是顧承坤卻已經(jīng)在疏遠她了。顧如海雖然在人前表現(xiàn)出一副對她信任有加的樣子,可卻在背人的時候狠狠甩了她一個耳光。
不僅如此,她用心栽培起來的管事嬤嬤也被換掉,換成了老太太的人。她娘家的表兄若不是自己極力護著,可能也早就被趕出顧家了。
這一場她贏了面子卻輸了里子,而那小蹄子看似損失慘重,顧如海卻交待她,無論如何也要為她爭取上靖國書院!
想上靖國書院,那是要打點掉多少銀子啊!她的女兒是淳國公府的嫡孫,尚未入學,憑什么讓自己幫她?
一個字,拖。
但凡女子過了十歲,那是再也不能入靖國書院啟蒙,入不了啟蒙班,就意味著她與靖國書院徹底無緣。
想上靖國書院?做夢!
而且,她送她一份大禮,她豈有不還之禮?
轉眼入了秋,可天氣卻依然悶熱。
這幾日顧李氏總是嚷著肚子疼。
一開始顧老太太還以為她是哪里不滿意了,又在鬧脾氣,可是連續(xù)疼了小半個月,連顧老太太都忍不住派人去看她一眼。
“小姐,那邊的又鬧了一宿,您沒睡好吧?”看著眼底泛著青黑的顧承歡,寶笙忍不住問道。
銅鏡里的少女皮膚極白,更襯托得鳳眸下的青黑十分扎眼。那雙漆黑的眸子,幽幽地發(fā)著寒光,好似對著一切十分不屑,“鬧吧,鬧吧,看最后倒霉的是誰。”
她的語氣平淡,視線移到身后那張圓溜溜的小臉上,“寶笙,在我這呆的還習慣嗎?委屈你了……”
寶笙聽了這話,面色瞬間變得十分難看。
她‘咚’地一聲跪在地上,沉聲道:“奴婢不委屈!伺候小姐是奴婢一輩子最重要的事,奴婢從來不覺得委屈!本來奴婢就被撥到您房里侍候,若不是她將奴婢趕出去,奴婢早就是您的丫頭了!小姐若是再說這種話,就是折煞奴婢了。”
顧承歡輕蹙眉頭,將寶笙從地上拉起。
看著明明比自己還要小,卻還是十分固執(zhí)的寶笙,顧承歡心中泛起一陣陣感動。
寶笙并不是喜婆的親生女兒,喜婆成過一次親,孩子卻因先天不足,早早夭折,成了母親的乳娘,喜婆并未離開夫家,可是卻再也生不出孩子,被婆家趕了出來。
在喜婆三十六歲的時候,收養(yǎng)了棄嬰寶笙,雖然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卻也被捧在手心里長大。
可喜婆卻堅持要讓寶笙做她的丫頭,生前是,死后的遺愿仍舊如此。
顧承歡是怕寶笙覺得委屈,可寶笙卻任命的很,因為打從她懂事那一刻,顧承歡是自己主子這件事便被灌輸在腦子里,深深扎了根。
也罷,將寶笙送到別人家她的確不放心,在自己身邊至少能保證她不受委屈。
況且,她身邊太需要一個貼己的人了。
這時房門打開,習秋提著食盒從外面走來。看著眼圈有些紅的寶笙就是一愣,遂聯(lián)想到這幾日小姐總在她面前提起要將寶笙送去一戶好人家,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裝作看不見,將清粥小菜一一擺在桌子上,口中還念叨著,“這廚房是越來越摳了,好好的米粥變成了稀粥……”
寶笙湊上前一看,也不滿地附和道:“是啊,前幾日還有肉丁的,現(xiàn)在怎么都成了咸菜?快和我們丫頭吃的一個樣了!”
寶笙口無遮攔,習秋怕顧承歡生氣,連忙拍了她一下。
寶笙一副犯了錯的模樣,連忙低下頭。
顧承歡卻是隨意瞥了一眼,表情很是淡然,似乎那些東西不是自己將要吃的一般,并未將寶笙的話放在心上,“如今老太太掌權,她視財如命,當然能省則省了。況且我看也沒什么不好的,吃多了大魚大肉,肚子里油膩的很呢,要清清腸了!”
她臉上揚起一抹嬌憨的笑容,知足的模樣自是不予言說。
得,人家正主都沒說什么,她們跟著瞎操什么心?
習秋和寶笙相視一笑,皆是不再言語。
顧承歡坐在八仙桌前,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稀粥。她的視線順著敞開的房門向外望去,見六個二等、三等丫鬟都在外面忙碌,一副勤勤懇懇、兢兢業(yè)業(yè)的模樣,似乎生怕誰干的活少會被趕出去一樣。
上次那件事因為喜婆的突然離世,換丫鬟的事也被耽擱下來。
這六個丫鬟再也沒有了從前囂張的氣焰,在顧承歡面前乖得像貓兒一樣。
可顧承歡不會忘記,貓兒表面的溫順,并不代表它鋒利的爪子不會傷人。
“寶笙,我讓你留意的事,你上心了嗎?”
寶笙一愣,忙道:“奴婢按小姐說的,都觀察著呢,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呀?就是那個叫采蓮的,您每次讓奴婢給老太太房里送東西,她都是蹦著高要跟著。您說過,無論她們要怎樣都依著,奴婢就讓她跟著了。”
寶笙說完,顧承歡沉默片刻,又道:“送東西的時候,她有什么異常嗎?”
寶笙想了想,又道:“她慣會偷吃不干凈的東西,總是往茅房跑,奴婢還笑貪嘴,后來看她肚子真是疼的厲害,便隨她去了。”
貪嘴?呵呵,貪得真是時候,早不貪晚不貪,偏偏每次往老太太房里跑的時候貪!
顧承歡眼里閃過一絲冷意,沉聲道:“還有呢?她還有沒有別的異常舉動?”
顧承歡的眼神實在太過凌厲,直直射向門外的采蓮,好似盯著獵物的毒蛇一般。
寶笙不禁打了個寒噤,連忙道:“奴婢淺眠,夜里一點點動靜都會被驚醒,有幾次發(fā)現(xiàn)采蓮半夜爬起來,奴婢問過一次,她也說是吃了不干凈的東西……”
說到這里,寶笙已經(jīng)完全住了嘴,她看見那少女唇角勾起一抹弧度,露出兩顆淺淺的梨窩,明明是該甜美的,醉人的,可是她眼底的冷意,卻讓人猶如置身冰天雪窯。
門外,一直才為花盆澆水的采蓮似乎也被這莫名的寒意席卷,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她的視線正好與顧承歡的對個正著,許是做了壞事心虛,連忙瞥了雙眼。
那雙眼睛深沉的不像一個八歲的少女所能擁有的,好像伺機潛伏在深夜里的獵豹,而自己則是她瞄準的獵物……
初晨的空氣雖然沒有晌午的灼熱,可卻不至于讓人有一種置身于冰窟的感覺啊?
采蓮心里焦慮著,難道她發(fā)現(xiàn)什么了?
可是不可能啊,自己明明做的這般隱蔽,絕對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的!只有寶笙知道她總是往茅房跑的事,可那傻丫頭還嘲笑她來著,絕對不可能懷疑別的!
可顧三娘方才那眼神……
采蓮不由得再次朝房門內看去,卻發(fā)現(xiàn)八仙桌前的少女已經(jīng)重新低下頭,偶爾還會跟身邊的兩個人說笑幾句。
采蓮放下心來,嘴卻撇的更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