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過激動,以至于顧承歡頭上的帷帽被擠掉。
她緊緊摟著顧如海的脖子,趴在他的肩頭,露出一張滿是紅瘡的駭人面孔。
可是比清早的時候更嚴重了!
顧老太太心中一凜,連忙跑過去,急急道:“小祖宗誒!不是讓你在屋里呆著!怎地跑出來吹風了!云岫,快將她放下來!坤哥兒你也離這兒遠一點!”說著,便要將顧承歡從顧如海的身上扯下。
云岫是顧如海的字號,顧老太太在他面前從來都是裝的對顧承歡疼愛有加,今日這一著急倒是忘記做戲。
顧如海的臉瞬間冷下來,“福妞是我親閨女!就算因此染上惡疾,也是我這個爹對她照顧不佳應受的!”
話里話外,倒是在埋怨顧老太太對這個親孫女照顧不周。
不再去看顧老太太蒼白的臉色,顧如海連忙吩咐跟在一旁的小廝,去請城中最好的宋大夫。
自己則撇下一早便苦苦等候的一家老小,抱著顧承歡便朝夏芙園跑去。
這樣毫不作偽的疼惜,她有多久沒感受到了?連日來心中的苦悶,似乎在這一瞬間全部崩堤。
明明知道自己該堅強的,可此時她只想趴在父親的懷抱里好好痛哭一場。
顧承歡抬起頭,目光毫無閃躲地迎上那一眾含著怨恨的目光。
這是她的爹爹,這是她顧承歡的爹爹,其他任何人甭想再妄圖取代自己的位置!
顧承坤想了想,也不顧顧老太太的反對,堅持跑了過去。
顧府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都去了夏芙園,就算再怎么對顧承歡那一臉的紅瘡畏懼,顧府的女人們還是隨著老太太跟了過去。
大夫很快便請來了,替顧承歡把過脈后,又問了她的飲食起居,和日常生活接觸過什么,最后得出的結論是桃花疹。替她開了幾服藥后,才被送出去。
素來冷清的夏芙園,第一次如此熱鬧。里里外外的主子丫鬟,將寢房圍了個水泄不通。
敷過藥后,顧承歡躺在一張紅木雕花的圍廊式拔步大床上,床邊坐著一臉關切的父親,緊握著她的手,輕柔地開口道:“福妞,好點沒有?你幼時便知道自己不能接觸桃花,咱顧府也從未種過桃花,怎么就得上了桃花疹呢?”
顧承歡抬眼,看了一眼哆哆嗦嗦的顧五娘,以及滿面焦急的顧李氏,笑得無比溫柔,“爹爹,女兒素來淘氣,你是知道的,在外面瘋跑慣了,也忘記什么時候接觸的桃花,回到家中便開始發燒,這疹子也是昨兒個才發出來的。”
顧如海一聽,眉頭皺的更緊,張嘴就將顧承歡屋里的侍女好頓訓斥。
等他訓斥完,又開始埋怨起顧老太太和顧李氏。
眼瞅著老太太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顧李氏一個勁兒地沖她擠眉弄眼。顧承歡心中冷笑著,不緊不慢地起身拉住顧如海的手,嬌嗔道:“爹爹!您要是這么說,可就冤枉了祖母,女兒經常在外面闖禍,最后那爛攤子不還得是祖母收拾?如今女兒因著自己淘氣,您就開始埋怨祖母,也不怕祖母寒了心日后不再管女兒嗎?還是……爹爹嫌棄福妞這個模樣丑呀?”
居然連顧李氏的一個好都沒有提起,將全部功勞歸為顧老太太。
顧承歡黑白分明的鳳眸似嗔似怒地瞥了父親一眼,再加上臉上星星點點的紅疹,她此刻的模樣看起來逗趣極了。
但是沒有一個人能笑得出來,包括老太太在內,誰也沒成想她竟然在顧如海面前說了顧老太太的好話。
以往都是抱怨老太太如何如何虐待她,如何如何對她不好。反倒是這好話一出口,連顧如海都是怔怔地不知該如何應答是好。
而且顧承歡此刻的模樣,像極了王嫵娘與顧如海平日里撒嬌的樣子……
一時之間,顧如海心中似是打翻了五味瓶,既欣慰又心酸。
他嘆了一口氣,輕輕將顧承歡擁在懷中,喃聲道:“不嫌棄,怎么會嫌棄呢?無論你變成了什么樣,我永遠都不會嫌棄你……”
爹爹又將自己當成娘親了,顧承歡心里知道。
從前的她雖然與父親親近,卻也只是因為他是自己唯一的仰仗。
而她心中卻因為王嫵娘的死,而對父親產生怨恨。這種怨恨讓她變得叛逆,讓她變得玩世不恭,無法無天。
總是借著父親的手,做出讓他無比難堪的事。
就例如,這次她與顧李氏合起伙陷害老太太……
兩日前顧五娘歡歡喜喜送來一枝桃花,還告訴他父親很快便回來了。
顧承歡知道,這是顧李氏在告訴她機會來了。
前幾次古嬤嬤給她施針刑的時候,都是扎在身上分散的地方,這次她為了收集證據,在古嬤嬤下手的時候特意讓她都扎在了后背上。而她裝病的半個月時間,日日都在泡澡,直將身上細密的針眼泡開泡爛。
因為身上起了疹子,就算再怎么避諱,倘若自己強烈要求,父親還是會讓大夫檢查她。
這樣,她身上的針孔就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再由自己指正,古嬤嬤作證,顧老太太百口莫辯。
顧李氏真真是好計謀,從頭到尾連她的汗毛都沒有沾上,卻能夠將顧老太太弄的一敗涂地。
顧承歡猶記得父親看顧老太太失望透頂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