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護工大嬸來找蘭雀商量去上學的事。

蘭雀睜著大眼睛問：

“跟蘭空一所學校？”

“嗯——”

“我去。”

蘭雀樂當場答應了。

和蘭空不同，她是那種天生就不開竅的差等生，如果不是她展現出了在美術和體育兩方面的驚人天賦，只怕早就被貼上了“廢物”的標簽。

“這個念什么？”

“a----”

“這個念什么？”

“u---”

“那這個呢---”

蘭空又指回‘a’，她沉默了，過了半天才紅著臉說：

“u---”

“……”他說，“我再教一遍，你要是還記不住，晚飯我不吃了。”

“為什么？”

“氣飽了還吃什么晚飯？”

他并不是覺得她笨，也不認為她不聰明，她就是不上心。她就喜歡由著性子寫寫畫畫，但她可能不知道，讀書是他們這個年紀唯一能做成功的大事。玩是其次，喜歡也是其次。

沒幾天，孤兒院出了件大事。

“錢多多走了，她媽媽親自開車來接她的。”蘭雀抱著字母表跟在蘭空屁股后頭往食堂走，有些羨慕錢多多臨走前穿的荷葉T恤，“你說，你媽媽會來接你嗎？”

這個問題蘭空不是沒想過，但似乎光靠想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來或不來，日子照樣過，地球照樣轉。此時蘭空還沒留意到，正如護工大嬸說的那樣，他是所有孩子中最不像孩子的。

“要是你媽媽來接你，你可不可以帶我一起走啊？”

誰知道那是猴年馬月，不過他還是順著她的假設說：

“好啊，先叫哥---”

“不---”

她撅起小嘴，又拒絕了他。

蘭空不解：

“管我叫哥，你很吃虧嗎？”

這個要求他提了很多次，但她每次都搖頭拒絕。可能是因為孤獨吧，他總是想著用別的辦法證明，自己并非孤苦無依。

小蘭雀嘟囔道：

“我才不要像蒼郁那樣，老被她哥揍---”

蒼郁是她隔壁宿舍的一個女孩，認了個假哥哥，好處沒撈到，天天被剝削，嚴重的時候吃塊肉都要進貢，這妹妹當得像個奴隸。

“你怎么能拿我跟他比呢？”

蘭空不太高興，但也就這樣了，反正他不指望少根筋的蘭雀會安慰他，因為他知道她不擅長。

——

又是一年，蘭雀每天都堅持和課后作業搏斗。

她抱著書本去找蘭空。

今晚的課后作業是用自己的話，復述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的故事，并用幾句簡單的話題描述一下，從這個故事里學到了什么。

為了不挨老師批評，她才來找蘭空把關。

“很久很久以前，有位漂亮的公主，名字叫白雪。她有個后媽，超喜歡照鏡子，一天天啥事不干就想害她。她逃啊逃，逃進了森林里，碰到了七個小矮人---然后---”

她憋了半天，大腦還是一片空白，跟被掏空了似地。

蘭空忍不住提示道：

“公主最后和誰在一起了？”

“哦---”她恍然大悟，聲音頓時提高了八度，“然后公主就嫁給了小矮人做老婆——”

蘭空尷尬：

“王子呢？被你吃了？”

“不是大灰狼吃的嗎？”

蘭空跑出去透了口氣，回來又把故事跟她復述了一遍，最后還學著老師的腔調拓展了一下：

“這個故事對你有什么啟發？”

“啟發是什么？”

“換個問題吧，如果你不小心碰見白雪公主，如果白雪公主能聽懂中文，你有什么話想對她說---”

“蘋果有毒，不要吃——”

“勉勉強強吧，總比一問三不知要強。好了，來，再復述一遍---”

“啊？還要啊---好吧---很久很久以前，王國里有位漂亮的公主——叫雪白---”

——

秋冬交替。

蘭雀病了，高燒不退還住院了。

班主任來探望蘭雀，捎來兩提牛奶，可把蘭雀樂壞了，因為她可以送一提給蘭空。可當班主任順帶遞給她一沓作業本，她頓時變臉了。

班主任還叮囑道：

“記得按時完成哦——”

蘭雀感覺頭更暈了。

出院后，她差不多每天都在數手指頭做算術。

“28減7減14等于——”

她舉著手指頭數了又數，最后顫顫巍巍寫了個‘9’。

蘭空用稍嚴厲的口吻問：

“你非要用手指頭數嗎？老師沒教你打草稿嗎？”

“教---教過---”

只是昨天剛買的草稿本，全被她拿去畫小貓小狗了。她也是頭一次發現，畫只小狗比做一道數學題還快。

——

最近其它孩子都在議論，說蘭空要離開了。蘭雀得知這個消息后，滿懷期待地跑去找蘭空，問：

“車什么時候來？”

她還天真地想著，蘭空會帶她一起走。

蘭空陰沉著臉說：

“車不會來。”

“哦——”

剩下的也不用多問了，她也不用擔心他會拋下她單飛。

——

蘭空期末考試拿了第二名，帶回來一張獎狀和一筆來歷不明的錢。他搶在院長找他之前，把錢全部換成了實用的東西——畫板、畫架、畫筆、素描紙等等，全部加起來有一大箱，抬都抬不動。

為此，他挨訓了。

“皮癢了是吧，小小年紀不學好，幫人作弊---膽子夠大啊---”

拿第一的那個男孩與他同級，家里有錢又好面子。之前因為蘭空次次考第一，對方常常來找茬。蘭空也知道這三千塊他不該拿。

可蘭雀需要這些，天知道用草稿本畫素描有多業余。

院長氣急：

“你才多大啊就胡來！你再不收斂你這輩子就毀了！”

而院長終究也沒舍得，將這事告訴第三人，只是再三要求蘭空向他保證，以后絕不再犯。

——

那之后很長一段時間，他們每天的話題除了學習就是畫畫，很少談及往后的未來。

再稍大些，每逢暑假他們都會出去兼職賺零花錢。他們一直如影隨形，就像真正的兄妹一樣，直到蘭空上了高中才稍見疏遠。

起初蘭雀很不習慣，每天放學都會去公交站等蘭空，盡管蘭空提早說過讓她不用等。

一次次等待，一次次失望。

蘭雀很失落，跑去找蒼郁傾訴，卻從蒼郁口中得知一個秘密：

“他早戀了！”

“什么！”

早戀可是人人喊打的玩意兒！

再一打聽，蒼郁又支支吾吾不肯說，說什么事關對方清譽，搞得蘭雀很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