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二緩緩舉起手。

“大俠有話好說，手下留情！”她掙扎著道。

那人聽得她的聲音，手倏然松了。

她慢慢轉過身，看見徐延復那難辨神色的臉。

......

梨二在一張案幾旁邊盤腿而坐，徐延復正背對著她站在窗前。

案幾上鋪著有一張大紙，上有一滴鮮紅的血。

此時這滴血正在慢慢移動，在雪白的宣紙上畫出觸目驚心的痕跡。

這是皎月的血，可以指示皎月所處位置，當皎月移動時這滴血便會跟著移動。

此時紙上有些痕跡已經干涸，可見徐大哥在幾天前便已經開始觀察了。

奇怪的是，在前幾天皎月的行動軌跡雜亂如一團亂麻，實在無跡可尋，到了今日才逐漸清晰，梨二正對照著血紙看旁邊的鄴城地圖，突然她跳起來叫道：“徐大哥，找到了！”

梨二指著地圖上的某一處道：“方才這滴血劃過的路線與這一處的路徑相似。”

那滴血正要往鄴城北部的城門移動。

兩人對視一眼，徐延復道：“你留在此處。”

“讓我跟著你一起去吧！”梨二抓住徐延復的袖子，眼神堅決。

徐延復被她看得沒法，正要說話。害怕他又要拒絕，梨二趕緊道：“徐大哥，我已知道你是何人，你不必再在我面前掩飾。”

他一愣，低頭看向她，只見她滿臉期待地看著她，就像曾經數次一樣。

但這一次他不得不拒絕了，多一個人，就多一個包袱。

徐延復作勢要點頭，一只手卻驟然伸出在她肩頭一點。

梨二只覺得肩頭一麻，便再也動不了了。

他對她抱歉道：“今日事件非同小可，不得不留你在此處，實在對不住！”話畢他便迅速離開了。

梨二一個人枯坐在黑乎乎的屋子里，又急又氣，奈何手腳發麻，無法動彈。

正在此時，她突然感受到胸前一點清涼之意，過了片刻，那股清涼之意竟然擴散到了她全身，她驚訝地發現她居然可以動了。

她探了探胸口衣服，里面只有那根食盒里的魚戲蓮簪子。

兄長，是你嗎？

梨二的心從未跳得如此快過，但想到徐大哥，她還是盡可能最快地往北城門口趕去。

不知為何，徐大哥似乎并沒有比她早到多少，她躲在一處草垛中，遠遠看著徐大哥寬大的衣袍在風中飄搖。

徐延復正和一個人對峙著。

準確來說，是一群人。

一輛華貴的馬車停在城門口，其外圍著一圈人，神情肅穆，皆著戎裝。

梨二眼見徐延復慢慢走近，馬車中傳來笑聲。

“徐道長，你果然來了，這皎月難道真是你親生的么？一個撿來的孩子罷了，你竟也這么上心？”

梨二識不得這聲音，徐延復卻仿佛并不驚訝，只是道：“太子殿下，先讓皎月露個面吧。”

馬車中的人笑道：“這是自然。”

他竟然自己抱著皎月出來了，皎月躺在他懷里，雙眼緊閉，仿佛睡著了。

梨二從未見過齊國的皇室，若這個人走在大街上，她一定不會覺得他與街上走著的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太子殿下長得普普通通，穿著普通人的粗布麻衣，扎著頭巾，儼然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男人。

然而他的眼神卻騙不了人，那是獨屬于帝王家的，果決的，狠戾的眼神，仿佛一只豹子，瞄準了目標便會毫不留情地撲上去。

太子那張陰狠的臉如今仿佛要笑出花來，顯得詭異至極，“這算是露面嗎？要不要我把他叫醒？不會嚇著孩子吧？”

“不必，對太子殿下這點信任我還是有的。”

太子又道：“我也不拐彎抹角，讓我的人駕著這輛馬車帶著你和皎月走得遠遠的，你莫要再回來。”

“你就不怕我又自己回來？”徐延復道。

太子平淡地笑了笑，仿佛在跟一個鄰居討論著中午吃什么：“告訴你也無妨，孩子身上已被種了蠱。”

“另外，你離開一陣子便可，等到你回來，大局已定，只要是聰明人就知道應該如何選擇。”

“聽起來對我并沒有什么好處。”

“反正也不是我的孩子，你要去便要去罷。”徐延復嘴上說著這般不留情的話，笑得卻如清風明月一般。

太子又笑了：“哦？那再加上一條，我父君尊敬的徐國師其實是寧國奸細，前些時日朝廷命官府上發生的所有案件皆是你一人而為，又如何？”

徐延復沉吟了半天也沒說話，太子不耐煩了起來，困惑叫道：“你還在想什么？若是之前你便向我投誠又何至于此，現今到了這種地步你還有什么條件可談？”

太子正要向他的親兵下令，徐延復卻突然出聲：“我在想，即使太子殿下做這副打扮，想要別人認為你不是個草包太子，但事實是，即使穿成這樣……”

“您，依然是個草包太子。”

太子的臉逐漸扭曲。

“太子殿下，您難道沒有聽見什么聲音嗎？”

太子懵然回頭一看，只見鄴城門口已然站著黑壓壓的千軍萬馬。

“辜將軍。”他咬牙切齒道。

“太子殿下，您今日是忘了服藥了吧?陛下讓我帶您回去，切莫耽誤病情。”

身著戎衣的辜將軍拱手行禮，他口中的齊明帝儼然一個關心兒子的慈父，但他和太子都知道，太子這一去，若非齊帝崩了，太子將再也見不到天日了。

“好，好，好得很！”太子仰天大笑，聲音凄厲，突然盯著徐延復看了一眼，臉色又變了，道：“我可以跟你回去，但這孩子我可得還給徐道長。”

“徐道長，過來將皎月領走罷。”

梨二眼皮一跳，這太子必是要在交出孩子時耍些花招。

徐延復已經慢慢走近，太子將皎月遞給徐延復，梨二手已捏緊，生怕太子突然掏出一把刀子。

然而并沒有。

從太子穩穩交出了孩子，到徐大哥穩穩接住了孩子，再到太子被辜將軍押著走遠，一切都很平靜，什么也沒發生。

辜將軍在一旁默默看著，并未說話。

太子走著走著，突然回過頭來，向徐延復眨了眨眼。

徐延復眼神晦暗難明。

直到眾人走遠，他才道：“出來吧。”

梨二一驚，這是在叫她?

她從草垛背面走出，徐延復看了她一眼，正要說話，瘦高的身影卻突然一晃，昏倒在地。