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氣,當然生氣,她一看到顧李氏那張偽善的面孔就恨不得撕成碎片!
只不過這一次她就要在父親面前親自揭開她的假面!就算父親不會因此休了她,斷然也再不會信任有加!
明明已經(jīng)告訴她不要再喚自己福妞,她偏當著父親的面我行我素,是想激怒她,讓父親看看這個女兒究竟是怎樣的蠻橫對吧?
的確,從前的顧三娘,只要有顧如海出現(xiàn)的地方,一定會表現(xiàn)的乖巧聽話,雖然流言蜚語總是說她怎樣飛揚跋扈,可父親從來不相信,頂多就認為自己的女兒任性一些罷了。
顧李氏,你覺得我會給你一個讓父親厭煩我的機會么?
呵呵,做夢!
顧承歡眨了眨黑漆漆的眸子,俏生生的小臉上揚起一抹嬌憨的笑容,“怎么會呢?就算母親不來,三娘也準備去請您呢。”
顧承歡使了個眼色,習秋立刻上前為顧李氏拉開一張椅子,擺好碗筷。
顧李氏還想看一場撒潑的大戲呢,可惜了,這小蹄子如今倒是越來越精。
但是能看見她吃癟的模樣,顧李氏還是很舒坦。
在她看來,顧承歡的笑容要多勉強,就有多勉強。
她扯唇一笑,優(yōu)雅地落了座。
可是當她屁股沾到椅子的那一瞬間,突然聽到一聲‘哐’的巨響,驚的她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
抬起眼便對上那一雙燃著熊熊大火的美目。
顧如海也是一驚,剛要開口卻聽見顧承歡怒聲道:“乳娘!將院子里的所有丫鬟叫過來!”
“福妞……”
顧如海又要開口,只見顧承歡漂亮的鳳眼里已經(jīng)聚起水霧,“爹爹,我院子里的這些丫頭都是些欺主的,如今是一個也留不得了。明明知道母親來了,卻連通報一聲都不會。”
此時六個丫鬟已經(jīng)一字排開,聽到顧承歡的話,其中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的俊俏丫頭,出聲辯解道:“回小姐,夫人說不讓奴婢們聲張。”
夫人嘛,自然是小姐的母親,母親要進小姐的房里還需要通報嗎?
別的丫頭對顧承歡都有些畏懼,可這個名喚采蓮的丫鬟與荷葉一向要好,連帶著顧承歡對她也比旁人要好得多。
這丫頭手腳不干凈,她抓到了幾次卻都放過了她,只因為她口口聲聲說家中有等著救命的母親。
可是總有些人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當她被壓在廢墟下,向這丫頭伸出求救之手時,她卻頭也不回地跑開了,甚至沒有替自己尋求其他的救援,若不是顧承坤,她可能當場便命喪黃泉。
事后,這丫頭失蹤了,似是在人間蒸發(fā)了一般,無論如何也尋不到人影。
顧承歡冷眼看著她,厲聲道:“不要聲張?是不是將來如果有賊人闖入了我夏芙園,你也會裝作沒有看到!”
從方才采蓮開口辯解的那一刻,顧李氏便知道壞了,可此時聽到顧承歡拿她比作賊人,顧李氏反倒在心中暗暗冷笑。
可她面上卻不會表露出來,嚶地一聲便失聲痛哭道:“老爺!妾身不過是來送些補品,三娘若是不歡迎也就罷了,何苦這般羞辱我妾身!”
顧如海也覺得有些小題大做了,他眉心微皺,沉聲道:“福妞,還不快向你母親道歉!”
“爹爹,話不是這樣說的!這些是小妹的人,不過是畏懼母親便連通報一聲都不敢,若是有一天賊人闖進來拿刀架在她們脖子上,難道也因為畏懼就眼睜睜看著小妹送死?!爹爹你忘了百花宴嗎?”
經(jīng)過上次顧承歡在汝郡王府遇刺一事,顧承坤深知這個平時與自己并不太親近的小妹對自己究竟有多重要。
因此別人覺得小題大做的事,在他看來確實一件十分重要。
顧李氏暗暗吃驚,看著義正言辭的顧承坤,竟不知他何時與這小蹄子的關(guān)系這般融洽了。
這兩人不是見面就掐的嗎?
經(jīng)過他一提醒,顧如海才想到此事并非大驚小怪。
雖然汝郡王府給出的答案是一個侍女行刺,可顧如海總覺得事情不是這么簡單。
他瞥了顧李氏一眼,隨后目光落在顧承歡的臉上,變得溫柔,“是爹爹粗心大意,好在有坤哥兒是個心細的。”
顧承歡的眼淚還含在眼圈里,面上有些委屈,“那就將管事嬤嬤喚來吧。”
這是要大換血了,顧如海知道,所以點了點頭。
顧承歡看了習秋一眼,對方會意退了出去。
此時,幾個丫鬟皆是沒有人敢再言語,都暗恨采蓮不該多嘴,本來挨一頓教訓就算了的事兒,被她一挑便成了滔天大禍。
幾人伏在地上,皆是瑟瑟發(fā)抖。有人悄悄抬起頭向顧李氏拋出求救的眼神,被顧李氏狠狠一瞪,嚇得再也不敢抬眼。
可以說夏芙園的所有丫鬟,都是顧李氏一手安排過來的,而且她們皆有個特點,家生子。
一家人的命運都捏在顧李氏手中,想讓她們聽話易如反掌。
過了好一會兒管事嬤嬤才扭著屁股行了進來,一見幾位主子都在,旁邊又跪著一溜丫頭,面色就是一滯。
她回過頭,不知所以地看了習秋一眼,見對方并不理會自己,便借著整理發(fā)鬢的機會偷偷望向顧李氏,卻瞧見她也是正襟危坐,好似沒有見到一般。
管事嬤嬤輕蹙眉頭,撫了撫身上的藕粉色的雙繞曲裾,臉上的笑容好像一朵花似的,“老爺,您喚奴婢來,有何事呀?”
這管事嬤嬤不過三十左右的年紀,姿色還算不錯,可惜年紀輕輕便守了寡,是顧李氏當家后新提拔上來的。
看著這張諂媚的笑臉,又瞧見她徐娘半老卻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看就是個不安分的。
顧如海心中一陣惡心,面色又沉了幾分,“你是哪個?喜婆呢?”
顧如海說的喜婆是王嫵娘的乳娘,也是王嫵娘的親信,生的白白胖胖,笑起來一雙眼睛似是彎月,看著就喜慶,人稱喜婆,喜嬤嬤。
可是這喜婆是王嫵娘的人,顧李氏掌權(quán)后擼下的第一個人就是喜婆。
此時聽到顧如海提起喜婆,顧李氏心里一驚,下意識便朝顧承歡的方向看過去。
卻瞧見她臉上若有似無的詭異笑容,顧李氏一陣心慌。
原來,原來是在這等著她呢!可恨自己竟然上了當!但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那老婆子犯的錯人贓并獲,她不過是秉公處理罷了。況且,那老婆子早就下了十八層地獄呢!
思及此,顧李氏平靜下來,低眉斂目淡淡開口道:“喜嬤嬤不僅利用職務便利斂取不義之財,還用蘇子偷換了母親的紅參。這等欺上媚下、不忠不義的刁奴,妾身早已將她趕出府了。”
“什么?!喜婆被趕走了!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那番罪名顧如海并未仔細聽,只是聽到喜婆被趕出府萬分驚詫。
顧李氏卻似是早知道他會這么問似的,面上并不慌亂,平靜地開口道:“因著喜婆是姐姐的乳娘,事發(fā)時老爺不在家中,妾身不敢擅自做主,還將喜婆留下,等待老爺回來時發(fā)落,可您說此等刁奴天地可誅,將她趕出府已經(jīng)是便宜她了。”
“是嗎?我是這樣說的嗎?”
顧如海陷入沉思,覺得顧李氏的確是提起過一個老奴才偷換了老太太紅參的事。
那時母親剛到青陽郡不久,身體不適生了一場大病,他當場勃然大怒,甚至連那老奴的名字都沒有問清楚,便命人打了她二十大板,并且趕出遠寧伯府。
怎么也想不到那人竟是喜婆,嫵娘的乳娘啊!若是嫵娘泉下有知,一定是將他恨到骨子里去了!
顧如海再不敢多想,狠狠瞪了顧李氏一眼,便對門外大聲道:“路高!派人去尋喜嬤嬤!無論生死,務必要將人找到!”
無論生死……
在父親看來喜婆應該是已經(jīng)死了的吧。
也難怪,一個年近半百的人,被狠狠打了二十大板,又被丟出府,哪還有生還的可能。
可是喜婆對她一向疼愛有加,那天顧李氏行刑的時候自己不在家,等她找到喜婆的時候,她已經(jīng)出氣多進氣少了。不過好在老天有眼,喜婆還是被救了回來。
路高剛要領(lǐng)命出去,顧承歡卻在這時開了口,“慢著!爹爹,女兒犯了一件大錯,如今要與您坦白!”
此時顧承歡已經(jīng)從椅子上站起身,垂下頭,果真一副做錯事的模樣。
顧如海捏了捏眉心,只覺得對這一切有些力不從心,卻還是溫柔開口道:“有何事便說吧,爹爹不會怪罪你。”
顧承歡扁了扁嘴,面上是一副惶恐的樣子,怯懦開口道:“福妞……福妞知道喜婆的下落……”
這話一出,四座皆驚,顧李氏更是如坐針氈,不由得怒聲道:“福兒!不要亂說了!喜婆挨了二十大板,被趕出府,如此恐怕早已埋入黃土。你怎么可能知道她的下落!”
不會的!不會的!那老刁婆早已經(jīng)是個死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可看那小蹄子的笑容,好似真的知道什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