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延復醒來后竟然未問皎月之事。

梨二猶豫了半天還是告知了他實情。

徐延復聽聞蠱毒之事雖面色沉重，卻并未太過驚訝，只是點了點頭，復而看著梨二又對她笑了。

徐大哥自從醒來便經常對她笑。

“我從未問你你的名字，不知姑娘叫什么?”

梨二一怔，她自以為與徐大哥十分熟識，但徐大哥卻連她的名字也不知。

徐延復是她入凡以來熟識的第一人，當時還她未有對人介紹自己名字的習慣，徐延復沒問，她就也忘了這茬。

但徐延復不是第一次來凡間，卻在今日才第一次問她名字。難道在徐大哥心中，她已經可以在他心中作為朋友，而不是一個萍水相逢的人而存在了?

在葉靈奚面前她是一只叫陸昭的羊，紀青齋面前她是個姓賈的假大夫，她在別人面前可以眼睛都不眨地捏造出一個假名字，在徐大哥面前她卻不想了。

她不知為何，在他面前不想說謊。

徐延復問完這句話后屋子安靜了一瞬，少女猶豫了一瞬便笑嘻嘻地看著他道：“徐大哥，實不相瞞，我失了憶，連我也不知自己的名字，為了干壞事不留痕跡，逢人便編個假名，但我唯獨不想騙徐大哥。”

徐延復聽了這話，本想寬慰幾句，抬頭卻看見她眼神真摯地看著自己，說完這話后她臉色緋紅，明亮的眼睛撲閃著。

他將她剛才那句話仔細回想一遍便了然一笑。

“名字也只不過是一個代稱而已，只要你喜歡，你就算給自己編一百個假名字也無妨，每一個都可以算是你的真名字。”

她默默回味著這句話，心中豁然。

“你就告訴我你最喜歡的那個名字罷。”

“我叫昭昭！”梨二脫口而出道。

見徐延復面色奇異，她又恍然覺得“昭昭”實在親昵得過分，趕緊補充道：“我叫陸昭。”

“陸昭就是我最喜歡的名字。”

徐延復點了點頭道：“那以后我便叫你陸昭。”

徐延復遲疑了一瞬，還是重復她之前所說的話：“為了做壞事不留痕跡?”

“你干過什么壞事?”

那干過的壞事可多……

她腦海里第一次浮現出來的便是那根魚戲蓮簪子，不是她后來收到的那根，而是她最初與陸素從一個首飾鋪騙來的那根碧玉簪。

在那日來人間游玩之前，她日日與眾仙君待在一起，不免有些沒心沒肺，不識人間疾苦，騙了根簪子回來也不以為意，只覺好玩。

如今她來了人間數日，挨餓受凍無不體會，人間冷暖亦見了不少，再回想起那日光景，她心中內疚不已。

那個首飾鋪伙計因了這根簪子不知會吃多少苦頭呢?

她暗暗下定決心，得了空便去補償那個伙計。

但在徐延復面前她卻不好意思說了。

這也太沒臉，況且那騙簪子的理由說出來著實彎彎繞繞，難以令人信服，甚至還有些可笑。

她只道：“我記憶中有個兄長，還有一幅畫，自從我來了鄴城便日日在尋那幅畫，為了找畫，我闖了好幾次民宅。”

見徐延復探究般的眼神又朝她看來，她仿佛想到了什么，趕緊辯解道：“我就闖過林丞相的宅子，其他幾樁事真不是我干的。”

“徐大哥一定要相信我！”

徐延復點頭淡笑了笑，道：“我相信你。”

“徐大哥……”少女才高興了片刻，那秀氣的眉毛便又皺了起來，她看著徐延復，面有難色。

“說罷。”

“你能借我些銀兩么?我寬裕了便還你。”

徐延復失笑，道：“這算什么事，你可是救了我的命，比銀兩要珍貴萬分。”

她這也算是救了徐大哥一命?

“徐大哥的蠱我實在無能為力，說起來我也未做什么，徐大哥救了我才是真的。”她不好意思地道。

“銀兩一定要還的。”

梨二沒發現，她不自覺地希望與徐大哥多一些聯系。

徐延復沒有回答，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突然向她伸出一只手。

近了，更近了。

梨二坐在床邊的小幾子上，看著徐大哥的手指慢慢靠近，眼見就要撫上她的臉了。她心跳如鼓，慌亂至極，趕緊閉上眼睛。

徐延復不禁一滯。

窗戶大開著，春日的陽光撒在少女的臉上，她臉上細細的絨毛被映照得金黃，她仿佛有些緊張，嘴唇微微抿起，長睫微微顫抖。

他能感覺到她的呼吸都停住了。

梨二等了片刻，臉上卻沒有感覺。

她戰戰兢兢睜開眼，卻見徐延復的手從她的耳邊擦過，摸了摸她的衣領。

他笑道：“你怕什么，衣領怎么了?”

說罷他收回了手，梨二自己也伸手摸了摸，這才笑道：“沒事，許是因為這衣服便宜，所以提前罷工了。”

徐延復笑道：“走罷，替我救命恩人買身衣裳，這總可以吧?”

兩人走到樓下，梨二想起還沒與掌柜的打聲招呼，卻到處尋不見她人影，只有那個店伙計正靠在柜邊白日打盹。

梨二上前喚了喚他，他嚇得護住耳朵跳了起來。

“今日怎么不見你們掌柜?”梨二問道。

“誰知道呢。”店伙計迷迷糊糊道，“掌柜的去哪，我哪管得著。”

說罷伙計看見了徐延復，驚喜道：“這位公子終于醒了，身體可無礙了?”

徐延復含笑點頭。

“您妹妹為了你可是奔忙了好幾天，您不醒的時候她還日日在后院偷偷落淚呢！”

“真是兄妹情深啊。”店伙計大喇喇地道。

梨二羞得低頭，面色通紅。

徐延復低頭看了看她，梨二聽見了笑聲。

“在這里白白叨擾多日，實在感謝小兄弟的照顧，今日將這幾日的銀錢一并結了罷。”徐延復對店伙計做了一揖，真切道。

店伙計卻連連擺手道：“受不起，受不起！我沒幫上什么忙……掌柜的免了你們的帳，我們連帳都沒記哩！”

見徐延復神色疑惑，店伙計仿佛想到了什么，不說話了，上上下下看著他傻笑。

徐延復怔了怔，見梨二眼神躲閃，仿佛明白了什么。

“掌柜的也是俠義之人。”

“掌柜的俠肝義膽，我卻不能無故受之。”

徐延復取出一個金錠，放在了柜上。

店伙計還在推辭著。

梨二在一旁提示道：“大哥，給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