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家叫做“綠梅”的茶店,坐落在晚霞鎮西口旁小虎山的半山腰上,門口倒真有兩棵老梅莊,只不過現在是初夏,也看不出能開出的是紅梅、白梅還是綠梅。不過這里視野開闊,風景宜人,坐在臨窗的桌子旁,便可一覽山下城鎮里的燈火千家,倒也有些意趣。
此刻店內客人不多,一對年輕男女正依窗而坐,四方桌上擺著一碟五香瓜子、一碟椒鹽小油餅、一碟子玫瑰糕,還有兩只茶杯。男子身穿一件月白色夏布長衫,女子則著一件淡粉色薄綢掐腰長袍,一頭深藍色的秀發編成了一條長辮子,垂在胸前。
“客觀慢回身啊!”一聲脆嗓的招呼過后,緊跟著一個平頭、青衣短褂的店小二提著一壺熱茶,快步走到二人桌前,先給兩人各滿上了一杯,而后將茶壺輕輕地放在方桌上。“看您二位的打扮應該是從海那邊兒過來的吧?”
“哦,你怎么知道的?”答話的不是別人,正是石單。
“嘿,您別看我是個跑堂的,但是這眼力可好著呢,您雖然穿著我們這里的衣服,可這口音、相貌和通身的氣派,一看就透著洋勁兒。”店小二滿臉堆笑的恭維著。
石單從衣兜里拿出五枚銅板,塞進店小二的手里,淡淡的問道:“這附近就那一個鎮子嗎?”
店小二向四下瞅瞅,看掌柜的不在,連忙湊過來,“二位是路過,還是辦事?”
石單沒有搭話,只是淡淡的看看他,店小二又笑了一下,繼續道:“這晚霞鎮隸屬于落霞縣,這些年借了海運的光,現下是這方圓三十里最熱鬧的所在。你要是辦事尋人,大可問我,我是本地人,祖祖輩輩都在這里刨食,就沒有那家是我不清楚的。不過你要是為了游玩散心,我勸您趁著天光大亮,就進到縣城里去,天一擦黑,可就別再出門了。”
“哦,這是為何?”石單和隨沅對視一眼后,饒有興趣的問道。
“二位初來乍到定是不知,我們晚霞縣附近不干凈……”店小二一邊低聲說著,一邊謹慎的朝四下望去,頗有點心驚膽戰的樣子。
“怎么個不干凈?”隨沅一聽此話,立馬來了精神,忙不迭的問道。
“不瞞二位說,出了晚霞鎮北口大概十里地,有一座望海山,這山南邊是緩坡,北邊是懸崖連著深海,山頂上有一座燈塔樓,這塔樓建好也有幾十年了,之前一直沒什么事的,可是也不只是怎么了,五年前開始,一到入夜,那塔樓里就燈火輝煌,還有人唱歌,唱的那個凄凄慘慘的,別提多滲人了。”
“唱歌?你是說有人在山上唱歌?”石單好奇的問道。
“是啊,我們鎮上的百姓每天晚上都能聽到,以前還覺得心煩,眼瞅著時間一長,就都當安眠曲聽了。”店小二說的眉飛色舞。
“你是在吹牛吧?方才你說那望海山離鎮子大約有十里地,那塔樓還在山頂上,就算是深更半夜,什么人唱歌能傳出來這么遠?”石單和隨沅一臉的不置可否。
“二位,二位,我牛小三兒雖然人微言輕,可是一輩子都沒說過謊,真的,不信您現在就出去打聽打聽,我說得全是實話。”店小二此刻面皮有些泛紅,粗著脖子繼續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也不怪您二位不信,這件奇事說給誰頭回聽,誰都不信,可是那歌聲每天晚上是準時響起,就像飄在您耳朵邊似的,聽得真真兒的。”
“哦,那具體唱的都是什么?”隨沅連忙問道。
“這么多年,反反復復就那么幾句,可是我是個不通文墨的,好像嘰嘰歪歪的什么恨啊,思啊什么的。”店小二擰著眉毛說道。
“那是男聲唱還是女聲?”石單追問。
“尖著嗓子的,不過應該是男聲!”店小二一邊拿起手巾板兒擦了擦桌子,一邊煞有介事的繼續說:“為了這事,鎮上的大戶邱員外還專門出重金懸賞,便請能人異士到望海山上一探究竟。”
“那結果呢?”石單和隨沅異口同聲。
“結果?結果……就是沒有結果!全都有去無回了,這說起來我就恨自己沒那斬妖除魔的手段,要不然那百兩紋銀的賞錢……”
“你說賞錢多少?”
店小二正串閑話串的起勁,冷不丁的聽到身背后傳來響當當的一句問話,一驚之下,好懸沒把手里的毛巾板兒給撇了出去。在場三人立馬忙尋聲看去,只見一個上穿青布短褂,下著黑布綁腿褲的年輕人正砸吧著嘴,一臉急切,而在他身后還站著一個渾身打著補丁,破衣啰嗦的中年男子。
“你們……誰啊?喝茶還是吃飯?”店小二上一眼下一眼迅速打量著面前的兩人,大嘴一撇,沒好氣的問道。
“不忙,不忙,你先說說那員外懸賞的事。”年輕人嬉皮笑臉的將手搭在店伙計的肩上,故作親熱的問道。
“我們這兒有茶有水,有湯有飯,就是沒有說書的,不吃不喝就勞您移動大駕,往外挪挪。”說著店小二一巴掌拍下了年輕人臟兮兮的手。
“得得,一壺茉莉花高碎,六個火燒。”年輕人無奈的搖搖頭,挑了一張靠里的桌子做了下來,中年男子也緊跟著坐了過去。
“先交錢,后吃飯,店小利薄,概不賒賬。”店小二一手叉腰,一句不讓。
“多少錢?”年輕人大咧咧的坐在長條板凳上,此刻倒顯得氣定神閑。
“八個銅板。”店小二將手一伸。
“給你十個!”年輕人伸手探進自己的麂皮口袋里掏了半天,好不容易摸出一把銅錢,數了兩遍,這才遞了過去。
“得咧!二位稍等。”店小二一手接過,這時才算面皮一松。
“等等,你把剛才沒說完的那點事,再和我詳細說說。”年輕人一把抓住小二的衣服袖子,急急的問道。
“松手松手,那有啥好說的,你要想知道就去鎮子里的邱員外家問問,那的管事門房比我說得清楚,不過看在那兩枚銅錢的份上,我勸你一句,這錢不好掙,自己的命可金貴著呢。”說罷,店小二扭頭便去了后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