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眼看就到中午12點了。

該聊的話題也都聊的差不多了，其實幾個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男人之間，并沒有那么多話。大家都不熟，有什么可說的呢？就好像在洗浴中心，大家都脫光了面對面，是盡量避開對方的目光，不希望看到別人的身體，當然也不希望別人看自己的身體——這是一個道理的。

沒話找話的狀態，實在是很難受。言志明決定結束這個狀態，他才不管那個“老狐貍”的司馬局長說中午吃飯的事兒。像這種官員的話，可聽可不聽，75%以上都是瞎話。

“游主任，我們先回去，時間也不早了。中午吃點飯，休息一下，然后下午到咱們單位還需要拍一些工作的鏡頭，到時候我來直接找你就好了。”言志明說。“別，言記者，局長說了要陪你吃中午飯。我馬上給他打電話，看看什么情況。”“不用聯系他了，現在馬上12點了，如果現在還沒信兒，估計他的會還沒有開完，我們先回去吧。”

“你稍等一下，我給他通個電話。”游主任翻開手機，走出了辦公室。

幾分鐘之后他返回來，一臉抱歉地說：“真對不起，司馬局長他確實是沒空。他委托我陪您吃飯。你看看想吃點什么，我訂飯店。”

“不用了不用了，我們隨便吃一點就好了，然后回去休息一下，一上午也挺累的。你也陪了我們一上午，也麻煩了，多休息一下。從司馬局長能看出來，咱們教育局的工作很忙，我們就不打擾了。”言志明的話中帶著刺。

“不麻煩！不麻煩！陪你，就是我的工作。這樣吧咱們客隨主便，我定個飯店，咱們隨便吃一點。”游主任說。

言志明看著他有些服軟了，于是點點頭。這時，言志明在想：現在的游主任，是不是有些后悔？后悔和他說之前司馬局長對待假記者的事。想到這里，言志明心里偷偷地樂了。

“游主任，這頓飯我們學校請。你不用管了，只要定地方就好了。”好聽到副校長這么說，游主任的臉上有了一些笑容，仿佛在說小鬼很懂事嘛。

20分鐘之后，具有戲劇性的一幕發生了，他們又來到了魚得水大酒店888房間。

這一下讓言志明和劉強哭笑不得。

游主任把言志明和劉強讓到了主座上。他坐在言志明的右側，安排副校長坐在劉強的左側，班主任則挨著副校長坐了下來。

“今天咱們每外人，吃點好的。”游主任仿佛控制著大局。

“沒問題，沒問題，服務員把菜單拿上來。”副校長痛快地接著話。

“言記者，你看咱們第一次見面，咱們也得喝兩杯。”“對對對，第一次見面一定要喝兩杯。”

這游主任和副校長兩人一唱一和，仿佛是說相聲的搭檔。

這臺戲，唱的很“和諧”。

“感謝游主任的好意，我們工作期間實在是沒法喝酒。你們也別喝了，現在查的那么嚴，盡量別給自己找麻煩，咱們理解萬歲吧。再說了咱們都接觸一上午了，也都互相了解，就不用再靠酒加深印象了。”言志明這樣說道。

“第一次見面怎么也得喝點啊！”副校長說。

“這樣吧，誰也別爭了，都聽我的。”劉強站起來說。“服務員給我拿兩盒好煙，酒就不上了，再上兩桶可樂，咱們喝可樂一樣的。可樂號稱‘軟飲料’，今天上午咱們接觸了，都知道對方的脾氣性格了，咱們也在‘軟件’上加深一下印象好不好？”

看到這里，言志明趕快和游主任說：“就這么著吧，主任，我們實在是喝不了酒，你們也別喝了。心意我們領了。”

劉強之所以這樣說，言志明心里很清楚，這幾天都泡在酒里了，一想酒字都想吐。現在又是和教育局、學校的人在一起，不能因為酒出別的事。

“那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服務員來點菜，點好菜。”

……

還是那樣一番客套地吃著、喝著、互相敬著。

游主任把控全局，副校長主動出擊，只是班主任還是有一些沉默。

凡是在外面吃飯多的人，都有這樣的經驗：不喝酒的飯場總是進行的特別快。二三十分鐘之后菜上齊了，人們也吃得差不多了。

這時候游主任對副校長說：“你去催催咱們的主食。”副校長一聽，點頭說道好的好的，隨后拉著班主任出去了。

言志明和劉強對視了一眼，沒說話。

“兩位老弟，司馬局長剛才通電話的時候，特意囑咐了我一下。”游主任說到，“你看這次啊，咱不說是省廳還是省電視臺，你和劉兄弟能到咱們明州市教育局來，咱們碰上了就是緣分。而且你說的那句話，特別讓我感動，就是照顧我們一下啊，我當然把這話也和司馬局長說了，他也希望通過我向你表示感謝。兩位老弟辛苦了，我也不知道你們住在哪里，也不知道你們是不是開車來的？沒法給你們拉點土特產回去，這樣吧，局長交代我了。”說著，他從兜里掏出兩個信封，一塊塞給了言志明。“這是我個人的一點兒意思，兩位老弟回去之后做節目的時候多多照顧吧。”

“不行不行，這可不行，咱們是干工作的，怎么能扯到個人層面呢？”言志明把信封塞回了游主任手里，他摸了之后，感覺每個信封里裝了1000塊錢。

“當然這也是司馬局長的意思，就咱們四個人知道，別人誰也不知道。多多幫忙吧老弟，你也別讓我工作沒法做了。”

聽到這里，言志明突然腦子一亮。他想起了之前司馬局長對待假記者的那件事。從這里能看夠看出：第一，教育局不差錢，但是不愿意擔事，希望和學校劃清界限。第二，司馬局長明白其中的道理，也知道應該通過如何做各個方面的工作，能夠盡量把記者拉到自己這一方來。第三，以游主任個人層面來帶動工作層面，等于以小博大。

但是司馬局長忘了一點：言志明他們不是見錢眼開，或者說是目的就是撈錢的假記者。

看到言志明不收，游主任說到：“老弟，你別為難你哥哥了。不瞞你說，這個事領導給我的壓力挺大。拋開學校不說，如果在教育局層面處理不好，我得受處分。你就多幫幫哥哥吧！”

聽到這里，言志明感覺何必不順水推舟呢？反正片子回去之后是自己做，把教育局的態度擺明了就可以了，也不涉及其他的事兒。在解說中關于教育局方面盡量寫的，別那么激烈，用詞平和一點，也就好了。再說了，關鍵的責任在于學校，教育局只是一個監督管理的部門，又不太涉及其他別的。

人生都有第一次了啊，不拿白不拿，順水推舟的事，既撈實惠，又走人情。

看到言志明有些猶豫了，游主任趕快第二次把信封塞到他的手里。言志明說：“行了，看在老哥的面子上，我不能讓你為難了。”

“對，這樣就行了，兄弟。你讓我也能交代過去了。節目方面還請你多多照顧。”

“好說。”這個時候，言志明突然發現游主任的大腦袋也沒那么難看了。

飯后在回教育局的時候，言志明偷偷把其中一個信封塞給了劉強。倆人對視一眼，偷偷的笑著。

的確，人生都有第一次。這一次對言志明來說，有著特殊的意義。仿佛一下子長大了：因為他開始知道什么是可以拿的，什么是不可以拿的。

言志明把信封揣在自己的上衣兜里，手緊緊的攥著。

很緊，仿佛害怕一松手就會丟了一樣。

下午在教育局和學校拍攝空鏡的工作，非常順利。劉強也和游主任、副校長商量，看看怎樣能拍攝地更好看一點，能夠展示一下教育局和學校的工作。

遠遠的看著劉強他們在商量著怎么干活，言志明點著一根煙，自己偷偷地樂著。

他笑著自己的人生的第一次啊，還tmd挺爽！

多年之后，言志明看到一條新聞，又想起了“第一次”這個詞。他感覺，自己的“第一次”還是比較正常的，最起碼比起新聞中的主角，要正常得多。新聞是這樣的：一位22歲、馬上大四畢業的女大學生攜帶一把水果刀欲乘坐帝都地鐵，被拒后與安檢人員和現場處理的民警發生沖突。乘民警不備，女大學生突然用腳踢踹、用手抽打民警，后被制服。在派出所，在被問到其行為將會面臨何種后果時，女大學生露出微笑：“最多拘留15天，其次罰款，其次警告”，并稱“人生總要有第一次的嘗試，好的壞的都要嘗試，微笑面對生活”。后來，女大學生因涉嫌妨害公務罪被刑事拘留。

看到這條新聞，言志明自己哭笑不得。怎么“第一次”已經這么不值錢、不值得珍惜了？不乏幼稚的想法、充滿暴力的行為發生在一個22歲、即將畢業的大四學生身上，令人吃驚。22歲的成年人，本該負起對家庭、對社會的責任；接受高等教育即將畢業的大學生，早該具有了對是非的判斷。遺憾的是，這些，我們都沒有看到。這當然是個別現象，但如果因為是個別現象而掉以輕心，不辨析其中是非，其他人步其后塵是可能的。

而且很牛逼的是，這位女大學生竟然說出：“最多拘留15天，其次罰款，其次警告”的話。她為什么對法律如此“門兒清”，她不會是學法律的吧？即便不是法律專業，至少對法律有一定了解。可惜，她怎么不知道暴力襲警的后果呢？

最可恨的是，這個無知的女大學生竟然說出了“人生總要有第一次的嘗試，好的壞的都要嘗試”的話。而且，“好壞都要嘗試”的想法更為可怕。這是因為，思想是行動的先導，對她來說，如果錯誤思想不能及時修正，日后作出比襲警更為惡劣、后果更為嚴重的事兒，完全可能。

人生有很多“第一次”，有些是美好的“第一次”，比如“第一次約會”“第一次戀愛”等，值得我們努力爭取。而有些是讓人生走上彎路的“第一次”，比如“第一次吸毒”“第一次受賄”等，能不來最好一輩子也別來。

人生總有第一次，要小心！

言志明很慶幸，自己對“第一次”還是把控得很好的，沒有讓這“第一次”成為后面更多次的導火索。那個女大學生所說的“人生總要有第一次的嘗試”，讓言志明難以忘懷，甚至有些后怕。

幸好，他知道，什么該拿什么不該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