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斬在賭，賭唐云會因為某種忌憚而不敢就此殺人滅口。

哪怕連自己都不清楚白無謀究竟為何被囚禁于此地，但在這之前，以此為籌碼來押這一寶，是自己跟葉龍唯一還能活著離開的出路。

短暫的沉默過后，唐云目光微沉地看向了王斬身后不遠處破裂的巖洞：“他離開時對你說了什么？”

“很多。”王斬輕笑著：“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

一股殺意似是無意一般直撲向了王斬，卻又因為他之后的一句話而硬生生止住了：“以白無謀的脾性，為何會留我一條活命，宗主想過這個問題嗎？”

唐云面色再變，竟是果真沒敢再露出殺機。

“雷霄宗與青巖宗雖是世仇，但根源卻并不在于雙方的任何一宗，本就沒必要過早拼個你死我活。況且我又沒趕上當年結梁子的時候，我犯不上為此把自己也給搭進去啊！”

王斬猶如自言自語一般叨念著，余光卻始終沒離開不遠處的唐云。眼見他面色因此而略有緩和時，才再度面露笑意地對他道：“唐宗主，白無謀要去做什么想必您心中也有數。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一旦透露出去，對咱們在場所有人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之后或許兩宗之間真有決死一戰的時候，但即便真有那時候，我也早就撒丫子逃離這場是非之戰了。至于你們今后誰勝誰負，與我王斬一個外人何干？可你要非得現在就把這件事捅出去的話，你不妨琢磨琢磨皇室里那幫家伙的手段。到時因此而落得最慘下場之人，絕對不會是我便是了。”

王斬字字句句都說得輕描淡寫，但在唐云聽來卻沒有一句是在刻意夸大事實。正如他所說的那般，一旦讓皇室那邊得知了白無謀自此逃離之事，自己的下場怕是當真……

而如果此事繼續隱瞞下去的話呢？！

唐云雙目中的精光一閃而逝。

“王斬，今日之事，你果真能保證不對任何人提及嗎？”

“我有什么理由跟自己的性命過不去？”

一老一小兩只狐貍相互對視了一眼，竟是同時露出了一抹奸詐不已的笑意。

“告辭。”

“不送。”

近乎于兒戲地就此作別之后，王斬便帶著兀自錯愕不已的葉龍轉身離去了。

而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先前那名始終面露笑意的中年男子有些突兀地感嘆了一聲：“可惜啊，我就沒有養活閨女的命，還是你們有福氣。”

唐云面色冷然地目送著王斬，隨后卻是袍袖一揮將滿地的死尸統統掃到了那方熔巖洞穴當中，而后更是驟然發力，將上方的出口徹底震塌了。

而另一方面，自此離開的王斬在繞過前面的轉角之時，已是遍體生津、冷汗涔涔了。

“差一點，就特么差一點啊……”聽著背后傳來的巨響，王斬心有余悸地回頭望了一眼：“這要是唬不住那倆人，咱就得給那些家伙陪葬去了。”

葉龍雖說也算這件事的見證者，但著實想不明白剛剛王斬與唐云的交談之間究竟經歷了何等兇險的博弈，只能在安慰了他幾句之后陷入了沉默當中。

王斬見他如此時不覺有些詫異：“干嘛這副模樣，死里逃生都不值得慶幸一下啊？”

葉龍遲疑良久之后還是忍不住把自己壓抑許久的問題問出了口：“王斬，你先前關于自己跟宗派之間的關系之說……是你的真實想法嗎？”

王斬一愣，轉而卻似乎有些明白了葉龍為何會有此一問。

“不全是。”王斬笑了笑：“但也不全不是。”

葉龍一臉的茫然：“我有些不明白，你覺得自己對于雷霄宗而言，究竟算是怎樣的一種存在？”

“你問這個問題的方式，就代表著我們之間思維方式的差別。”王斬鮮有地沒有再以嬉笑之意去敷衍：“我不會去想自己在宗派中所扮演的角色，而只會想這個宗派對我的一生而言，究竟扮演著一個怎樣的角色。”

“一生……”葉龍皺眉思索著，卻終歸還是在片刻之后搖了搖頭：“很遙遠。”

“也未必。”王斬淡淡道：“天災人禍，旦夕禍福，每一場戰斗都可能是最后一場，但卻又不得不為了還可能存在的下一場戰斗去繼續努力變強。”

“雷霄宗對我而言確實很重要，因為這里有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你們。可當有朝一日，我的眼界想要放到更高更遠的地方時，僅僅一方宗派之地便略顯狹小了一些。或許我確實有可能在那之先便命喪于任何一次戰斗當中，可這并不是你我因此而怯懦不前的理由。”

葉龍神色一黯道：“或許我確實天生懦弱吧，確實沒想過還能以什么更為合理的理由去與人相爭，只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的。我自小便沒有家，只要雷霄宗能一直好好的，應該也就別無所求了。”

“不用想那么多，盡人事聽天命就夠了。”王斬領著葉龍走出了青巖宗的宗門之外：“現在便趕回雷霄宗去，也省得你再因此而不踏實。”

葉龍聞言咧嘴憨笑了一聲：“好！”

兩人出離青巖宗后便以最快的速度趕往了雷霄宗所在的方向，不多時便已經來到了一座吊橋之上。吊橋之下是萬丈的深淵，其間滿布迷霧深不見底。

而王斬在即將踏上那座橋時，卻是驟然雙眉緊鎖著伸手把葉龍給攔住了：“等一下。”

葉龍一怔：“怎么了？”

王斬不答，只是目光有些凝重地看向了吊橋的另一頭：“閻王好斗，小鬼難纏，沒想到最后居然還是被陰了一手。”

自對面的橋頭，數十名青巖宗的弟子面露陰笑地自山石后轉了出來，列起防御的陣式來阻住了兩人的去路。

而在王斬的背后，那個嘶啞不已的蒼老之聲，卻是也已再度響起了：“小雜種！你以為我青巖宗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今天老夫定要讓你橫尸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