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來美人苑洗浴中心三天了，言志明除了收拾房間，就是收拾房間。戴在身上的偷拍機，沒工作過幾次。顯然，他們把洗浴中心的內(nèi)部管理想得太簡單了——最底層的工作人員，難以和那些“高級工”打上交道。

據(jù)說，這也是“規(guī)矩”之一：不能和自家的“技師”多有交往，防止“出事”。

雖然能夠看到“小姐們”來回穿梭在“工作場所”，但是要是想拍到“真材實料”，還真沒有那么簡單。言志明現(xiàn)在手里的唯一素材，就是偷拍了孫姐和自己的幾次談話。但是言志明下了決心，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是不會在節(jié)目用孫姐的素材。

畢竟，來了洗浴中心，也就是孫姐最照顧自己了。言志明發(fā)現(xiàn)，他對孫姐竟然產(chǎn)生了一定的信任感！

背叛信任的人，去犧牲自己信任的人來成就自己，言志明是做不到的。

這三天里，言志明還認識了四個人——三女一男：他們分別是：小紅、玲姐、鄭姐和毅弟。他們幾個也都是最底層的工作人員，分別負責客房打掃和服務接待等工作，經(jīng)常與孫姐、言志明一起吃飯，也就逐漸建立起了階級感情。言志明發(fā)現(xiàn)，在洗浴中心里，很少人知道別人的全名，或者說是真名。他倒是知道，那些“技師們”肯定都是化名。但是為什么這些干活吃飯的人們，也都是采用化名或者是代稱相處，言志明想不明白——靠勞動吃飯，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嗎？

……

小紅、玲姐、鄭姐與孫姐的性格差不多，都是大大咧咧、很潑辣的。唯獨毅弟不太愛說話，多時間在低著頭傾聽別人。言志明根據(jù)以往的經(jīng)驗，判斷毅弟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段不堪回首的事情，給他自己造成過很大的打擊。

……

這天，言志明接到了吳天海的短信，問工作進展情況。言志明實在沒法回答，只能簡單說了一下自己的現(xiàn)狀和困難。吳天海顯然已經(jīng)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只是簡單鼓勵了他一下，沒有說別的。

言志明原本以為吳天海會罵自己一頓，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其實，對此言志明心中更是自責和難受。“是不是沒有干好，對方不好意思說自己呢？還不如罵自己一頓呢！”這樣的猜測，讓言志明忐忑不安。于是，他決定，帶上偷拍機，在中午吃飯的時候……

“小紅，你一直在洗浴中心干嗎？之前在別的地方打過工嗎？”言志明問到。

今天中午吃飯，只有小紅、毅弟和言志明三人，玲姐、鄭姐和孫姐，因為有事外出了。正是好機會，言志明按下了偷拍機的開關(guān)。

小紅扒拉了一口飯，言語不清地說著：“可不是咋地，沒啥能耐，只能干這個。我一來這里，就被分在了客房部，和你一樣的經(jīng)歷。同時在這里的，還有一個女的。這個女的比我年齡大。她的姐姐是這里的‘技師’，不是本地人。我和她是白班和夜班來回倒替，一個星期倒一次呢。”

“上夜班？”言志明沒有敢像之前那樣的深問，只能慢慢把話題往那邊引。

“嗯，必須的。我剛?cè)サ臅r候上的是白班，這個女的上的是夜班。這位女生的性格比較直，相處起來還不錯，當然其它的一些外部條件就沒有那么好了，反正看起來比較普通。當時客房部，除去這位同是服務員的女的，還有兩位大姐。其實也說不上是什么大姐，都是應該給我當奶奶的人了。這兩位大姐的工作就是清洗客房里的衛(wèi)生，包括馬桶，浴盆和地板。我的工作就是換被套床單和枕頭等，就是那種雙人床，一般都配著有四個枕頭的。”

“挺辛苦吧”言志明問。

“可是挺辛苦的，真累啊！”小紅說，“我當時來這里的時候是25歲，干了3年了。你看我現(xiàn)在，哪像個28的女人啊！手這么粗糙，臉上滿是褶子！”

言志明聽到小紅說她是28歲，差點沒把飯碗摔了！因為他始終認為小紅已經(jīng)35以上了，這當然是從年齡上判斷出來的。

“怎么說呢，這里真的是特別勞累。”小紅接著說，“俺家條件不行，我自己學習也不好。感覺自己考不上大學，上中學那會兒和同學開玩笑說去到工地搬磚打工什么的，我覺得并不是那么簡單，可定會很累。可是現(xiàn)在，比在工地打工也輕松不了多少，不過，好在習慣了！如果習慣了的話，可能就沒有那么辛苦了。像我們這樣的都是特別勞累的，據(jù)我所知，在我來這里之前，客房部剛跑走了一個服務員，店里還壓著他的半個月工資。有次我去扔垃圾，進到了一個洗睡衣的屋子里，和那里面的那個阿姨聊了會兒天，談到她的感覺，她告訴我，其實這里走了好多個人。經(jīng)理為了省錢，雇的人就特別少，嫌累人就跑了。”

說到這里，言志明偷偷摸了摸自己的偷拍機，害怕機器臨時“罷工”，沒有把這段精彩的對話記錄下來。

說到這里，小紅站起身，往飯盒里倒了點熱水，慢慢喝了起來。言志明從這個習慣判斷出小紅的家庭條件一般，而且她是個勤奮、懂得感恩的人。

在喝了一口熱水之后，小紅接著說：“其實我在這里干活干得挺不高興的，遇不到讓自己開心的事。我28了，還沒結(jié)婚。人家一聽我在這里工作，總是以為我是‘小姐’。可是，現(xiàn)在工作那么難找，我有能去干嘛呢！？我從來不會記仇，他們也亂不了我心。別看我沒什么知識，但是我也知道，有時候覺得累了，走不動的時候，就想想這些人事。越來越明白，我覺得，尊嚴這個東西并不是別人施舍給自己的，永遠都是自己掙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只要我好好活著，誰又能肯定我不會出人頭地呢！這人事沉浮，誰能說得清呢？你說是吧，兄弟！”

聽到小紅這樣說，言志明突然發(fā)現(xiàn)和自己坐在一起吃飯，捧著飯碗喝熱水的，竟然是一個哲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